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今天南薔休息,她往葉明真那兒打了個電話,拜託對方盯著鑒定結果,自己得去一趟金鈴鎮。
早上她收到一條簡訊,是位於金鈴鎮的金鈴寺統一發送的。每年這個時候,金鈴寺都會給香客發送簡訊,到廟中領取平安符。
南薔本人對佛教道教都沒有信仰,只是小時候跟著魏海月好玩去過一次,聽說他的媽媽喜歡往那邊跑。她心裡擔憂魏海月,便想著也去領個平安符回來。
車程並不算遠,南薔自己開車過去也就兩個小時。
路上太陽有些大,她看著沿路的柳樹垂在道旁,想起幼時和魏海月一起來的時候,少年曾用柳條給自己編過帽子。
一眨眼真是這麼多年就過去了。
小時候總嫌時光漫長,長大后又奢望時間能夠再慢一些,希望能陪在心愛之人的身邊分分秒秒能更多一些。
***
紅牆黛瓦,綠樹掩映,鎏金的「金鈴寺」三個字隨著車輛的行進跳入了南薔的視線。
她把車停在了指定位置,向門口的小僧出示了簡訊內容,那小僧看了一眼便領路請南薔到居士寮房休息片刻。
聽說寺廟裡的寮房可供俗人清修,遠離繁擾紅塵,只為求得一心清凈。魏海月的媽媽有段時間便住在這寺中,所以那時南薔才會跟著魏海月到此一游。
不過她現在想來心裡奇怪,按照伯母那樣的性子,應是個喜歡熱鬧的人才對。
古寺清幽,四處都種植著翠竹,風一吹過便嘩嘩作響,風過聲息,一切的喧鬧歸於沉寂,南薔駐足感受了片刻,只覺得整個人都處在了一種安寧的狀態。
石階板路百年來被僧人們無數次地行過,變得光滑,她順著小僧的指引來到了一間屋子門口。
「施主請進。」小僧雙手合一做了個阿彌陀佛。
「有勞了。」
房門沒關,南薔步進屋去,發現桌上有一套完整的茶具,清香繚繚看來有人方才用過茶。
從裡間走出個人來,卻叫她愣住了。
「阿姨?」
謝海清倒沒有半點意外的模樣:「喲,是南薔啊,難怪主持今天跟我說會有好事發生。」
她往桌邊走,坐了下來,順手倒了杯茶遞給南薔:「來,喝杯茶,坐一會兒吧。」
杯子是骨瓷,盛了大半杯透亮的茶湯,杯底有一隻手繪的藍色小魚,活靈活現的很是靈動。
雖然一早知道白銳他們應該是在騙自己,但看到魏海月媽媽的這一刻南薔心裡還是會覺得不太好受。
魏海月到底去了哪裡?以至於讓幾個多年不見的兄弟難得地碰了面。
她聽話坐下,手裡捧著茶杯卻不喝:「阿姨,您今天也是過來領平安符的嗎?」
謝海清看著南薔目光溫柔,她沒見過這小姑娘幾次,但這個名字卻聽過很多遍。從魏海月念小學起一直到他長大,南薔兩個字不僅在兒子心裡生了根,也在自己的心裡落下了種子。
謝海清有時候也會慶幸,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情,也許沒有這姑娘,魏海月說不定會走上一條歪路,但人心裡一旦有了牽挂便會努力向好,不僅是希望給對方值得期待的未來,也是對兩人的人生負責。
「我來看望一位故人,平安符家裡有好多個了。」
南薔點頭,「這樣啊,我還想著替魏海月領一個呢。」
這話答得坦然,對兩人的關係毫無掩飾的意思,也無半點扭捏作態。謝海清瞧著南薔就越發覺得舒心,不愧是自己兒子喜歡的姑娘,模樣性子都叫她歡喜。
「多一個不多,你替那小子領回家的,意義自然不同一些。」
南薔只淺淺的笑,也不再多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小僧把平安符送了過來,南薔拿在手裡捏了一下,半掌大的錦袋裡除了一張紙符還有幾個硬質的圓片,中間鏤空做方形,她猜應該是銅錢。
「是五帝銅錢,驅邪鎮災保平安的。」謝海清看她手上的動作,便解釋了一句:「收著吧。阿南今天沒有別的事,能不能陪我到寺里走一走?」
南薔把平安符放進包里,茶湯涼了一些,她喝兩口:「好啊。」
***
謝海清的步子不緊不慢,她給南薔介紹了一番寺廟的歷史,又閑扯了些別的,走到放生池的時候兩人停了下來。
長方形的池子,邊上三指寬的鐵鏈圍了圈防護。水裡稀稀拉拉種著睡蓮,沒開盛,中間是假山,爬著好些大小不一的烏龜。
蓮葉晃了晃,葉底有魚兒游過,謝海清臉上露出陷入回憶時才會有的表情來:「魏海月小時候在這兒放過兩尾小紅鯉許願。」
南薔沒主動問許的什麼願,謝海清卻笑得一臉神秘地瞧著她:「你猜那小子許的什麼願?」
南薔彎了彎唇角便問了一句:「他許了什麼願?」
這姑娘真的好,你跟她說什麼她懂得配合你,不像魏海月那小子,只知道和自己嗆嘴。
謝海清心裡高興:「他許願說想要和小方言在一起,一輩子的那種。我問他小方言是誰啊,他就解釋給我聽,是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姑娘,名字叫南薔,南方的的南,薔薇花的薔。」
兩人慢慢往回走,謝海清繼續道:「我當時還和魏海月玩笑呢,說什麼時候把咱們家小媳婦帶回來讓我看看,那小子就害羞打岔不讓我繼續問了。那時候我就知道,他心裡是認定你了。」
南薔的心裡漫起一股甜意,她鄭重地接受著謝海清的審視。
兩人面對面,眼觀眼,心比心,她的聲音輕而柔語氣卻無比地堅定:「阿姨,這輩子我也認定他了。」
謝海清拉住南薔的手拍了拍,心裡很是安慰:「既然這樣,阿南,阿姨希望今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能相信他,抓牢他,千萬別放手。」
***
南薔走後謝海清又回到了寮舍。
坐在屋中的男人換了壺茶葉重新開始烹茶,他瞧了她一眼目光溫和:「都聊了些什麼,怎麼去這麼久?」
謝海清坐到他對面一臉得意:「女人之間的小秘密。」
她想起什麼又問:「你之前說打算派人去跟蹤她,是想做什麼?」
「心裡好奇,會是個怎麼樣的姑娘。」
「自然是好姑娘。」
男人笑了一聲,「是挺好的。」
他從衣兜里摸出兩張照片,都是抓拍的。第一張是南薔,女孩容貌姣好,氣質清麗,看起來就是個好孩子的模樣。第二張是魏海月的照片,年輕英俊,瀟洒又不失沉穩。
兩張照片放一塊兒,一左一右,金童玉女,正好的一對。
***
葉明真給南薔打完電話就跑小會議室窩著了,他忙了一上午想開著空調休息一會兒。
王超帶來的生活垃圾和南薔撿到的頭髮絲經過測驗對比顯示,出現了三個不同女性的DNA數據,其中兩份呈現出極高的相似性,唐麗麗分析這兩組數據應該來自一對雙胞胎。
也就是說昨天南薔確實沒有看錯,陳焱的車裡坐著一個「徐瑩瑩」,而小花他們家對面還住著一個「徐瑩瑩」,只是不知道這兩人哪個才是真的徐瑩瑩,而且為什麼會出現其中一人沒有身份登記的情況呢。
葉明真想著問題昏昏欲睡,一個人影悄然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陳焱站在葉明真的面前等了片刻,發現男人似乎沒有發覺他的出現。
「嗯?阿。」南字還沒有出口,葉明真虛著眼睛發現來的是陳焱,於是假裝伸了個懶腰道:「喲,陳隊長,你該不會也想進來偷懶眯覺吧?」
陳焱臉上沒有表情,只問他:「葉明真,你和南薔,最近是不是在查什麼案子,怎麼都神神秘秘的?」
「沒查什麼啊。」葉明真擺出弔兒郎當的態度,「就那些唄,日常工作。」
「老大是不是,給你們倆單獨布置了什麼特殊任務?」
手機震動有簡訊進來,葉明真閱讀完后回復了幾個字,然後點了刪除,把手機隨意扔在了桌上。
「哎,不是我說啊陳焱,要真是特殊任務,你覺得我能告訴你嗎?」他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道:「要不然我也問陳隊一個問題吧?咱們倆交換?」
「你說。」
桌上的手機又震動了幾聲,一條簡訊進來,葉明真和陳焱都朝屏幕看了一眼,是南薔發來的。界面上有幾個關鍵字,葉明真連忙故作遮掩地拿起來看,眉頭緊鎖。
「我不和你開玩笑了,有點事情要去處理,陳焱你要是不睡覺,幫我把空調關一下吧。」說完,葉明真就快步朝門外跑了出去,似乎真的有什麼急事似的。
對於陳焱這種人,到了嘴邊的話,你越是不告訴他,他心裡就會越發地起疑,而方才的那條簡訊里提到的關鍵字,不知道被他瞧去了多少。但無論多少都無關緊要,左右不過是自己和南薔故意設下的一個圈套而已。
葉明真覺得好笑,也不曉得此刻陳隊長的心裡湧起的該是什麼樣的一種滋味。
他勾著唇角往樓下走心情不錯。清空簡訊點到通話欄,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響了幾聲后對方接了起來。
「喂,英琦,你聽我解釋,我上次真是手機欠費了,不是存心要掛你電話······」
***
「你又要出門啊?」到廚房喝水回屋的田曉甜滿臉惺忪,她擰了門把準備進卧室,正巧撞見換下睡衣的徐瑩瑩。
徐瑩瑩沒應,她不是要出門,她在等人上門。
「你進去,沒什麼事不許出來。」
少女滿心的疑惑,這個女人又想搞什麼。
徐瑩瑩走出去幾步,又回頭看她:「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少女翻了個白眼用腳踢門:「切。」
田曉甜覺得徐瑩瑩很奇怪,兩年的她和現在簡直就像兩個人,她們倆的關係明明以前還算不錯,否則對方也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將自己救出來吧?可現在是怎麼回事,徐瑩瑩看起來十足像一個隨時會爆發的更年期婦女。
側卧的屋門砰地一聲被田曉甜關上,徐瑩瑩不管她,只當是青春期的小孩子耍脾氣,她徑直走到了房門口。
就像一具木偶人一樣,她站在門口盯著動靜,眼睛一眨也不眨,時間久了腦袋就開始不自覺地放空。
二十分鐘前,當她接到南薔的電話,過去努力想要塵封的一切就像白蟻食木般開始瓦解。
不過也好,她原本也打算著對這段回憶做一個了斷,這兩年的生活她是真的覺得累了。
故事應該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呢?
她拿著手機愣了會兒神,向幾個月前聯繫過自己的號碼編輯簡訊:「警方從田琛的家裡搜出了什麼東西,具體的不清楚,南薔給我打過電話了,不出意外的話,她就要找上門來。
這個她,卻不是指南薔。
簡訊剛發出去,徐瑩瑩聽到了外面有開門的動靜,她蹲下身子假裝穿鞋,其實是站在原地等,有這間屋子鑰匙的人除了自己也就只有那個人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裡了,平日里甚至連電話也不再給自己打來,偏偏選了這麼個時間過來,說明南薔的計劃已經奏效。
房門從外面被人打開,門外的女人似乎也沒料到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面面相覷。
真是應了那句歌詞,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她們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同。
徐瑩瑩的目光在門外女人的身上掃一遍,榴色魚尾長裙貼緊婀娜的身段,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精明的眼睛對她道:「你準備出門呀?看樣子我來得正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