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陰陰惻惻
何非流呆了一呆,見她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正滿帶驚恐地瞧著自己,不禁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那杜韋娘又瞧了何非流一眼,然後垂下頭去,輕嘆一聲,說道:「唉,紅顏薄命,只好劫富濟貧了!」
何非流微微一笑,說道:「好一個劫富濟貧!嗯,所謂財不可露白,你是不是日間看到我們在商店裡大把大把花錢買東西,以為我們是富人,於是晚上便劫財打秋風來了?哈哈,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扮成一個醜陋恐怖的骷髏女鬼來嚇人搶劫,也真難為你了!」
那少女又偷瞥了何非流一眼,然後怯生生地道:「我……我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若不扮鬼嚇人,怎麼能從你們七八個人手裡搶出東西來?而且……而且我也不想搶,只是想把你們都嚇暈過去,然後把錢包偷……偷出來!」
何非流剛想說話,這時麻羽、柳含煙等人也都追了出來,到了近前。
方大陸也已從窗中脫身而出,一到近前,便劈手一把將錢包從那少女手中奪過,厲聲喝道:「好你個可惡女賊,不但扮鬼差點把我嚇死,還搶了我的錢包!你……你找死是不是?」掄拳向她便打。
何非流急忙伸臂將方大陸拳頭擋開,說道:「方大陸,你有點風度好不好?怎麼能向一個小姑娘大打出手呢?我看她天真爛漫,不像什麼壞人,而剛才扮鬼嚇人,只是一時頑皮胡鬧,也沒真正搶走你的錢,你又何必介意呢?大家一笑置之吧。」
方大陸雙眉一挑,怒道:「何非流,你這是什麼意思?她這可是入室搶劫,是應該進局子坐大牢的,怎能一笑置之?我看你是見這小姑娘有幾分姿色,又犯了憐香惜玉的老毛病了!」
麻羽在旁冷笑一聲,說道:「就算小河流憐香惜玉那又怎樣?剛才若不是小河流,這小姑娘不但抓不住,你的錢也被她帶跑了。你這副胖大的臭皮囊沒被窗戶夾壞就燒高香吧,還敢數落小河流,你不覺得太自不量力了么?」
方大陸被噎得直翻白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何非流笑了笑,目光又轉向那少女,緩緩說道:「你自然不會叫杜韋娘,而你真實名字叫什麼我也不想知道,只希望你以後再不要這樣頑皮胡鬧了。不過,無論如何,你今天都做了錯事,做了錯事就要受到懲罰,我就罰你即刻作詩一首。看你剛才接龍唐詩很是敏捷,想必也是有幾分才情的,這不算難為你吧?」
那少女目光凝注在何非流臉上,過了半晌,才一字字地道:「謝謝你,謝謝你說我不是一個壞人,今後我也絕不會再做壞人了。我接受你的懲罰,因為你的懲罰,實際上就是對我的寬恕。卻不知你想讓我作一首什麼樣的詩?」
何非流道:「什麼樣的詩都可以,不拘一格,你可以隨意揮灑。」
那少女慢慢站起身來,剛要說話,忽聽遠處傳來一聲雞啼,原來時過午夜,已有雄雞司晨了。她不由眼睛一亮,拍手說道:「啊,有了,我就以『雞叫』為題,作一首詩吧。你們聽著: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兩聲撅兩撅……」
她剛吟出這兩句,麻羽便笑出聲來,說道:「哈哈,你作的這是什麼詩啊?我幼兒園時的塗鴉之作,都超過這個水平了!」
那少女卻不理他,接著吟道:「……三聲叫出扶桑日,掃敗殘星與曉月!」
這兩句詩一吟出來,眾人先是意外地一驚,隨即便都擊掌讚歎。
何非流軒眉叫道:「好,太好了!此詩起句平淡,結句卻奇峰陡起,境界全出!好,好一首逆輓詩!」
那少女目光脈脈,看著何非流道:「沒想到你竟是個知音識者,也懂這種逆輓詩!卻不知你能不能也以這種逆挽法,來作上一首?」
何非流微微一笑,說道:「你這是考我來著,但恐怕考不倒我。」微一凝思,續道:「明天我們就要上路去尋找神秘的公主堡,可能要攀登冰山雪峰,我便以這種逆挽法,來作一首《上山歌》以壯行色吧。你聽著: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舉頭紅日白雲低,滿目青天都在望!」
他吟聲一落,那少女臉上便現出驚喜之色,拍手叫道:「好,好!你這首詩的意境可又比我那首高遠多了!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有才華!」
麻羽在旁笑道:「他天天和我在一起,受我的熏陶,想不有才華都難。怎麼,你想佳人愛才子么?」
那少女搖了搖頭,說道:「我該走了!」轉身走出幾步,出了院門,又回頭向何非流道:「你叫何非流是吧?我會記住你的!」
何非流笑了笑,沒有說話。
麻羽卻道:「你還是把他忘掉的好,否則會得相思病的。這種病殺人不見血,可是比進局子坐大牢還折磨人!」
那少女也笑了笑,然後便飄然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只聽得一陣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歌聲從她離去的方向遠遠傳來:「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麻羽心中一動,喃喃地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這寫的不就是鬼么?白居易這首小詩歷來便頗受爭議,有說寫情,有說寫恨,我看其實寫的就是鬼呀!因為只有鬼才正如詩中所描繪的一樣,夜來晝去。莫非……莫非這自稱杜韋娘的少女,真的就是一個鬼?」
何非流笑道:「是的,她就是一個鬼,一個迷人的女鬼!」
眾人回入套房客廳,又閑聊了一陣,便準備各自就寢。就在這時,忽聽篤篤篤幾下敲門之聲,這敲門之聲也不甚大,但在萬籟俱寂的靜夜之中,聽來竟十分驚心動魄。
眾人心中驚異,均想:「這客棧中只有那女店主陰海棠一人,敲門的是她無疑,卻不知她午夜敲門意欲何為?」
何非流提高聲音問道:「是誰敲門?有什麼事么?」
只聽門外應道:「是我,我是杜韋娘!我去而復返,是因為沒有替身替我做鬼,我還是無法再為人類,所以又來請你們幫忙,讓你們當中一人做我的替身,使我可以轉世托生。」聲音陰陰惻惻、哀哀瑟瑟而又凄凄幽幽,依稀還是那個自稱杜韋娘的少女,並非陰海棠。
何非流尋思:「這小姑娘怎麼不知進退,又來裝神弄鬼?」感覺好笑,便向麻羽道:「麻子,又是那個漂亮女鬼,找你來了。你不是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么?這回你就做她的替身風流去吧。」
麻羽笑道:「哈哈,今晚這個客廳成了聊齋,說不定還真有什麼風流艷遇呢。嗯,所謂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待我看看,來者是人是鬼,如果是鬼的話,就在今日此門中,我打它個人面桃花別樣紅!」
說完,快步來到門前,一把拉開房門,說道:「小姑娘,別鬧了,否則我把你……」
哪知言還未畢,從已拉開半尺多寬的門隙之中,一隻手突然疾伸進來,直抓他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