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徐瑩瑩臉上沒有歡迎的表情,撲鼻而來的香水味令她嫌惡地退開一步,不想與門外的女人離得太近:「你來幹什麼?」
「瞧你這話講的,我當然是來看你啊,幹嘛惡聲惡氣的?人家又不是你的敵人。」
女人拿手指繞著頭髮玩,眉梢一挑:「哎,都說雙胞胎同心同源有心靈感應,不如你猜猜看,我今天為什麼事而來?」
對方打趣笑,但徐瑩瑩知道她只是在和自己裝樣子,若沒有要緊事,她們倆如今是誰也不想見著誰的。
幾乎一模一樣的兩張臉,模樣都生得一等一的好,旁人或許會羨慕,但只有自己才知道,正因為這副難分彼此的皮相,她們才會被命運之手推著背道而馳,且越行越遠。
徐瑩瑩從前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被自己的妹妹利用,都是為了心頭好,徐園園為了那個男人竟然會將算盤打在自己的頭上。
兩年前,徐園園騙徐瑩瑩到警局做偽證,說是可以替魏海月提供無法作案的證明,徐瑩瑩天真地以為真的可以幫到魏海月,卻沒想到因為這個舉動差點就釀成大錯。而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罪魁禍首其中就有她的雙胞胎妹妹。
這是有人從很早起就設好的一個局。
多麼地諷刺,知道真相后徐瑩瑩才讀懂當時在警局,魏海月眼中冷漠背後的意思,他大概也以為自己是心生恨意想要報復他吧。
得知自己害了魏海月後不久,徐瑩瑩便患上了抑鬱症,一開始是害怕見人,總擔心自己再被利用,也愧疚自己對魏海月的所作所為。後來變得怕光,夢裡都是男人對自己的質問聲。她開始不得不得依靠藥物活著,再也不敢輕易走出這個小區。
情況是最近才開始好轉的,因為有人聯繫上她,說出了當年的真相和後續的合作。而且她聽說了魏海月可能已經結婚的消息,如果對方真的是南薔······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世上隱藏的黑暗面已經夠多,她從內心深處渴求著美好和溫暖。
兩年的時間,徐瑩瑩覺得自己彷彿與社會脫軌,感覺什麼都變得沒有意思起來,曾經喜歡的人有了歸宿,她從內心祝福,但自己的身份被妹妹搶去,那麼自己活在這世上的意義還剩下什麼呢。
所以,眼下自己和徐園園,不是敵人也和敵人沒什麼兩樣了,即便血濃於水,但也恨之骨髓。
「有什麼話你現在就說吧,我要出門。」
「出門?我都到門口了,你還打算去哪兒?」門外的女人乾脆就著門框斜倚,擺出一副攔人的姿態。
「我記得前不久好像剛提醒過你,最近不要隨便出門吧?看來這人啊就是不能獨居太久,一個人呆慣了記性也變得不好。」
「徐園園,你說話能不這樣陰陽怪氣嗎?」
這個名字脫出口的時候,徐園園的臉上收起了笑意,換上一個明顯不滿的表情。
「你別叫我這個名字!」
「那我應該叫你什麼?徐瑩瑩?這是我的名字,派出所登記在冊,你搶不走的。」
「你······」
徐園園原本想說些什麼,但下一秒她又改了主意,擺正身子道:「你想惹我生氣,我偏不順你的心思,你的名字又怎麼樣,它現在已經不屬於你一個人了。」
她的視線越過徐瑩瑩,往裡面看,厚重的帘子拉起來,顯得屋子裡有種莫名的逼仄感:「你真的不請我進去坐坐?這房子我還有一半使用權呢。」
「我說了,我要出門見朋友。」
看來陳焱的擔憂沒有錯,南薔和徐瑩瑩很可能已經見過面,而且南薔或許還發現了自己和姐姐兩人身份的秘密。
徐園園自顧站到屋內,將房門帶上,冷笑道:「朋友?你能有什麼朋友。聽說之前南薔來過這邊,你是不是見到她了?你該不會想要去見的人就是她吧?」
徐瑩瑩淡淡地看著眼前的妹妹:「我要去見誰,和你有關嗎。」
「有關啊,怎麼沒關,我怕你一時迷了心竅做傻事。你可別忘了,當年去做偽證的人可不是我,那些指證上留下的指紋印子也都是你的,鐵證如山,警察同志可都是講證據的。」
田曉甜躲在卧室聽了半天的動靜,終於忍不住跑出來看,當她發現屋子裡竟然站著兩個模樣相同的女人時忍不住叫了出來。
「啊!你們······」
徐瑩瑩回頭看她,沉下眼眸呵斥了一聲:「誰讓你出來的!」
徐園園蹙著眉:「田曉甜?她怎麼在這兒?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搞出了不少事情嘛。」
徐瑩瑩心裡冷笑,這幾年對方頂著自己的名字,背著自己做的事情難道還少嗎?她停了停,像是在做什麼思考:「我們倆之間的事情沒必要牽扯上她,既然你這麼想進來,我們到屋裡去說。」
「行啊,家裡面有橙汁嗎,一路趕過來,我口渴了。」
***
徐瑩瑩見徐園園進了卧室,田曉甜還站在原地,她起初不想理她,自己走到廚房準備杯子和水。
視線飄過冰箱旁的幾隻藥瓶停了一下,下一瞬身後傳來了田曉甜的聲音:「原來你不是瑩瑩姐,你騙我?」
徐瑩瑩手上在拆一袋新的速溶橙汁,她搗鼓了一會兒沒打開,家裡沒有剪刀,便順手了拿了桌台上的水果刀:「我騙沒騙你,你都已經逃出來了,過程還重要嗎?」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
徐瑩瑩回過身,看了一眼站在身後一臉怯怯的田曉甜,手中的刀尖指向女孩,似是無意地動了動手腕:「我再說最後一次,別管閑事,回你自己的屋去。」
眼神冷漠,語氣無情,像是最後的警告。
***
徐園園很少進過徐瑩瑩的屋,每次都急匆匆來,急匆匆走,自從她頂了徐瑩瑩這個名字,對於徐瑩瑩本人就失去了好奇。
畢竟現在哪怕是徐瑩瑩自己跳出來指認,旁人也只會認自己才是那個真正的徐瑩瑩。
房間里的東西收拾得挺整齊,這和小時候的記憶不大一樣,徐瑩瑩也從中學時明艷的樣子變成了如今寡淡的模樣。
從什麼時候起姐姐也在發生著變化呢?人說雙胞胎都有心電感應,近年來徐園園是越發覺得這個說法不可信了。
她不當自己是外人,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徐瑩瑩正好端了水杯進屋,她見屋門落鎖,故意道:「你以前不愛收拾房間的,這愛整潔的毛病該不會是為了魏海月學的吧?」一雙眼睛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姐姐:「這氣質,這感覺,也越來越不像你自己了,學的是南薔?」
徐瑩瑩不理她的猜測,將裝了橙汁的杯子遞到她的面前,既然徐園園樂意搶走自己的身份,她也不願同她爭,就做一個不一樣的自己,至於變成誰的模樣,那都無所謂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說說你,為什麼要幫南薔唄,我是真好奇,你心裡難道就不恨她嗎。」
「我不是幫她,是在幫你。這麼多年你頂著我的名字,在外面背地裡做的那些事情,有哪一件是乾淨的?徐園園,是時候收手了。」
徐園園突然笑了一聲:「當年爸媽因為經濟原因只肯上一個戶口,你是姐姐嘛,什麼都要讓著你。你的名字比我好聽,你能去學校念書,你能有喜歡的人。而我呢,每天一個人呆在房間里,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幫我?那我在青市差點出事的時候呢,你又在哪裡!」
她們兩人從未同時出現過,有這樣的機會都是閉著門的,一家四口你瞪我我瞪你,說不出的尷尬。
等徐瑩瑩和徐園園長大一點后,就連父母也難分清她們倆誰是誰了,因為徐園園一直在刻意地模仿著徐瑩瑩,她想要取代她。
「所以我才想讓錯誤不要再繼續下去了啊。」
不想再繼續錯下去······
徐園園臉上流露出悵然的表情,可是這局棋,自所有的人踏出第一步開始,就都回不了頭了,無人倖免,他們深陷於這片泥沼,誰也沒有辦法不繼續下去。
她用手撩了一下耳邊的碎發,眼睛勾著假笑,這是姐姐沒有的習慣性動作:「晚了,你若真還把我當姐妹,今天我就奉勸你一句,不要見南薔,別再給我惹事情。」
「不晚,只要說出真相······」
「真相?你知道什麼是真相嗎,你知道當年在青市發生了什麼嗎?你又知道這其中牽扯了多少人命嗎?一入泥潭,誰也別想再爬出來!」
這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這一刻,徐瑩瑩突然覺得自己的妹妹無比可憐,她恐怕是真的回不了頭了。
而自己呢,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身上有病,而且已經病得太久。
對方臉上憐惜的表情讓徐園園噁心,她從床邊站起身來,逼近木然站立著的徐瑩瑩,一手拉著她的胳膊壓低聲音,滿是威脅道:「你不用可憐我,這背後的人命,咱們倆誰也背負不起!徐瑩瑩,你若還念著二十多年來的血脈親情,就不要把那些事情說出去,知道嗎!」
徐瑩瑩沉默半晌,終於開口問了一個問題:「園園,你真的愛他嗎?你愛陳焱嗎?」
眼神里的動容騙不了人,不用徐園園說,徐瑩瑩心下已然明白,她真的愛他,就像自己曾經那樣卑微地念著魏海月一樣。
「你覺得呢?」徐園園直視著徐瑩瑩的眼睛,想從她的目光中找出一絲小時候的情誼,可惜什麼也沒有,她不像自己,連做做樣子也不願意。
徐園園在心裡嘆氣,她說不上來為什麼,心裡有些難過,可她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難過,比起心腸好壞來,自己一向比徐瑩瑩更加狠得下心。
「姐姐,我懷孕了,就算為了這個孩子,你也應當放我們一碼。」
豈料徐瑩瑩拂開妹妹抓住自己的手,內心絲毫沒有被對方的哀求打動,「如果你真的還把我當作姐姐,如果你真的愛他,就更應該收手。」
「我收不了手!」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見南薔,實話告訴你吧,警方已經發現了你藏在田琛家裡的東西,你是想害死陳焱嗎。」
「你說什麼······」瞬間蒼白的臉色,透露出女人的不安。「不可能,你想詐我。」
徐瑩瑩走到桌邊,自己端了玻璃杯喝水,倒是很鎮定的樣子。
「我沒有必要騙你,南薔今天找到我,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
徐園園猛地一下站起身,她剛想開口說話,卻發覺一陣暈眩,眼前的徐瑩瑩朝自己露出一個詭異的笑來,她覺得不妙人卻控制不知地要往後倒。
趁著意識還有一絲清醒,她看了一眼桌上已經喝掉一半的橙汁,幡然醒悟:「你,你居然,給,給我下藥!」
***
市公安局,陳焱坐在辦公桌前手裡握著手機,他面色郁沉一看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樣。
王佳宇捧著零食進來,往他對面坐:「咋了,安平鄉的案子不是進行得挺順利嗎,怎麼這種神情?」
見對方沒理,王佳宇嚼著嘴裡的薯片順便還吮了幾口手指:「出岔子了?幹嘛不說話呀。」
陳焱終於挪眼看他:「這麼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別煩我。」
「哎,你······」這個陳焱,今天又在發什麼瘋。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道女聲,南薔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陳焱,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說。」也是一臉的嚴肅。
怪怪怪,今天這一個兩個的都怎麼回事?
「阿南?你怎麼在兒!」陳焱兀地站起來身來,他的動作有些急切,碰得身下的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陳焱見到對方是南薔時,臉上明顯震驚的變化沒有逃脫王佳宇的眼睛,他心道不好,怕真是出了什麼大事。
南薔盯著陳焱手中握著的手機,他為什麼要關機:「不然我應該在哪兒?你以為我應該在哪兒?」
「我沒有以為什麼······」
「是嗎,我們出去說吧。」
陳焱同意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角落,南薔直接開口:「陳焱,你老實告訴我,昨天坐在你車裡的那個女人,究竟是誰?你們······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