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男子漢的懷抱
不平靜的一夜過後,劫後餘生的黨組織高級成員在一艘的小船上開會,此時的江城已經變成天羅地網,處處都是陷阱和圈套。
這艘小船在東湖上飄蕩,與會的人員不多,只有寥寥的七八個人,大家穿戴得整整齊齊,喬裝成游湖的遊客。沒有人划船,小船緩慢地被風吹送,進入一片茂密的蘆葦叢中。這時候蘆葦還沒有抽出白須,青綠色的枝桿冒得老高,從裡面看不見外面,外面也瞧不見裡面。
昨夜石中流雖通知得及時,但還是有部分同志被捕了,甚至抄走一些重要文件資料。
清晨黃竭得到內線消息,李成英確實沒有死,他也沒遭受任何嚴刑拷打,被抓的第一天他一聲不吭,但在第二天他提出要面見江城國民政府主席汪季新,有重要的情報面稟汪季新。剛好前兩天汪季新去了上海,和常凱申會面,昨日夜裡汪季新才乘機回到江城,也正是因為如此,石中流才能及時通知大家轉移。
大眾澡堂被查封,幾個黨組織的聯絡辦事處也被貼上封條,整個江城幾乎沒有共產|黨的容身之地。
「李成英可能早就有叛變之心,不然他不會要求見汪季新。」
「那江城國民政府為什麼會放出要處決李成英的假消息?」大家議論紛紛,裡面還有些問題沒弄通。
「李成英是干特工的,他自己也參加過鋤奸的行動,會不知道特務股的厲害,肯定是怕特務股要除掉他,所以就放出假消息說自己死了,這樣大家也不會懷疑他了。」
這個推論很合理,很快大家都認定這個理由。
「中流,你的任務很重。」黃竭的手按在他的肩上。
於是他的心又開始疼痛起來,每次他都要親手殺死曾經生死與共的兄弟,而這次卻是他一向視為親大哥的李成英。
他們相識於1922年,那時的石中流已經從北大畢業,本來打算去廣州一家洋行做職員,可是在赴職的路上他遇到李成英。
兩人一起住在一家旅館里,剛好又是同一個房間,因為年齡相差無幾,兩人一見如故,促膝長談。李成英告訴他,只有共產|主義才能救中國,救黎民於水深火熱之中,使國家變得富強,人民變得富裕。
石中流心中正是迷茫彷徨,當聽到這個新思想后立即被吸引了,那彷彿是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讓他看到從來沒見過的世界。
李成英講起馬克思和恩格斯,講起《共產|黨宣言》,講起俄國的十月革命,那像源源不斷的甘泉流入石中流乾渴的內心,石中流拚命從這個超前的新思想里汲取營養,他感到自己有了前進的動力,有了方向和目標,他的內心不在迷茫。
或者說,石中流感覺自己對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人民有用了。
李成英是石中流人生中的一盞指路明燈,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卻背叛了他們崇高的信仰和理想,背叛了他們的黨組織,這讓石中流痛心不已。李成英照亮石中流黑暗的世界,而他卻熄滅掉自己這盞燈光,甘願邁入黑暗中。
曾詳生咬牙切齒,道:「李成英是老特工,他知道我們要對付他,一定想方設法躲起來,要鋤掉他不是易事。」
這是當然,李成英身手雖不如石中流,但熟使雙槍,槍法快准狠,又工於心計,擅長偽裝,一般人真對付不了他,石中流的槍法也是承蒙李成英所授。
「中流,你表個態,大家可都知道你與李成英的關係親厚,你可不能徇私。」
石中流站了起來,由於他的突然起身,小船失去重心猛地搖晃數下。「我向我們的黨起誓,履行職責,嚴懲叛徒。」
會議在黃昏時結束了,夕陽的餘暉落在蘆葦叢中,在這靜謐的光線中石中流的心變得更加堅定。
石中流去了秋白的墓前,他將秋白葬在香山的樟樹叢中,從這裡能看見煙波浩淼的長江,能看到江城的三鎮。
墳墓前沒有墓碑,石中流在墓穴後面插上一株小青松做記號。「秋白,對不起,現在還不能刻墓碑,等到我們勝利了,我重新為你收拾骸骨。」
石中流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樟樹叢。
夜已經很黑,沒有月亮,只有滿天的繁星俯視著這個血腥人間。
石中流準備去吉祥客棧投宿,他還沒來得及找到住宿的地方,二是客棧人流多,方便隱藏,也安全。他正要踏入門檻里,有個清脆的聲音便叫住他。
「張老師。」
石中流回過頭看見汪音,她穿著一件淡紅色的格子旗袍,顯得身材窈窕,婷婷玉立。「汪老師。」石中流打了個招呼。
汪音看著他有些不解,道:「張老師,你現在住客棧嗎?」
「是,房東漲了房租,一個月要7塊錢,所以今天下午我退了房,準備先找客棧住下來。」
汪音點點頭,道:「張老師,我家在湖南路上有一間平房,一直沒有人住,你要是不嫌棄就住在那裡吧。」
「這怎麼好。」
「沒什麼不好的,再說我還要收你房租呢,我這是賺了。」汪音笑得很甜。
「那就多謝你了。」
湖南路離此地有半個小時的路程,汪音攔下兩輛黃包車,和石中流各乘一輛,等到了湖南路后,石中流趕緊先付了車費。
「往巷子里再走幾分鐘就到了。」
巷子里光線昏暗,幾乎不能辨路,汪音與石中流並肩而行,她的話很多。「我家是開米糧店的,這間平房原來是個倉庫,但周圍的小偷太多,所以這裡不放東西了。因為很久沒住人,裡面有些亂,收拾收拾還是可以住的,嗯,要比住客棧舒服……」
她一邊走,一邊說,突然腳下不知踩到什麼東西,身體向前傾去,「啊!」她只叫了一聲,然後腰肢便被一條強壯結實的手臂給撈住,她撞到石中流的胸膛。
「謝謝你,要不是你,我肯定要摔倒了。」汪音喘著氣,忽然她發現自己正挨在石中流的胸口,頓時羞得面紅耳赤,趕緊從石中流的懷中掙扎出來。可是一離開那溫暖的懷抱,汪音又起了些不舍,那男子漢的懷抱竟是那樣的充滿安全感。
她悄悄地瞧著石中流,那深刻的五官突破黑暗的束縛,顯得比白日里還要俊朗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