人命何以同草芥

  “他這些傷有新有舊,但腹部這條卻是最近才添的,可京城附近的山賊應該犯不著搶一個難民。”白雪裳也覺著這個袁達的一身傷有點奇怪,低聲說道。


  傅灼灼點頭讚同他的意見,都覺得袁達傷成這樣有點奇怪。


  “水都燒來了!”袁生端著新燒的熱水過來,看到袁達肚子上已經纏了一圈繃帶,忙道:“小恩人,袁達怎麽樣了?”


  “放心吧,已經沒事了。你給他再擦擦幹淨,後麵每天換一次藥,不要沾水七天就能全部愈合。”


  “真的啊!多謝恩人!您真是活菩薩!”袁生一激動,就在她麵前跪了下來叩拜道。


  “袁大哥你這是做什麽,我是大夫,治病本來就是我的天職,快起來。”傅灼灼拽住他的胳膊,將他從地上拉起來道。


  一米八大個的袁生,麵對天災都沒哭過,這會兒卻是紅了眼眶,喉頭哽咽道:“隻有您才把我們的命當命!別人隻會狗眼看人低,拿我們當草芥罷了。”


  老郎中跟著出來,聽到這些臉上不禁閃過一抹心虛。


  而袁生想到這裏,突然又撲通給傅灼灼跪下了道:“恩人,以後袁生這條命就是您的!做牛做馬都跟著您!您讓我上刀山我就上,您讓我下油鍋我也絕不含糊!”說完,又是咚咚咚磕了三響頭。


  傅灼灼看著他無言以對,其實也知道,這是他們最淳樸的感謝方式,比任何讚美的語言和禮物都要真心。


  “起來吧,你再給他擦擦身,我讓人出去買身幹淨的衣服給他。”傅灼灼拍了拍袁達的胳膊,走向醫館門外。


  何二帶著其他幾個村民都等在門口,看到傅灼灼出來,忙圍了上來道:“恩人,袁達怎麽樣了?”


  “放心吧,已經沒事了。”


  “真的嗎?”


  “太好了!”


  何二幾人紛紛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魏影,你去鎮上找個裁縫鋪買套幹淨的衣裳吧,再買粥或者小餛飩過來。”


  給何二他們報了平安,傅灼灼又看向魏影道。


  魏影立即抱拳:“是。”


  等魏影拿著買完的東西回來時,昏迷的袁達已經悠悠轉醒。


  “袁達!”看到他醒了,袁生激動的湊到他臉前。


  袁達無力的抬了抬眼皮,認出了他:“袁生……這裏是……”


  “這是醫館,你沒事了吧?”袁生下意識的看了眼他的傷口,再看著他的連,眼裏滿是欣喜。


  傅灼灼端著魏影買回來的白粥走了過來:“先給他吃些東西,吃了會更好些。”


  雖然有補氣丸吊著,但餓了這麽久,肯定還是要先吃點東西才行,好在他的傷都是皮外傷,倒也不妨礙吃喝。


  “哎,好!”袁生點頭接過白粥,遞到袁達麵前:“袁達,快吃點東西吧!”


  “粥……快給我!”看到袁生手裏的白粥,袁達晦暗無力的眼眸突然就來了抹光亮,不等袁生喂過來,他已經一把捧住粥碗,抬頭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慢些,慢些,燙……”作為一個村一起長大的發小,袁生看到他這樣子,眼眶不由得又是一紅。


  沒有挨餓過的人,永遠不知道挨餓是種什麽滋味。但他太清楚這種滋味了。


  傅灼灼在一旁也輕輕歎息了一聲。


  不管是古代還是未來的現代,總有人在流離失所,也總有人飽嚐著挨餓的滋味。


  一碗薄粥,袁達幾口就喝完了,甚至連碗都舔的一幹二淨。

  “謝謝你們……”


  吃了些東西,袁達終於有力氣說話了。


  “我爹呢?他還……”他微微哽咽,生怕是個壞消息。


  “放心,老爹好著呢!我們遇上了恩人,現在都在山上的浮屠寺暫時住著,好著呢!”袁生說著看向身旁的傅灼灼,然後給袁達介紹起來,又說起了他們的遭遇。


  得知身旁的紅衣公子,不但救了他,也是他們全村人的救命恩人,袁達激動的想要下床給她磕頭。


  “別別別,我救人不興這一套,你好好休養,莫要再浪費氣力。”傅灼灼將袁達扶起。


  “子曰: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公子救了我們全村,那就是天大的恩!袁達沒什麽可以報答的,隻有磕頭了!”袁達一邊喘著,一邊說道。


  “那也得等你好了,現在你這樣,不是讓我白忙活?”傅灼灼失笑的搖了搖頭說。


  袁達深陷的眼珠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感激和佩服之情無法言表。


  “袁達,你和我分開之後去哪兒了?家裏頭……怎麽樣了?”


  袁達他們村裏少數讀了學堂的人,幾年前還考了個秀才。


  袁老爹決定帶他們北上尋活路的時候,他說什麽也不願意走,說要留下來想法子救淮州。


  那時候袁生都覺得他是讀書讀傻了,官老爺都救不了,他個窮秀才能做什麽呢。


  沒想到最後還是在這裏見了麵。


  聽到袁生的問話,袁達眼神一暗,忽然又似想起什麽,急忙抬起身子胡亂的在身上摸了一通。


  最後捂住自己那身破爛的衣服,似乎摸到了什麽才鬆了口氣。


  “你咋了?”袁生不解的看著他道。


  “沒、沒事。”袁達抱著自己的衣服搖了搖頭,重新躺回去又解釋了句道:“這衣服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所以要緊的很。”


  “哦,這倒是。”袁生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那家裏……”


  “家裏沒了,你們一走大水就把整個村子全淹了,等退去就什麽都沒了。


  聽說淮州河上遊已經鬧起了瘟疫,我也沒什麽辦法,隻能和剩下的幾個人一起北上,一邊打聽你們的去路,一邊討生活。”袁達道。


  “哎……”袁生沉沉一歎,表情也黯然了下來。


  “淮州鬧瘟疫了?”傅灼灼聽到瘟疫,忍不住打斷他們的敘舊,插了句問道。


  袁達對她點了點頭:“淮州河上遊的幾個村子,我出來的時候碰見了幾個一樣逃難的,他們說的。”


  “什麽時候的事?”


  “得有兩個月了。”


  兩個月了,如果是瘟疫地方州府會通知朝廷的,要是嚴重朝廷還會派太醫院的人去督導,但是她沒有從傅家聽到這些消息。


  難道是瘟疫治好了?


  亦或者是……


  傅灼灼心頭微微一沉,有些擔心了起來。


  看來淮州之難,遠不止洪水那麽簡單。


  “那你身上這些傷是咋回事?”袁生又問,心下也奇怪袁達怎麽滿身都是傷。


  袁達幹裂的嘴唇動了動,目光不由得朝傅灼灼和白雪裳瞄了眼,然後支吾的說:“沒、沒事,尋你們的路上,遇上了幾個惡徒,沒什麽大事。”


  “哦……”袁生明白這世道不好,聽到這回答也沒覺得哪兒不對。


  倒是白雪裳,若有所思的盯著床上的人看了會兒,然後才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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