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黃雀在後
暮雲翻卷轟雷過，又是落雨好時節。
驚雷一個接著一個滾滾而來，將明未明的天幕如破舊的帆布沉沉罩住整片大地，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炸雷之前的閃電，像最鋒利的寶劍，猛烈狂暴地撕開長空，還回一瞬間的光明，接踵而至的卻是更可怕的黑暗。
如此大的雨，掩蓋了一切異響，誰也不曾留意到倉彌金都外十裏之處正有一群黑影在借著夜色緩緩靠近。每當閃電劃過，黑影就消失無蹤，而地上便會多出一兩個屍體。
齊因站在城頭，麵無表情的欣賞著這一切，夜景、雨聲、還有那被雷聲掩蓋的慘叫聲。
說到夜襲，動物的直覺和敏銳度絕非人類可以比擬，齊因的唇角彎起漂亮的弧度，也隻有在這時，他才能展露一點發自內心的笑容。看來擎羅進行得很成功，可心裏為何總是有一些不安？越在意就越煩躁，他步下樓頭，快步往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去齊肓軟禁之地的方向，也會是前往幽潭暗牢的必經之路。慌亂和不安一直在心中揮之不去，他禦起防護結界，雨點拍打在上麵濺出更多的水花落在地上，那密密麻麻的聲響如一群蒼蠅般侵擾不止。
再拐個彎，他頓住腳步，眼前的一幕差點沒把他氣暈過去：沒有防護結界的兩人正在雨中擁吻，狂肆的風和著豆大的雨點打落在他們身上，順著濕透的頭發和淩亂的衣衫汩汩流淌，相貼的四唇忘情地啃咬著對方，仿佛要與天地同化。
齊因狠狠捏緊拳頭，眼裏激射出駭人的光，他怎能忍受！他的哥哥和獸界的罪人正旁若無人地在他眼前上演激情片段，使他震怒的是自己為了挽救獸界，終於找到可以代替又並非無辜之人的犧牲品，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自己的哥哥給救了出來。念及手足之情，他並沒有要殺哥哥的意思，怎料……
他仇恨的狂吼震徹整個王宮，手指的關節早已捏得發白，單手揮出，一道猛烈的白光光速般掠向二人，雨點在觸碰到這道光刃時迅速化為白汽融入空氣中。雨中的兩人隻是稍稍分開，讓出了足夠的空地，避開這霸猛的攻擊的速度絕對不正常。
然而此刻的齊因早已氣紅了眼，根本來不及留意，這時宋筱妮轉過臉來朝他一笑，更使他怒火中燒。
突然天空轉亮，原來已是撥雲見日，清新的空氣裏隱隱散發著一種異香，使人聞之仿若進入幻境，飄然若仙。
齊因扶了扶前額，意識到不妙，忙收斂心神，企圖阻止神識的幻離，但根本毫無用處，反而愈顯疲憊。這時從草叢間竄出一群人來，個個手提利刃，寒光閃閃奪目眩神，寬背高額，目射精光，顯然個個身手不凡。若要平時，同時對付一百個這樣的漢子，不費吹灰之力，可現在……
“可惡！卑鄙小人！”齊因緊守靈台清明，咬牙切齒。
宋筱妮咯咯巧笑：“嗬嗬……這方麵我可比不上你！”說完蒸幹衣服，捋了捋發絲，懶洋洋地勾住齊肓的脖子，而後者則寵溺的注視她，絲毫不顧眼前的情況。
櫻唇輕啟，笑道：“拿下他，重重有賞！”
漢子們精神一振，目露凶光，朝齊因聚攏來。此時的齊因全身酸軟無力，僅憑一股毅力支撐，這麽多對手，還有兩個頭目環伺在側，單憑雙手是無法擊敗敵人的。奈何這次非得借助獠牙不可，自成名以來就不再有人夠資格逼他喚出武器，直到碰到杜覃鐸。可歎的是這次卻要令它暢飲鼠輩之血，真是窩囊。
一邊歎息一邊繃緊全身，雙目警惕地掃視這群漸漸圍攏上來的漢子。雖然被圍之人已然如此，眾人到了兩尺處還是心有忌憚，不敢先動。齊因的餘光剛好瞄到左後方的一個人目光躲閃，顯是不願送命。他在心裏鄙夷一笑，嗖一聲幻出獸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調頭撲向那個人，張嘴便是一口。那人慘叫一聲倒地抽搐，不消片刻便臉色發青而死。
貓狐擁有獸界王者之血，其牙有巨毒，任何人中招都活不過一個時辰。那人如此快猝死是因他本就緊張，血液比別人流得快，再加上齊因存心要一擊即斃，下了狠手，是以不出兩分鍾便殞命。
眼看著火紅的身影略顯呆滯卻依舊靈動有加地竄進叢中消失不見，宋筱妮不甘地嚶嚀埋怨，輕捶齊肓胸膛，不依道：“還不快追！怎麽能讓他跑了？”
齊肓揚唇，一抹臉頰，那張臉立即變了一番模樣，卻不是唐魯又是誰？隻見他溫柔地撫摸宋筱妮粉嫩的俏臉，陶醉地眯起眼睛，玩味道：“放心，他如今已中了我的冥心術，又啃食到那個人血液裏的考奇花汁，靈力已經所剩無幾。再加上前不久他與杜覃鐸的劇鬥，元氣早已消耗得厲害。若非如此，恐怕我們仍奈何不了他呢！這也多謝了杜覃鐸身邊的那小子。”
“是啊！多虧了他，你答應了給他什麽好處？還有，你到底準備怎樣抓住他？”宋筱妮嘟起櫻唇道。
“等等便會有好戲，那小子傻乎乎的，是個好幫手！”
“你呀……什麽都保密！”
唐魯不再說話，而是專心致誌朝著前方望去。
隻見花叢“嘭“地一聲竄起熊熊的大火，火勢連成一線向兩邊迅速蔓延，花園腹地的植物均嬌嫩無比，哪裏經得起這靠法力催起的大火，不出片刻，一片勝景已化為一方焦土。
宋筱妮看著這情形，手一鬆，目瞪口呆，此時閃現在腦中的是那日純真的笑靨。
“筱妮，快隨我去一個地方！”
“筱妮，你看！這是我花了一個晚上才布置出來的，喜歡嗎？”
“筱妮，我的王後，你是我最愛的人，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如今，這裏還剩下什麽？一捧黑土！宋筱妮覺得火拚命往頭頂竄，一把推開唐魯，叱道：“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麽！”
唐魯疑惑地凝視突然變得歇斯底裏的女人，笑了笑，沒在意，指著不遠處道：“你們，去大展拳腳吧！”
剩下的漢子們往後一望，喜滋滋的接令而去，那裏，一隻皮毛大部分焦黃氣喘籲籲的貓狐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一人欲搶頭功，跑的最快，剛彎腰準備將貓狐提起，哪料地上的狐屍突然複活，一把躥起，迅速咬了一口，而後體力再也支持不住，真真正正地倒下了。
唐魯得意地揚眉走過去，用腳踢了踢地上蜷成一團的貓狐，命令道：“把他給我綁走，明天我要他親眼見見獸界是怎樣在他手中覆滅的。哼！”
“你是怎麽知道他一定會來此處的？”宋筱妮走過來問道。
“你不是說他變了麽？既然這樣就一定是因為心有牽掛，這樣的人，心誌便最容易被侵入，我隻是略使小計將他引來罷了。既然來了，便沒有不中招的道理。”唐魯接著說：“他自認為行事光明磊落，我偏偏要跟他玩陰的。那考奇花的成分十分特殊，做試驗用的那些人變成了什麽樣你不都親眼見過了麽！走，我們去探望一下即將成為傀儡的獸王。”
宋筱妮眼中閃過一些不自然，但還是點頭同意了。邁步跟上，卻發現唐魯隻是定定地看著她，不動分毫，目光曖昧且深不可測。宋筱妮的心底突然湧現出一絲畏懼，她無法看透這個男人在想什麽，這種不安就一直延續著。
悅耳並帶著探究的嗓音打斷她：“你似乎有什麽心事，無情的人怎麽會有心事？莫非……”他故意停下不說，哪知宋筱妮果然慌亂，“怎麽可能？你別亂說！”
“哦？既然我是亂說，你為何又那麽緊張呢？”
“我……”
唐魯看她一眼，正色道：“記著你的身份，走吧！”
“主人，你吃點東西吧，這樣餓著身體會受不了的。”穆臨擔憂地勸著，幾乎急得哭出來，半個月來，她瘦了很多，可見這裏的環境多艱難。但她沒有怨言，依舊盡職盡責地照顧著齊肓。
宋筱妮站在門口，皺了皺眉，突聽屋裏傳出男人的聲音：“不吃！王後好些天沒來看我了，她不來我就不吃！”
宋筱妮的心突的一跳，情不自禁地邁出一步。耳邊人警告性地低“哼”一聲，她麵上一紅，低頭不再動彈。
“是誰在外麵？”穆臨揚聲問道。
“一定是筱妮來接我回去了，我早說我的病好了吧！我要去看看。”
“哎！主人！”
忽聞“哐當”一聲和穆臨的尖叫：“主人！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話音未落，宋筱妮一個箭步衝出去，唐魯陰笑著伸手拽住她：“哼！那麽緊張麽？”
宋筱妮嬌軀一震，低頭哀求道：“讓我進去看看！”
唐魯眯起眼睛，用力甩開她胳膊，死死盯著門板，仿佛這樣就能把裏麵的人殺死。
宋筱妮擺脫了束縛，飛奔進去，眼前的齊肓麵色蠟黃，雙目緊閉，嘴唇蒼白毫無血色，俊朗的臉頰消瘦得不成樣子，正歪倒在地上。怎會如此？宋筱妮的眼眶禁不住濕潤了，她和穆臨一起將齊肓扶正，伸出右手將自身的靈氣灌輸了一些到他身上。
齊肓輕咳一聲，睜開眼睛看到宋筱妮，虛弱卻歡欣的笑容立刻綻放在臉上：“你……來接我？”
“嗯！我來接你回去。”宋筱妮含著淚重重點頭。
“對！接你回去繼續做你的大王。”唐魯不知何時鑽進來，接下話頭，臉上的笑容讓人看不出他的居心。
齊肓抬了抬眼皮，就著穆臨的手喝了一口水，沒有理他。宋筱妮擦掉淚，柔聲道：“記得吃東西，別再挨餓了。我去安排一下，就來接你。”
“別走！”齊肓忙抓住她，“不要再離開我！”
宋筱妮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唐魯城府極深，見此情形，心中震怒，卻依然識趣地說讓他去安排。走出門外，見兩個人來請他去參加處置齊因的會議，剛要轉身準備叫宋筱妮，沒見人影，這才想起她還留在齊肓處，心下氣怒，一掌拍死一個侍衛，才漸漸消了氣，麵色又恢複如常。
“長……長老……”另一個人戰戰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唐魯冷聲道：“你去將四長老請來，不可拖延！若是一刻後不見人影，這就是下場！”罷了怫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