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魏荻之死
玞雅發足狂奔,這些談話令她十分震驚,想到自己竟然是別人用來威脅齊因的籌碼,更是火冒三丈。奈何自己勢單力薄,法力低微,無力對抗兩個高深莫測的談話者,更可怕的是其中還有那個變化無常的陰險王後。
雖然這些日子法力有長進,但對於比自己強上不止十倍的王後來說卻猶如螻蟻,一撚就死。死倒沒什麽,要是真的再次被抓,用以威脅本已危機重重的齊因,那可就不妙了。所以,一定不能被抓住,可是這女人如影隨形,跟得太緊,並未一舉抓住她,而更像是在玩貓和老鼠的遊戲。想到這裏,不禁在心裏大肆問候這女人的祖宗十八代。
體力極度透支的情況下,玞雅像一隻熱到極點的哈巴狗,伸長舌頭上氣不接下氣,雙眼竟已被汗珠模糊。向後望去,不見那女人的蹤影,不禁笑出聲來,這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喘氣。
見前麵有一涼亭,頂上一顆夜明珠照的方圓百米透亮如晝。心下暗喜,雙腿無力,蹣跚挪過去,剛要坐下,眼珠突然瞪得老大。
“你你你你……你怎麽……呼呼!”一口氣差點噎著上不來,指著宋筱妮的手也顫個不停。
宋筱妮嗬嗬嬌笑,眼裏卻射出殘酷冰冷的光:“怎麽跑在了你前頭,是麽?嗬嗬!本來還在想你逃去了哪裏,沒想到你竟又自投羅網來了,告訴我,是魏荻幫的你麽?”
玞雅見她目光閃動,漸露凶光,心知不妙,忙挺胸道:“你看不起我嗎?我自己逃出來的,你那什麽禁咒在我眼裏也隻能算是小孩子玩的東西,哼!有手指頭輕輕一捏就碎了。”
“是麽?胡吹大氣想幫別人,先看看你自己有沒有命活過今天!”話音未落,身已飛起,雙手有節律地上下揮舞,圍繞其間的是一團泛黑的淡霧,隨著她的動作越來越濃。濃霧間隱隱約約現出一點點慘綠的光,而在頭頂那顆被壓住勢頭的夜明珠黯淡的光芒下,更顯得鬼魅異常。
玞雅清楚地記得,那是曾經見過的詭異獸首。她有些背脊發涼,轉身欲往後退,迎麵飛來一團幽黑,挾著刺鼻的惡臭擋住了她。她驚懼之餘氣急敗壞地諷刺:“一個女人家怎麽會練這種惡心的妖法?怪不得你那麽心理變態,呀——”
一聲尖叫,玞雅抓起手臂一看,並未傷著分毫,才發現是自己太咋咋呼呼了。奇怪的是那團黝黑隻停留在她麵前半寸處再不向前,似乎還在做著強烈卻又痛苦的掙紮。轉而看向宋筱妮,卻見她滿頭大汗,竭力維持攻勢,但看起來卻更像是在與這團幽黑抗爭。
怎麽回事?玞雅看呆了眼,那團幽黑似乎力量更強大,竟慢慢往後退去。直到聽到宋筱妮的驚呼,玞雅徹底傻了眼。
隻見那團黑影在半尺寬的空地上停住,漸漸幻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而後漸趨清晰。玞雅揉揉眼睛,是那個素藍袍露臂的美男子,正微笑望著她。他渾身已被血染透,笑容卻依舊幹淨純潔,沒有瑕疵。突然,他開口說話了:
“可以叫你玞雅麽?”
玞雅傻傻地連連點頭,鼻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左腳微動,欲上前擁住他,卻隻聽得一聲斷喝:“別過來!”
魏荻的聲音異常緊張,嚇了玞雅一跳,她乖乖停住腳步,癟著嘴說不出話來。她還能說什麽?宋筱妮治了他的罪,眼前正明擺著,雖然不清楚這是怎樣一種狀況,但魏荻蒼白的臉色告訴她他將不久於人世。
“很難看到你這麽乖,嗬嗬!”魏荻開起了玩笑,卻累得自己咳嗽連連,一陣下來,俊臉憋得通紅。
“……”
“別打斷我,你身上有個碧綠色的東西叫碧龍牙,緊急情況可以把靈力輸給它,它能爆發出超出自身百倍的力量。”
玞雅警惕地望向宋筱妮那邊,卻聽魏荻說:“她被我暫時封印,沒事的。後日新王登基,會有援手,暫時投靠他們……”
“什麽?”
魏荻微微一笑,不以為忤,接著說:“齊因不可信,一定要逃出去!一定!”
玞雅張大嘴,一時忘了悲痛,魏荻說的話太匪夷所思,她來不及想清楚,卻在這時大叫道:“是誰把你弄成這樣?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教訓他。”
“你打不過她的,不用為我擔心,我隻是要去一個地方,這裏沒有什麽可留戀的了。我最放心不下你,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
魏荻的聲音空洞而又滄桑,仿佛即將要離世一般。玞雅感覺到了他的異常,突然有些驚惶,“你……你在說什麽?你……要去哪兒?”
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魏荻給人的印象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待人細致周到,對她更是關懷備至。如今感覺到這個靜雅溫柔的男人即將離去,這並非錯覺,反而那般的強烈。再加上他拚命掙脫鬆妮的桎梏,卻微笑著跟她說了這番類似遺言的話,這些都將她的思想向著一個方向指去。
想到這裏,玞雅心中充滿了憤怒和無力感,淚水再也關不住,唰唰唰地往外淌。
“別哭!我想再看你笑一次。再給我講講那些美麗的故事……”恬靜的溫潤嗓音再次響起,卻越來越飄忽,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我……魏荻……”玞雅狠狠掐自己,默默抹去臉上的淚痕,低頭想醞釀出最甜美的笑容,偏偏止不住內心的悲傷。她狠狠地咒罵自己,突然聽到一陣明快的曲調,那是魏荻最後的歌唱,將她的思緒帶到那短暫而又快樂的幾日裏。
“傳說,七月初七的晚上可以看見相會的牛郎星和織女星,而除了這一天,他們之間都隔著美麗卻無情的銀河。那是王母的憤怒,但璀璨的河水卻是織女怎麽也淌不完的淚……”
“傳說,天上有十個太陽,他們是扶桑的兒子。嬉鬧成性,頑皮不堪。一天,一位名叫後羿的勇將拿起弓……”
“傳說,火神祝融與水神共工打了起來,共工戰敗,惱羞成怒之下撞倒了不周山。從此,天洪爆發,人界一片狼藉。女媧為了終止這場災難,奔走四方,尋來五色天石,熔煉成漿……”
……
這些美麗而又哀傷的傳說,在玞雅靈動的描述下活靈活現,一路上感染了魏荻,也感染了那八個傻乎乎的虎將。
“從頭到尾,你的話都不多,為何今日這麽多話?求你讓我把這些留著,以後我們再慢慢講……”玞雅抬起再次濡濕的淚眼,喃喃哀求。突然滿眼的柔情化作淩厲的劍芒射向仍昏迷的宋筱妮,恨聲道:“是不是她折磨你?我們才分開了那麽一會兒,告訴我,是不是她……”
“可不可以,再笑一次,可不可以,再講一個故事?”如詩般的嗓音緩緩地重複這一個願望,玞雅驚覺,突然迷茫。魏荻單薄的身影正在漸漸消散,她前所未有的慌亂,伸手卻想到他那聲喝,訥訥收回。抬起眼眸,尤掛著晶瑩淚珠的臉上綻放出如花般的笑容,似能融化春雪,也能拂起飛花,那笑容驚天絕地的美麗。
玞雅暗暗發誓,不除宋筱妮,誓不為人!此生再不願露出如此笑容,再不願有人見到自己純淨的笑靨,再也不會……
咬咬下唇,櫻桃小嘴一開一闔,用最美的語調敘述著最堅決的故事:“炎帝有個女兒叫女媧,女媧聰穎乖巧,人見人誇。炎帝不在家時,女媧便獨自玩耍,她非常想讓父親帶她出去,到太陽升起的東海去看看。可是父親忙於公事總是不能帶她去。”
“這一天,女媧沒告訴父親,便一個人駕船向東海劃去。海上突起狂風大浪,像山一樣的滔天巨浪打翻了她的小船,她不幸被無情的大海吞沒了。女媧死了,她的精魂化作了一隻花腦白喙紅腳爪的小鳥,日日發出“精衛、精衛”的悲鳴。從此,她被喚作精衛。”
“精衛痛恨無情的大海,為了報仇雪恨,她從發鳩山上銜了一粒小石子,一刻不停地震翅高飛,一直飛到東海。在波濤洶湧的海麵上回翔,把石子樹枝投下去,一粒接著一粒,想要填平大海。”
魏荻的身影越來越淡,卻始終微笑著,臉上展現出滿足的表情,他笑道:“你想做精衛?”
“是!”笑容隱沒在俏臉上,換作堅強和誓不罷休的決絕,再也看不到一絲悲傷。她直直注視魏荻即將消失的身影,緩緩道:“你走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魏荻在消失的最後一刻,露出了那個和煦又歡欣的笑容,照亮了一方黑暗。最後,化作閃亮的煙塵,如霧般飛散。
玞雅望著魏荻消失無蹤的地方,久久未動分毫。以為自己不會哭泣,以為自己已經堅強,原來不是。這個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就這麽消散了,卻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相處的日子,如梭般飛逝,隻恨自己沒來得及抓牢。以前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到死也沒有來看她一眼,而魏荻,卻願意為她付出生命,這個對比多麽諷刺。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魏荻溫暖的目光,認真的注視,讓人仿佛置身於一個專屬的大舞台,可以盡情展現自己的魅力。
永遠低醇如葡萄酒的嗓音,帶著純淨的氣息,為她驅走旅途的乏困和無聊。美好動人故事便成了優美的旋律自他口中吟出,清新自然,平靜淡泊,不似人間所有。而這個神話般的人兒,那麽愛潔淨的他卻要帶著一身的汙穢上路,這是一種怎樣的折辱?
王後!這個惡毒的女人,如今對付不了她,卻不代表永遠打不過。她的陰謀總會被揭穿,殘暴作惡之人終會得到同等的報應。
從這一刻起,玞雅教會自己,這個世界並非隻有美麗的景色和善良的人心。這裏,和那個勾心鬥角的世界一樣殘酷,甚至血腥。沒有人能一輩子單純地生活在這裏,不想被別人擺布,唯一的方法便是盡自己所能,變為強者。
隻有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別人才會尊敬你。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為什麽齊因會不擇手段奪取王位,竭盡所能維持獸界的安危。這一切,除了真心愛護自己的子民,更重要的是威望。男人於世,威望高便能贏得天下的尊敬,這個世界更是如此。縱然那個人是妖,是異族,本領代表一切。
此時的玞雅突然特別想見那個讓人聞之色變、懼如神祇的神將杜覃鐸,那個麵具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