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錯失
夜色深濃，星光璀璨，瀘陽鎮東行五百裏，崇山峻嶺罕有人至。
這已經是蘇清流和秦之承從瀘陽鎮離開的第八個時辰了，而這八個時辰裏，他們一直處於一種馬不停蹄的狀態，眼下隻要再翻過這座山嶺，便可進入妖族東境地界。
至於蘇清流想問的那些事，荊繁之早已準備好了一封書信，並告知一切皆在信中。
蘇清流自然也不會去當場拆看的，因為荊繁之完全沒有必要唬他，畢竟若有這份心思的話，他還何必守在瀘陽小鎮等著自己。
“臨別前夕，荊繁之說他也將啟程，看來瀘陽小鎮這個據點是真的已經難以為繼了。”
暫歇之時，蘇清流憶起臨別場景，不過仔細想來荊繁之似乎也沒什麽不舍之情，就好像這處小鎮廢了，還有另外一處在等待著他的走馬上任。
想來也是，狡兔尚且三窟，像荊繁之這種主抓情報的機密部門，在妖族境內又怎麽可能隻有一處據點。
搖了搖頭，蘇清流收回神思，在前線出發之時薑狌曾叮囑過他，雖若有事未完可趁這幾天盡快去辦，但留給他的時間卻並不是很寬裕，頂多三至五天中原各大巨宗的代表便會盡數趕至，而截至目前為止，蘇清流已經用掉將近三天。
所以他自己也知道，此行想見到阿昀最後一麵的機會基本是不會有了，雖然過得此山便是東境，但自大能墓葬世間之後，阿昀有沒有妖族祖庭所在的東境，即便回了又具體在哪座營地，他都根本一無所知。
可以說是僅憑直覺吧，他覺得阿昀會回來，若自己有心，也有可能遇見。
因此哪怕嚴格意義上來講蘇清流外出的時間已經超出了薑狌所給的限製，他還是想要試試看，至少這樣做了，就算餘生真的不複再見，心間的遺憾也不會太過深沉。
很多時候，錯過，都隻是沒有再多邁一步。心結，也隻是一件小事而已。
秦之承頗有眼力，雖具體不知蘇清流為何非要加急趕路，但他隱隱覺得，此事對蘇清流具有格外意義，所以他這一路上也沒多嘴，隻管悶頭跟著便是。
轉眼，東方見白，山嶺已經攀越，妖族最為強盛的東境概貌，映入眼簾。
其實相比於妖族其他三境而言，東境反倒是最小的，小到連倒數第二小的南境的一半都不到，若放在人族，也就能與個偽一流大型城邦相仿。
但自古以來，妖族東境卻盛產大妖，幾乎曆代所有老祖都是清一水出身於此，所以如果說人族中原是元修證道所在，那麽妖族東境，無疑便也是這個道理。
此時此刻，蘇清流正自靜立山巔，放眼看去，東境輪廓盡收眼底。
中心是為祖庭，世稱“倒懸山”，此峰怪異，不似尋常山峰下粗上細，反倒是恰好反了過來，且最上端的峰頂位置一分七支，遠遠看去便像是一雙七指魔爪倒扣天際一般，妖族的七大老祖，便是各局一根“指頭”。
這山很“細”，但是極高極高，撥雲破霧直插天際，且因為封頂異狀，籠下的陰影便常年遮蔽整片東境，也正是因此，妖族東境又被世人稱之為“亙夜之地”。
“這便是亙夜之地，這便是倒懸神山麽！”
身旁，秦之承麵露震撼，初見神山，竟是頗有幾分激動。
“你沒來過？”蘇清流微微皺眉，隨口問道。
“你來過？”秦之承也跟著皺眉，反問了一句。
確實，以“蘇清流”這個身份，蘇清流確實不該來過，但作為縱橫大帝輪轉身，他卻要比一般的妖族之人還要熟悉此地。
畢竟，前世他可著實是沒少到過此地。
蘇清流沒有回答秦之承的問題，而是直接道：“我有事要辦，你暫且在這裏等我便好，最晚不會超過子夜我一定趕回。”
秦之承點了點頭，繼續目望神山，心境飛馳。
蘇清流便一人下山去了，沒多時便覺得光線迅速隱匿，頂頭仿佛是有一隻荒古巨禽遮天蔽日一般，再難見到丁點光影。
但東境境內卻也不是一片漆黑，嚴格意義上來講隻能算作昏暗而已，蘇清流輕車熟路直奔倒懸山，大約兩個時辰之後，便到得祖庭宮禁。
雖說祖庭是建在倒懸山上，但顯然外圍也肯定少不了宮闈城牆，而相比於人族的城牆，妖族城牆普遍具有異常明顯的特點，那就是厚！
此厚非三磚兩瓦之厚，而是城牆與城池壓根就連在了一體，甚至說白了，就是一方巨大的人工百窟洞，內裏不設任何市井街道，隻有一條條甬道彼此牽連。
如果迷宮一般，而這迷宮的盡頭，便是踏上倒懸山的起始。
蘇清流抬眼望去，若隻以建築本身而言，通體磅礴威嚴，實能讓人心生巨大壓抑。
他當然是不可能進入百窟洞的，因為除了守衛嚴密之外，作為祖庭屏障，此處自然也設有諸多霸道禁製，所以他隻是想在這裏等等看，因為他總有種直覺、或者說是幻想，用不了多久，阿昀一定會自此經過。
這一等，便又是三個時辰。
他沒能等到心裏的那道身影，甚至任何一個人影都沒能等到。
百窟洞坐地百餘裏，高達千餘丈，暮色又至，原本就昏暗的場景更加暗沉，蘇清流孤零零的站在這龐然大物腳下，心中難以控製的生出一股哀戚。
他終究是長歎了一口氣，旋即轉身，緩緩離開了這裏。
腳步落寞，不曾回頭，便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百窟洞外圍的某處石窟邊緣，少女一襲黑衣，怔怔的望著天際。
今日一早阿昀便時常心緒浮悸，總會有一陣小興奮莫名的從心中湧起，可又很快消失於寂。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麽，但她就是覺得，很有必要回一趟祖庭。
然後她便跟大雪山那邊辭了行，臨走時被她安置在那裏養傷的於錦風還曾問她，“你走的如此之急，是不是要去見他？”
阿昀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並未回答，隻囑咐於錦風安心養傷，她子夜之前便會回來。
再然後便是在這裏一站三個時辰了，她翹首以盼的天際並沒有那道明光如期閃爍，少年未曾禦劍而來，心頭的悸動直至這一刻，徹底消失……
終究，隻是自己多想了嗎？
黑雲低垂，阿昀眺望天際，口中呢喃自語。
……
夜色過半，山林一片死寂，偶有不知名蟲鳥叫聲響起，卻又很快歸於平靜。
蘇清流回來時，秦之承正自盤膝打坐，兩人同行這幾天，蘇清流已經交給了他一些元道的入門法門，還別說，此子經奇石變作奇人異士之後，元道天賦卻是極端強大，這雖隻是入門法門，可秦之承畢竟沒經曆過登天三梯，修煉起來本也不該如此容易。
但眼下區區兩三天而已，他便已經能夠將元息自如的攝入丹田並徐徐運轉，如此迅速之進步，說句玩笑話，便是蘇清流見了，都有些眼紅。
奇人異士就是奇人異士啊，控氣禦氣甚至搬山，對其而言恐怕都隻是走個過場而已，其強大的體脈素質和天賦都注定了他們這一類人的元道之路將會順暢無比，起點，著實是高出旁人太多。
這一點就是蘇清流也不例外，他的天賦極端罕見，對於元道的理解能力之強可謂冠絕古今，但因為體脈所限，便是前一世，也足足花了好幾年才跨過小乘三境。
可看看人家秦之承，如果不出什麽意外，想必用不了一個月，搬山境應該就會近在眼前，一年之內，踏足大乘境界，也應該不會多難！
當然了，這跟有蘇清流這位“名師”指導也是分不開關係的，可實事求是而言，哪怕身邊指導他的並不是蘇清流，而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元修，但隻要這個人的心法不存在問題，沒有故意偏差指引，那麽秦之承修煉起來，便仍能如魚得水，快到常人無法企及。
這便是奇人異士的優勢了，但該說不說，奇人異士皆中天地造化而生，或如秦之承一般，秉大道氣運而後成，所以此類人等在世間著實少之又少，且本來就少，又有一部分會因為他們天生占優而固步自滿、過度依賴並信任自己的異能力量，從而導致荒廢元道，最終難有巨大成就，甚至誤入歧途。
這也是蘇清流算是很果斷的決定親自指導秦之承的原因之一了，試想一下，他尚且處於對元道一竅不通的時候，便能憑借異能力量三息連斬七名禦氣元修，由此可見他的異能力量得有多麽強悍，而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如果沒有一個人悉心指引，把誰換成秦之承，誰能保證自己不會如上述那般？
畢竟，明明已經坐擁萬丈高樓了，誰還願意回頭去挖土夯牆呢？
可所謂的挖土夯牆又是必須要做的，因為那是根基，根基不牢的萬丈高樓也許並不會平白無故的坍塌，但若再根基不穩的情況下卻想再往高了去建，便就必然毀於一旦了！
且除此之外，蘇清流不想讓這座萬丈高樓塌毀，也不僅僅是因為毀了可惜，更是因為一旦塌毀必定牽連眾生，憑白“砸死”好多無辜之人。
“恩人，我已經把這部心法練好了，你何時教我更厲害的？”
見得蘇清流回來，秦之承收功吐氣，滿臉興奮的問道。
“說了不必叫我恩人。”蘇清流淡笑回答，“至於更厲害的，時機到了我自然會教你，不過眼下你還是趕緊緩口氣吧，估計巨宗代表已至，咱該馬上啟程回返前線了……”
秦之承點了點頭，“你的事情辦好了？”
聞言，蘇清流深吸口氣，盡量讓自己顯得沒什麽苦澀，“我本也沒事，隻是單純的想去看看而已。”
說罷，他不欲再在此事多談，轉身離去。
秦之承撇了撇嘴，旋即緊緊跟上。
前線，薑狌親自出迎，各大巨宗代表紛紛降臨，等待著蘇清流和秦之承的，將是中原之行，是不知好壞的前景，更是一場全然未知的命運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