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難熬的夜晚
七月的江城正值酷暑的時節,即使在深夜,空氣也彷彿是被燒滾的水,熱浪襲人。挾裹著熱意的風吹涼了石中流的胸膛,一股寒意從石中流的腳底升起。
他突然有一種可怕的恐懼,甚至他都不敢想為什麼會恐懼。
野山坡靜得讓人毛骨悚然,風吹著狗尾巴草呼呼地響,好像有個聲音在石中流的心裡嚷起來。他是名特工,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可疑之處。黃竭得到的消息是李成英和秋白一同被處決,但是在野山坡卻只有秋白被處決,江城國民政府為什麼要放出兩個人同時被處決的風呢,這是要掩飾什麼?
李成英沒有死,他還活著。他們兩人是同時被抓,現在秋白已死,而李成英卻還活著,這說明了什麼呢。石中流不敢想,真的不敢想,卻又由不得不想,國民黨此舉是在讓所有人都認為李成英已死,已死在國民黨的槍下。
胸口越來越涼,甚至手腳都流出了冰冷的汗,驀地石中流的身軀陡地一顫。
不好,要出大事情了。
此時,石中流來不及掩埋秋白的遺體,將她放在狗尾巴草叢中,大步向前面的公路跑去。
深夜的公路沒有車流,道路兩旁的店鋪也緊閉著門,石中流快步如飛,心臟激烈地劇跳,似乎隨時都會從胸腔中蹦出來,許多次他想停下來休息,但是理智告訴他,這不行。
他跑到位於廣東路的中|共組織聯絡辦事處,住在這裡的是曾詳生。急促的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色中響起,石中流的心臟不覺隨著敲門聲而跳動。
曾詳生一開門,石中流便推著他的身體擠進門去,然後用後背抵上了門。
「中流,你這麼快回來了?」
「不好了,詳生,你現在趕緊通知大家轉移,必須馬上轉移。」石中流上氣不接下氣,他捂住胸口,由於跑得太快,胃部一陣痙攣的疼痛,疼得他臉上的五官都扭曲了。
屋裡沒有開燈,曾詳生看不見他的疼痛,也看不出他的緊張。「發生什麼事了?」
「李成英沒有死,在野山坡被處決的只有秋白。」
「你什麼意思?李成英沒死,只有秋白死了?這怎麼回事?黃竭說兩人清晨9點一同被處決了。」曾詳生聲音中充滿了疑慮,但他也是一名優秀的特工,很快明白其中的問題所在。「不會是……」
「我在野山坡只發現秋白的屍體,處決現場也只有一個人被槍殺的痕迹。」石中流著急地道,這時他的心跳才稍微變緩。
江城國民政府沒有殺李成英,而是殺了一同被抓的秋白,甚至還發假消息讓所有人誤以為李成英已死。
「李成英有可能叛變了?」曾詳生不禁脫口而出。
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事,在國民黨的嚴刑拷打下能有多少人不屈服呢,老虎凳、灌辣椒水、夾手指、燙烙鐵、釘竹釘,等等,每樣酷刑都能讓人死去活來,死多活少。
石中流心中兀得疼痛,他懷疑了自己一向尊敬的李成英,他或許不應該對李成英有所懷疑,但此時保持懷疑和警惕才能使黨組織和所有人得到安全。
「快,我們分頭通知人員轉移。」曾詳生知道事情重大,如果李成英真的叛變,那會是黨組織最大的災難,李成英是保衛股的股長,知道黨組織高級領導的住址,以及重要文件的存放處所,如是李成英一旦叛變,極可能導致對中|共產生不可預計的威脅。
兩人分頭行動,先通知李成英所知道住址的黨組織高級領導,然後將黨組織的文件轉移到安全地方。
這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石中流先去找黃竭,黃竭在江城國民政府中任職,關於國民黨的內幕情報大部分是靠黃竭打探得來,他的身份極可能會被曝露。
黃竭的家在友誼路的一幢舊樓房中,他的妻子也是共產|黨員,目前在渣打銀行做櫃員。
夜仍是很深,微風裡挾裹著熱意,直到這時石中流仍是感到胸口寒冷。
石中流敲響了門,過了幾分鐘門裡面傳來了黃竭的聲音。「是誰?」
「是我,中流。」這舊樓房裡還住著其他人,石中流壓低了聲音。
倏地門打開,石中流閃身進去,他不敢耽擱,立即將李成英未死的消息透露給黃竭。黃竭也是大吃一驚,他探聽的情報是李成英和秋白雙雙在野山坡被槍決,這個事件背後的真相令人可怖。
黃竭決定馬上和妻子李素瑩轉移,家中的什麼東西都不要帶,只帶上錢。
從窗外傳來了汽車呼嘯的聲音,石中流衝到窗前向外看,兩部黑色敞篷車停在樓房下面,從車裡下來四五名穿著警察制服的人。
「不好,他們已經來了。」
黃竭沒有吃驚,帶著李素瑩與石中流向樓梯上走去,很快到了樓頂。樓頂的天台很寬闊,風吹得頭髮向一側傾倒,對面也有一座同樣高度的樓房,兩幢樓房之間相隔兩米多的距離。只見黃竭不知從哪裡抱起一塊長木板,便架在了兩幢樓之間。
石中流伸手做了一個對黃竭佩服的手勢,原來黃竭擔心叛徒出賣自己,便早在樓頂準備一塊長度剛及對面樓房的木板。
「一個個過去。」
石中流讓黃竭先過去,然後是李素瑩,當兩人安全抵達對面的樓頂,石中流才踏上木板。這塊木板只有30公分寬,厚度也只有4公分左右,踏上去后搖搖晃晃,石中流不覺向下面看去,地面上的一切在眼中都變得小了。
「快過來。」黃竭催著。
在離著對面樓頂還有一米多時,石中流突然縱身躍起,便落到樓頂的平台上。這時黃竭立即將木板抽起,放到平台上,這樣兩幢樓之間又隔著跨不過的懸崖了。
三人迅速從樓梯下去,一兩分鐘后便出了這幢樓房,此時狗吠聲此起彼伏響起。
如狸貓一樣敏捷的身影在狹窄的巷子里穿梭,剛才的情形已經印證石中流的懷疑,黃竭的身份是保密的,黨內只有少數人才知道,警察深夜造訪,只說明他的身份曝露了。
果然,李成英叛變了共產|黨,叛變了他的同志們,叛變了他的理想。
石中流摸著口袋中的匕首,這把匕首是當初李成英送給他懲罰叛徒,難道是要用這種形式還給它曾經的主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