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識多年,從不曾見過一向和熙如春風的景郡王如此失態。
羅雨槐暗暗吃驚,忙衝過來勸道,「王爺,有什麼話,慢慢說!」又向莫寒水道,「莫二小姐,你既然敢來景郡王府送信,斷不是為了和王爺打啞謎兒的,快說吧!這寫信之人是誰,她要做什麼?」
如此強烈的反應,令莫寒水一陣心驚。雖然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可是漸漸年長,又是在後宮見多了情怨糾葛,眼看景郡王神色大變,莫寒水心中頓時如明鏡兒一般。
原來,這個許多名門千金的香閨夢裡人,心裡歡喜的竟然是她的姐姐?
難怪!
難怪這些年,任憑多少芳心暗碎,多少名門世家旁敲側擊,他都絕口不提親事,直到……
峻王失蹤,大殿上向峻王妃求娶!
冥冥之中,他動心的兩個女子,實則是同一個人,是嗎?
只是,上一次,姐姐是宇文青峰的王妃,這一回,又是峻王的王妃,他竟然生生錯過兩次!
心底,不禁升出些憐憫,聲音不自覺放的輕柔,輕聲道,「王爺,她說,許多事,一時難以盡述,但有相見之日,必為王爺解惑!」
「相見之日?」宇文青榕喃喃重複,心底皆是震動,輕聲道,「你是說,還有相見之日,是嗎?她還活著!你姐姐,她還活著,是嗎?」
此話出口,羅雨槐不禁心頭大震,失聲道,「你說什麼?她姐姐?」雙眸大張,望向莫寒水,說道,「你說寫信之人是你的姐姐,你是莫寒水,那你的姐姐……你的姐姐……」
你姐姐是莫寒月?她還活著?
話說半句停住,心底也滿是震撼,後邊的話已無法出口。
莫寒月,她還活著?
這七年來,自己的姐姐羅雨桐不知傾盡多少心思尋找她的遺骨,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活著!
莫寒水微微咬唇,埋在心底里的那個姐姐,和宮裡那個傾城絕艷的女子重合,心口不禁一陣銳疼,輕輕搖頭,低聲道,「我……也不知她算不算還活著!」
是啊,那個女子,擁有姐姐的靈魂,可是,身體卻流著衛氏的血液。
她是姐姐,又不似姐姐!
或者,對她來說,能夠接受這樣的姐姐,那旁的人呢?
「什……什麼意思?」景郡王盯著她,只覺胸口悶堵,每一下呼吸,都似乎呼喚著那個名字。他不明白,一個還能給他寫信的人,為什麼……不知道她算不算活著?
莫寒水抬頭,深深向他凝注,輕聲道,「王爺,她已不是原來的莫寒月,縱相見,王爺也不會認識!」
「不會!」宇文青榕斷然搖頭,啞聲道,「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本王不會認不出,不會!」
或者,是她受了許多的苦吧,雖然僥倖活著,可是……卻已經面目全非?
心,銳銳的痛,痛到每一下呼吸都變的艱難。一張慘白的俊臉,卻滿是堅定,再次握上莫寒水的肩,動作已不是剛才的粗暴,而帶著滿滿的堅定,輕聲道,「寒水,你告訴我,她在哪裡?她在哪裡?」
讓他聽到她,看到她,即使她不再是那個他夢魂深處,意氣風發的女子,他也願意照護她一生,哪怕與天下為敵!
「王爺……」莫寒水張了張嘴,一時卻無法出聲。
而男子眼底的痛苦,滿臉的渴盼,落在羅雨槐眼裡,突然間,就像是整個腦海另開一線,透入一絲天光,將所有的思緒點亮。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當年,扶奕的話,葉弄笛的話,在耳邊迴響。
她們都說,景郡王心中有人!
她們都說,景郡王心裡深愛的女子,早已經逝去!
她一直以為,那是景郡王對她們說的託詞,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而他心裡的女人,竟然是前皇后莫寒月!
在她生前,他輾轉思念,無從傾述。
等到她死去,他相思刻骨,天下紅顏皆視為白骨。
如今,聽到她的一點消息,竟然讓他整個人活了過來,可是,卻又如此的痛苦!
這是怎樣的一段深情?讓眼前這仿如謫仙般的男子,生死以之?
突然間,羅雨槐的心中,滿是濃濃的酸楚,眼前的男子,牽出了她所有的心疼。
緩緩上前一步,一手扶住宇文青榕,卻向莫寒水望去,輕聲道,「莫二小姐,你就告訴他吧,縱然此刻不能相見,要他知道她的消息也好!」
當初,落在衛盈舒那個女人手裡,整整七年沒有消息,莫寒月的情況,或者很糟!可是,縱然再差,也總強過讓他胡亂猜測,這豈不是更加殘忍?
莫寒水抿唇,向宇文青峰望去一眼,壓下心中的不忍,輕輕點頭,說道,「王爺,當真要知道?」
「你說!」堅定的聲音,帶著一抹固執和瘋狂。
如果她不說,他不惜用盡所有的手段逼她說!
心底,暗暗嘆息,莫寒水抬眸,輕聲道,「她是……衛十一!如今陷身皇宮的峻王妃!」一字一句,字字清晰,沒有一絲的含糊。
「峻王妃?」一雙俊眸驟然張大,宇文青榕難以置信的問道,「你……你說……你說是十一?這信,是十一所寫?還是……還是……」
十一……縱然有滿腹才華,可是,又怎麼可能見過她的字跡?寫信的人,怎麼會是十一?那麼,她呢?難道,方才心底的那一絲企盼,終究還是奢望?
看著他越發慘白的俊顏,莫寒水不禁暗嘆,輕輕點頭,說道,「是她!是她寫的信,她……也是她!」
「怎麼會?」這一瞬間,宇文青榕只覺難以呼吸,腦中一團混亂,連連搖頭,說道,「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是她?」
是啊,這樣的事情,任是誰都難以置信!
莫寒水輕嘆,說道,「王爺,此事太過離奇,寒水知道王爺難信,或者,日後相見,她會親口向王爺解釋,請王爺此刻不要介懷!」
羅雨槐也是一臉震驚,啞聲道,「你說……你說誰是誰?怎麼……怎麼又會扯上十一?」
莫寒水輕輕搖頭,看著景郡王越漸白至透明的臉色,不禁擔心,輕聲喚道,「王爺……」
而心神震蕩中的景郡王,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俊臉慘白,只是輕輕搖頭。腦中,想到的是六年前,初到草原,與那個小女娃同乘共騎。
那一天,他第一次吐露對她的刻骨思念,那一天,他又一次看到,這個世界,有了顏色。
可是……
她竟然是她嗎?
那個漸漸被他放在心裡的小女子。
如果不是她,她那學的極快的馭馬之術,當真來自峻王?
還有她那滿腹的智計,熟之又熟的兵書戰略……
如果是她,那一天,她怕不是真的睡去,而是……
她聽到了他的傾述,知道了他滿腔的情意,可是,卻依然淡然處之,依然……嫁給了峻王!
胸口,似被利刃刺穿,突如其來的銳痛,令他幾乎直不起身來,輕輕搖頭,低聲道,「為什麼?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最後一句話還沒有出口,嘴一張,「哇」的一聲,一口鮮血激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