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小懲（下）
弄月喝了口花茶，唇齒間都是芬芳馥郁的茶香，心情看上去應是不錯，對絮兒的指責一點都不介意。等絮兒說完后，弄月狹長的眼睛里捉弄之色一閃而過，面上露出一絲苦惱之意，單手一推，茶杯穩穩地飛到一旁的桌子之上，看得絮兒瞪著大眼睛，一臉神奇。
苦惱地看著絮兒，「那怎麼辦，以前伺候皇後娘娘，沒學過規矩，嗯？」說著好笑地看了眼坐在上方默不作聲的馥笙，眼神分明寫著「你怎麼有這麼單純好玩的侍女」。馥笙不動聲色地回了個「再怎麼也比你乖多了」的眼神。
絮兒哪知道自己面前的這位和身後那位在無聲地用眼神交流。她聽了弄月的話，秀眉擰得更厲害了，咬著唇，大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弄月，那同情十足的眼神差點讓弄月綳不住。
「哎，看你剛剛的身手，你以前肯定是只負責保護皇後娘娘，這些基本的宮廷禮儀沒機會學到……你也別苦惱，雲姑姑可是宮中資深教儀姑姑，我以前也毛手毛腳的，沒少挨她的罵，她可嚴厲了！」估計說了一大通有點喘，絮兒吞了下口水，繼續噼里啪啦地說道，「要不我去同雲姑姑說聲，讓她教教你？」
馥笙已經被嘰嘰喳喳個不停的絮兒吵得有些頭疼地扶額，弄月俏臉上的苦惱也隱有龜裂之色——
「絮兒啊，說了這麼久你也渴了吧，還有你看娘娘坐了這麼久還沒喝水，你還不去泡茶嗎？」開玩笑，雲姑姑那死板的性子，讓她去學禮儀，還不如讓她去殺幾個人！
收到弄月求救的眼神，馥笙適時地咳了聲，「本宮的確有些渴了。」心裡卻是笑了，別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弄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教儀嚴厲刻板的雲姑姑，雲姑姑德高望重連她也敬上三分，於是往往弄月被雲姑姑訓得想殺人還不得不忍著。久而久之，這二人一見面就一場無聲的硝煙瀰漫。
看著成功被弄月忽悠走的絮兒急急忙忙奔出去的背影，馥笙搖頭，是不是該提醒下這丫頭，別太輕易信了他人。她身邊，不適合太單純天真的人。
「有什麼事嗎。」馥笙抬眼，面無表情地盯著弄月身上的大紅袍，造孽的紅，卻不是大紅，這裝扮倒有幾分英氣，讓弄月整個人顯得有些雌雄莫辯了。
弄月一甩衣袍的下擺，腳尖一個旋轉，衣袂飄飄人便安然坐下。眼角勾起，造孽萬分。「沒什麼，只是給故人送了些小禮物……」
小禮物？馥笙挑眉，涼薄的唇輕啟，「你又惹什麼事了。」心思一轉，便猜到弄月又整人去了，馥笙手指曲起，輕扣桌面，面上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沒什麼，只是將吟雪喜歡的風箏不小心掉落到某個宮殿後院了。」弄月對著自己塗了猩紅的蔻丹的指甲輕吹口氣，翹著二郎腿，無所謂地答道。
「……」你是故意的吧！
馥笙手指一頓，無可奈何地嘆氣，只是想到吟雪，眸中利光閃過。吟雪，你且再等等，我一定會替你報仇雪恨，以慰你在天之靈。
「這麼點驚嚇，還不夠。」馥笙垂下眼睫，然後抬頭，起身，負手而立，嘴角一抹殘忍的笑。
弄月調笑的表情收起，黑眸殺氣劃過，看著馥笙，瞭然地笑了，「但憑主子吩咐。」
但凡這種時候，弄月就是聽從閣主吩咐的忠心下屬，一本正經。
「這還只是小懲。獵物，要慢慢玩，消磨它的鬥志，讓它在絕望中一點一點地死去，這才好玩。」只見負手而立的少女，一襲淺紫羅衫裙及地，長發秀麗清逸，絕麗的容顏卻讓人不敢直視，只因她森冷得過分的眉眼，如寒潭的雙眼，渾身上下儘是煞氣。
和這樣冰寒的雙眼對視，弄月竟覺得自己動彈不得，內心一陣戰慄。這樣的主子……無端地讓人害怕，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而此時的鐘秀宮，完全一片混亂。只因為，玉貴人在後院見到一隻來歷不明的風箏，當場驚叫出聲，一下子跌坐在地。此時此刻，鍾秀宮的宮人大氣都不敢支一聲，伺候喜怒無常的玉貴人也小心翼翼的。
「娘娘……」
「啊——滾啊，你給我滾！吟雪，吟雪，你走開！你走開，你死了為什麼還要來找我……滾開啊，滾開！啊……為什麼不放過我，為什麼要纏著我……」一掌揮開送參湯過來的宮女，引玉抱著頭縮在床邊，瘋了似地尖叫。
宮女被嚇得臉色都白了，不知所措。這時，喜鵲過來推了推她，示意她先出去。「喜鵲姐姐……」宮女膽怯地看了眼抱著頭尖叫的引玉，然後看著喜鵲，不知怎麼辦。
喜鵲瞪了眼宮女，「收拾一下，出去，娘娘這有我照著就行了。」
「是。」宮女巴不得快點遠離寢宮，得了喜鵲的話，手腳麻利地收拾完碎瓷片，腳底抹油般跑了出去。
喜鵲試探性伸出手，「娘娘？」
「啊，喜鵲，喜鵲——吟雪，是吟雪，吟雪的鬼魂，她來找我了！她來找我復仇了……怎麼辦，她來找我索命了……」聽到喜鵲的聲音，引玉狼狽地抓住她的手，用力地抓著，指甲都陷入喜鵲的肉里，喜鵲痛得吸氣。
「娘娘，您冷靜下，只是一隻風箏而已，您別多想了，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鬼呢！」喜鵲伸出另外一隻手，拍了拍引玉的背，語氣輕柔地安撫道。
引玉臉上的妝容早已經哭花，頭飾也被她弄掉一床，好不狼狽。
「不，不，你不明白，那不是普通的風箏，那是我幫吟雪做的風箏，世上僅此一隻——一定是她，一定是！」
「引玉，引玉，你手一向巧，給我做只蜻蜓風箏吧，求你了，好姐姐……」當初吟雪天真爛漫地央求著自己給她做風箏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引玉抱著頭想要甩開這聲音，可是怎麼都不行……
她甚至想起吟雪死前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她睜著大大的眼睛，身上一片血污，聲音很輕很輕，卻一字一句地傳進她的耳朵里——
「引玉，你背主求榮，助紂為虐，我死，也會在下面等著看你怎麼遭天譴的……」
天啊，為什麼，人都是自私的，她只不過是想過好日子，不想再做一個任人欺凌的卑賤丫鬟，她何錯之有！吟雪，怪只怪你擋了我的路，我沒錯，你要找就找高長歌，是她，是她認人不清，太過清高，是她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