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失敗的逃跑計劃
幽潭外連著一個寬闊足以容納上千人的空地,而這裏已經鋪上了最華貴的地毯,一直通向位於最高點象征著王權的金色重椅腳下。
由長頸鹿支起來的顆顆夜明珠爭相散發著璀璨奪目的光華,使得整個廣場都籠罩在這聖潔莊嚴的輝芒中。高台之上,一個花紋繁複、雕琢精致的銅盆被擺在正中央。盆裏盛滿了幽潭裏流光溢彩的水,柔和的光與夜明珠的勝景交相輝映,照拂著人聲鼎沸的與會子民。
由於祭司的失蹤,唱誦禱告的地方換上了一個滿臉莊嚴、似模似樣的稚嫩孩童。此刻正攏手於寬大的袖袍中,垂目靜靜等待,等待那個輝煌的時刻。
金色的長椅足夠兩人半,鑲金絲軟墊尚且整潔,平滑的質地隱隱折射出誘人的光澤。
五個高度參差不一的男女身著華貴的黑色寬袍,麵容嚴肅,手執玉杖,在高台下最顯眼的位置站成一排,尤其惹眼。他們身後是兩隊虎頭人身的魁梧漢子,軍人般挺得筆直,若非呼吸間上下起伏的胸膛,旁人便要將他們當成一尊尊雕像。
一聲奇怪的嘯聲過,這一片空間變得莊重而又沉寂起來。五人中最年長的一個突然高舉玉杖,口中念念有詞。
這是一些難以聽懂的艱澀語言,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千人的頭頂,每一個子民都麵帶景仰,崇拜地目視最中央的高台,那個即將產生新主的地方。
玞雅身披素白袍子,領口露出大片勝雪的肌膚,在幽暗的小屋裏,飄忽的螢火將本就美麗的臉頰印的更加明豔。酒紅色齊腰的長發自然地垂下,在她光滑細嫩的側臉形成一片陰影,美睫低垂,擋住了動人的瞳孔,讓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光潔白皙如蔥根的纖指緊緊握著那枚碧龍牙,手心早已濕透。
登基大典一結束,她就要被送往幽潭,時間不多,但她還是願意相信魏荻,也相信自己的朋友。因為有還兩個人,也是時候來了。魏荻說今天會有援手,她知道就算洛離、何刀莫和自己三人合力也鬥不過半個齊因,但她有碧龍牙。
這是個好東西,她已經嚐試過好多遍,每一次注入靈力,這奇異的石頭就會發出耀眼的光芒,灼熱得令她難以入手。為了不被發現,她默許了齊因的做法,她看不出齊因做出這個決定時的情緒波動,也許真如魏荻所說,他不可信吧。
可是宋筱妮那日秘密的談話,卻是真真切切的嫉妒,難道這女人早就知道她在一旁偷聽,故意說的那番話,令她以為齊因是為了整個獸界不得已之下犧牲她,而她就會內疚到心甘情願地舍棄自己來拯救他們?
不!如果是這樣,那麽那個女人的心機可不是一般的深。如今事已將成定局,她本指望洛離二人會來救她,可到現在還沒來,看來是不用指望了。也罷!一切靠自己。
這個小屋雖然空間不大,看似簡陋,但早已被齊因親自下了結界,以她之力,斷無可能破解,若以碧龍牙輔助,恐動靜會太大。一切隻有等大典結束,侍從前來提人,將她帶往幽潭的路上再伺機而動了。
年輕甚至有些幼稚的嗓音低低的念出卷軸上的文字,齊因紫衣蟒帶,麵無表情地佇立在眾目焦點,卻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偉岸的身形如大山一般,比之以往刻意改變過的女性軀體不知要高大多少倍。他負手而立,閉上深邃睿智的紫眸,一時忘掉了周身的一切,稚嫩的聲音飄來飄去,最終被隔離了起來,整個世界隻剩下孤獨的一人。
剛學會幻化出人形的貓狐小齊因擱下手裏的線球,撓撓頭上紛亂的茸毛,扯著父親的前襟,嘟嘴道:“父王,您在幹什麽?”那可愛的模樣直逗得婢女們捂嘴偷笑。
王收回毫無焦距的目光,歎息一聲,慈愛地輕撫愛兒的頭道:“因,你知道嗎?時間就要到了,一千年了,一千年了……”
幼小的齊因並不懂一向笑容滿麵的父親為何會露出愁緒,但他卻想替父親分擔,於是抬起粉嘟嘟的臉蛋又問:“父王,發生了什麽事?有誰欺負您,您跟孩兒說,等孩兒長大了,替您打跑壞人!”
王盯了齊因半晌,低吟一聲,竟把自己還未懂事的小兒子當做了傾訴對象,娓娓道來了千年之前那一段驚天動地的激戰,和那等待了一千年的預言。“孩子,你要答應父王,別去管這些事情,一切有肓兒,你明白嗎?”
齊因用腳撓撓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然而現在,時候已經到了……
原來父王早就決定了,決定了哥哥齊肓聰明過人,處處占盡先機,決定了自己碌碌無為,放縱恣意於花天酒地。對自己,父王寵溺過分,而他想要的卻不是這些。於是,前祭司彌桑便成了他每晚最秘密的老師。
那些在人前的荒誕早已麻木,無人看到他喝幹杯中烈酒時參雜了多少眼淚,無人看到他與眾女調笑時內心的苦澀。
如今,他已經向全天下證明,自己不是父親最無用的孩子,卻也明白了當初父親說出那番話時的心情。那些話他一直牢牢記在心裏,期盼著有一天,父王能親眼看到自己強壯英勇的兒子給整個獸界帶來和平美滿幸福的日子,可是終究,辦不到。
直到現在,他仍在極度的猶豫之中。那份感覺已經不是當初的萍水相逢了,而變成了惺惺相惜。玞雅她是心甘情願的,可誰來問問他願不願意呢?要將這個他親手造就的新生命毀於一旦,他做不到,也舍不得。這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一切的變化也許就是從偶然闖入那個奇異的世界開始的吧。
耳邊不聞任何聲響,靜的可怕,氣氛緊張異常。
齊因睜開眸子,電掃一眼全場,本就鴉雀無聲的廣場上,更無一人敢和這目光相觸。五位巫師恭謹地低著頭,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這喜怒無常的新王。
“請大王就坐,接受我彌誘獸界全體子民的敬拜!”小祭司高唱,尖銳卻悅耳的聲音回蕩開去,引起一波接著一波的歡呼。
齊因心事重重地俯瞰匍匐在他腳下的子民,原本就微妙的激動也蕩然無存。這是自己的決定,一旦踏上了這條路,將永難回頭,這擔子,他挑得起嗎?
“大王,您在這裏做什麽?”
門口傳來的聲音嚇了玞雅一跳,她又用力握了握剛剛退去熒光的碧龍牙,穩了穩如鹿撞的心口,深吸一口氣回過頭微笑:“該去了吧!”
話音未落,腳步聲已遠去,不禁大鬆一口氣,暗笑,現在應該剛舉行完大典,要去幽潭應該還有一段時間,那麽,他來幹什麽?看自己嗎?玞雅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
“啊——”
“噓!別叫!快跟我走!”
“唔……唔唔唔……”
“你!我放手你可不許叫啊!”
被人從後麵捂住嘴的玞雅忙不迭點頭,鬆手後還未喘過氣來,已被人一把擁在懷裏。一迭起的變故使她目瞪口呆,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哎呀!這當口了還卿卿我我,要不要命的?快走!”
“多謝!”那人放開玞雅,喜聲道。緊緊抓住的手怎麽也不肯放開,仿佛粘在了一起。他念了句咒語,一瞬間天旋地轉,意識迷離,似乎三魂七魄都要離體而去了。
玞雅害怕地抓緊身後人的衣襟,那人一喜,心旌神搖間加快催動咒語,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再睜開眼時,玞雅不由愣住:眼前人獸混雜,約有上千,無一不是奇怪地看著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三人。再一抬頭,正對上齊因探究的目光,而帶自己到場中來的罪魁禍首卻大眼瞪小眼,顯然也沒料到事情的發展。
“呀!完了完了!怎麽移到這兒來了?是不是多了一個人,法力維持不住?”神奴氣極敗壞地聒噪。
見到場中護在玞雅身前的種候,齊因什麽都明白了,他眯起漂亮的眼,揚唇道:“聖女不是要失信於本王吧!”
玞雅渾身一震,望望這邊兩個明明陌生卻似乎是來救自己的青年,又將目光移向那個高高在上的獸界之王,逡巡不知該向何方。
一邊難以信任,另一邊卻通往死亡,任誰都無法立即作出抉擇。但重點是若為了自己活命,決定暫時跟這兩個人離開的話,隻消齊因一聲令下,他們三人就會迅速被茫茫人海所埋沒。正在這時,空中傳來一聲喝,震聾發聵:“獸王齊因!早聞其威名,卻一直未得以見,不知可有興趣與我戰一場?”
齊因聞聲臉色一變,緊抿雙唇不置可否。
“哈哈哈……難道你功力尚未恢複,怕在臣民麵前丟臉?”神奴見主人已到,連氣都硬了,得意洋洋地對齊因冷嘲熱諷。齊因冷冷掃他一眼,神奴內心仍有畏懼,被這目光觸及,打了個寒顫,忙退到主人身後。
“要打可以,不過先待本王處置了叛徒再說!給貴客呈座,帶罪人!”
“是!”四個虎將齊聲應道。
場內眾人獸紛紛讓出道來,並因大王的話開始騷動。不等他們想明白,麵前空地上已經多出了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女人。
不知誰喊了一句:“是王後!”
“什麽?王後溫柔多情愛民如子,怎麽會是叛徒?”
“是啊!這怎麽可能,是不是受人誣陷的啊……”
一時間,置疑聲此起彼伏。
玞雅三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雖然玞雅曾親耳聽到她和別人的密談,但此事並未告訴任何人,他是如何確定宋筱妮謀逆的?
正百思不得其解,齊因冷然開口:“王後!你自己說說看!”
上千道目光齊刷刷射向宋筱妮,安靜得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