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心中的鬱結,宇文青榕輕輕嘆一口氣,方才臉上的凝肅淡去,仍是平日里溫和守禮的景郡王,慢慢繞過案幾,走到她面前,輕聲道,「回去罷,你放心,你不願出兵,我又何嘗願意?」
家國也好,天下也罷,他宇文青榕此刻在意的,是「莫家軍」三字。
那曾是他的同袍,他的兄弟,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對他們動手!
「當真?」羅雨槐抬頭,又驚又喜。
誰不知道景郡王對大梁的忠心,誰不知道景郡王的勇猛,不料,他竟然會說,他不願出兵!
景郡王點頭,正要說話,只聽門外護衛回道,「王爺,府門外有一個女子,自稱姓莫,說有急事求見王爺!」
「姓莫的女子?」此話落入耳中,景郡王心頭頓時如被大石擊中,低聲重複一句,忙道,「快!快請!」只是一瞬,竟然失去了往常的淡定。
羅雨槐也是微怔,目光在他臉上略略一定,就轉向廳門。
剛剛才說莫家軍,就有莫家的人求見,來的還是一位女子!
護衛應命而去,宇文青榕緊緊的盯著廳門,只覺一顆心「怦怦」直跳,就是在千軍萬馬中都不曾動過顏色的景郡王,這一刻,竟然滿掌都是冷汗。
腳步聲隱隱傳來,景郡王只覺自己的一顆心,隨著那腳步聲的接近,跳的越來越快。
七年!
七年了!
已經有七年,沒有聽到這個無日或忘的姓氏,今日,不但聽到「莫家軍」三字,竟然還有一個……姓莫的女子!
明知絕無可能,可是,這一會兒,竟然多一份盼望。
七年前,他踏遍盛京城內外所有的土地,就連皇宮也偷入多回,始終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或者,她還活著!活著!
腳步聲,已到門外,宇文青榕的呼吸,也隨之變的艱難,灼熱的眸光,死死的鎖住廳門。
「王爺,人帶來了!」護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請!」不管是不是她,單以這個姓氏,也當得起一個請字!
隨著他話落,殿外的陽光被人擋去一束,一個纖細的女子身影跨進廳來,盈盈向他行禮,說道,「莫寒水見過王爺!」
莫寒……
宇文青榕瞬間俊眸大張,腦中轟的一聲,整個人卻緩過神來,喃喃道,「莫寒水?」
這一刻,失望輔天蓋地而來,心底,是一片冰涼。
是啊,處死廢后的詔書已下,她怎麼還會活著?活著的,是七年來沒有人查到蹤跡的莫二小姐,莫寒水,她的妹妹!
羅雨槐卻一臉震驚,失聲道,「你說你是誰?」
「草民莫寒水!」乾脆利落的語氣,與她如出一轍,卻不似她那清爽如男兒的聲音,自然多了一份柔婉,又再轉向羅雨槐,說道,「寒水見過羅五小姐!」
她還認識羅雨槐……
宇文青榕閉目,深吸一口氣,說道,「你說,你是莫寒水?莫松將軍之女,莫寒水,莫二小姐嗎?」
「是,王爺!」莫寒水應。
這世上,怕沒有第二個莫寒水。
宇文青榕抿唇,這才向她定定而視,一字字道,「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語氣冷凝,不怒自威,帶著天生的壓迫之力,一雙俊眸,卻不自覺向她打量。
雖然是尋常的粗布衣裳,雖然是滿身的征塵,可是,任是如何,也難擋她的絕麗姿容。
原來,這就是她口中那個疼之不盡的小妹妹,果然生有絕世容光!
只是……
眼前,似乎又閃過那女子馬上的英姿,似乎又聽到沙場上,女子清揚的笑聲。
宇文青榕輕輕搖頭。
雖說這莫寒水容貌絕麗,這周身的光華,又豈能及她之萬一?
莫寒水落落大方,面對他的打量,坦然道,「回王爺,寒水知道,這裡是南疆,是景郡王府!」
「你知道這裡是景郡王府,就該知道,本王是大梁之臣!你逃亡七年不易,今日擅入王府,難道不怕本王擒拿?」宇文青榕淡問。
莫寒水坦然向他直視,說道,「回王爺,當今朝廷倒行逆施,宇文青峰的皇位已風雨飄搖,大梁江山動蕩。我莫氏雖蒙奇冤,可是寒水幼受庭訓,身為將門之女,當為天下計,為百姓計!」
這一番話朗朗而出,倒與她有些相似。
宇文青榕點頭,目光定定鎖在她的臉上,淡道,「本王聞報,如今大梁各地,十幾路兵馬打出莫家的旗號,莫二小姐是想說,當今皇帝做的不好,你們為了天下,為了百姓,要取而代之?」
莫寒水揚了揚下巴,說道,「也未嘗不可!」
「你……」宇文青榕挑眉,冷笑道,「那也要看本王答不答應!」
不錯,他不願與莫家軍為敵,可是,若當真任由他們攻入朝廷,改朝換代,先不說宇文一族如何,就是含冤而死的莫氏族人,豈不是坐實罪名,當真成了亂臣賊子?
莫寒水向他注視一瞬,說道,「今日寒水前來,只是受人之託,送信給王爺,王爺看后要如何定奪,自然也由著王爺!」慢慢從懷中將信取出,雙手托起送上。
「受人之託?」宇文青榕低語,向莫寒水疑惑打量。
莫二小姐,逃亡七年,又有什麼人能夠令她干冒奇險,只為送一封書信?
羅雨槐取來信函送上,宇文青榕接過,低頭一望,見火漆封印,封套上卻沒有任何的字跡。
微微皺眉,向莫寒水望去一眼,信手撕開,取出其中的雪花箋。
俊眸落在紙上那一瞬,宇文青榕只覺腦中頓時轟然巨響,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向上沖,一張俊臉瞬間大變,疾行幾步,一把抓住莫寒水肩頭,急聲道,「寫信之人是誰,她在哪裡?」
莫寒水不意他反應如此強烈,微微一愕,心底倒是一松,強忍肩頭的劇痛,身子卻一動不動,仰頭與他對視,輕聲道,「王爺以為,寫信之人是誰?」
是啊,他投軍不久,就曾在姐姐的麾下,他認識姐姐的字跡!
宇文青榕只覺一顆心「怦怦」直跳,似悲似喜,又帶著無盡的渴望,一雙俊目變的赤紅,抓住她肩頭連搖,啞聲道,「她……她在哪裡?快說,她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