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不凡少年
許中遠是最後一個分到財物的，這與他當時長得最為瘦小有關，亦與他未曾爭先恐後也有很大關係。
別的孩子雖然驚懼，但在見到明晃晃的真金白銀之後都是控製不住的往前挪動，他卻不同，他一直站在最後頭，眼睛裏閃爍著別樣的光芒。
很堅定，讓人印象極為深刻。
所以蘇清流也是故意把他放到最後的，但是說實話，他本以為這小子也是個貪心極重之輩，想著落到最後能多要幾顆金銀。
事實卻截然相反。
當蘇清流第一次把金銀塞到他手中時，他直接伸手沒接，他說了一句話，沒有絲毫那個年紀那種經曆後該有的吞吐畏縮，而是相當果決明確，四個字——我要跟你！
蘇清流一怔，旋即啞然失笑，“你跟不了我，我也不能帶你，我既沒有時間去培養你，更沒有精力去照顧你。”
彼時妖族尚未龜縮，邪修也還沒徹底嚐到縱橫大帝的厲害，所以時世還是亂的很的，蘇清流不僅幾乎行蹤不定，而且因為百裏也初涉元修不久，他真的是沒時間和精力去“招惹”一個孩子。
當然，這種理由可能看起來有些牽強，因為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把許中遠送入某個宗門或者安排一個人家之類，但正如之前所說，那也許對許中遠而言是最好的結果，但是對於這段因果而言，卻未必正確。
現在事實已經證明了，當初蘇清流的選擇雖也未必就是對的，但至少一定不是錯的。
如今的許中遠青鸞金衣加身，天法八極金輪在握，他當初眼中堅定所想要得到的東西和人生，現在看來，應該是實現了的。
“我自己會洗衣做飯，能照顧好自己，你隻需要教我武功就好！”
幼年許中遠看著當時的縱橫大帝蘇清流，如此定定說道。
孩童畢竟還是孩童，他根本無法理解和想象蘇清流說的沒有時間和精力指的是什麽，洗衣做飯？這種區區小事在每天都有可能要身陷絕地的極險麵前，哪裏值得一提…
蘇清流被他逗笑了，問他你為什麽非要跟著我。
許中遠擰著眉毛咬著牙齒回答說，他想要父母和鄉親們報仇。
蘇清流便又笑問，“屠害你們村子的惡人已經被我殺了，我已經幫你報過仇了，你又報的哪門子仇呢，小小年紀心緒便被仇恨占滿，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說這話時，蘇清流想到了他踏入元道的初衷，其實仔細回想過來，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不要這冠世實力和大帝之名，也要和家人團團圓圓的待在一起。
可很顯然，許中遠就是當年的他，在聽到他的話語後，幼年許中遠便又挑了挑眉，“你殺的惡人是你殺的，雖然那些害死我父母和大叔大伯們的惡人死了，但是他們還有同夥，我知道的，我聽那些惡人提起了，我要去把他們的同夥也都殺了，這樣才算真正的報仇，也能讓更多的人不會像我們村子一樣被害！”
年紀太小，情緒又有些激動，所以他的表述存在一定問題。
但蘇清流卻聽懂了，幼年許中遠想要表達的東西可以稱之為是一種誌向，八個字總結，便是斬妖除魔、替天行道！
不過說實話，聽懂歸聽懂，蘇清流還是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少年正處於被仇恨點燃的狀態，又是一個極度缺乏曆世的年紀，目前他內心所做的一切決定也好、心裏的信念也罷，都是很容易在未來涉世漸深後發生改變的。
慢慢的，他很可能會想大多數元修一樣發現元道所能帶來的巨大好處，而包括報仇和保護想要保護的人之外，這些好處還會讓人習慣並向往掌控他人生死，從而滋生野心、冷漠、以及各種各樣被元修美其名曰為“不涉凡事”的情緒。
不涉凡事，是因為他們滿腦子隻有修煉，隻有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強大，所以才不願花費時間去捍衛這片哺育自己的土地。
不涉凡事，是因為他們想要高高在上，想要把曾經也隻是一名平凡世人的自己與現在身負神通的自己區分開來，成為世人敬畏的人間仙神。
不涉凡事，更是因為他們深知自己的實力還遠沒有達到足以涉世爭權的地步，否則，不說十之八九，至少也得有六七成元修爭著搶著入世稱王！
蘇清流崛起的快，但並不代表他略過了從一個平凡人到一代大帝的成長曆程，他是很了解這個時世的，因此才更加知道，以他的能力所能帶來的因果，有多麽舉足輕重！
嗬嗬，別說是眼前這個少年了，便是他自己，又何嚐沒滋生過心魔，很想過讓自己成為一步踏出眾生匍匐的天下之王！
所幸他心智夠堅定，並沒有那麽去做，因為他及時醒悟到元道的終點絕不是稱霸某一方天地，而若是把這當成修煉元道的終極目標，那麽這個元修，注定也就隻能是一方人王而已。
而人王與大帝的最大區別便是，人王總覺得自己實力已足、元路已巔，再想變強便不再是一人之力能夠提升，隻能靠舉國之資萬眾之力，才能更進一步。
所以他們格外看中他們的王權和地盤，為此互相攻伐征討不亦樂乎，無非就是想讓整個世界的百姓都變成為他們創造“能量”的工具，助他們突破那層久久無法突破的瓶頸。
這很悲催，因為他們根本意識不到，他們之所以會止步不前並不是因為資源不夠，而是因為他們的心境出了問題。
縱古觀今，大帝便不會如此。
因為他們深知，真正的元道巔峰從來都不會是靠資源堆砌起來了，且越往後期便越是需要心境明晰，隻有心境明晰，才能有機會窺悟神境，而隻有神境，才有可能是元道之極！
當然，簡單來說其實也就一句話，人王與大帝的區別，往往就在於格局！
可格局這種東西，便任你有再深的閱曆，也不可能直接把一個小小年紀甚至還未入世的少年人，去準確定義。
故而蘇清流一直以來都是不敢輕易結下什麽大因果的，當然，他並沒有意識到的除外。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分量和影響，同時這也是他三千青鸞隻撿“現成天驕”、隻收了百裏朝宗這麽一個還是名不副實的徒弟的根本原因。
百裏朝宗便無需多提了，至於其餘那些人，很顯然，即便與他沒有任何交集，將來也一定是這方世界最頂端的存在，而相比之下，若是他一手培養出一批足以影響世界的大人物，那麽這份因果，可想而知得有多深！
人越是站在高處，便越是要考慮周全謹小慎微，特別是他這種身負蓋世神通之輩，稍有差池，可能都會在曆史上留下什麽不可磨滅的狠狠一筆！
而這一筆在沒有寫出來之前，時好時壞，無人能夠預知。
因此他是真的不想收許中遠為徒，這當然不僅僅是針對於許中遠，也是適用於以前、以後的任何類似事件。
否則他每擊退一次妖族、每剿滅一夥邪修便要收一個或一批受難之人“入夥”，良莠不齊的現象，便是他千避萬避，也遲早避之不及。
算是原則性問題吧，一次也別讓這種事情發生，便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許中遠的執拗遠超他的想象，他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甚至已經乘空而去了，但那個瘦弱的少年，竟然就能一步不停的跟在下麵狂奔！
當然，他若真想禦空而去，少年無論如何也追之不上，畢竟以他的禦空速度，誇張點說轉瞬就能把少年甩出個三五百裏。
但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縱橫大帝也免不了俗，鬼使神差的，他當時還就是想看看，這少年修元之心到底有多堅決…
然後慢慢悠悠的他便發現，少年跟了他足足兩天兩夜，中間跋山涉水草鞋磨破，都沒有停過哪怕一步！
他的心有些被動搖了，最終兜轉落地，給了少年一套修煉法門。
少年已經幹嘔咳血，體力嚴重透支，不過再賜予法門之前蘇清流還是問了一句，看似無關痛癢、甚至有點調侃意味的話，“累不累？”
少年說不出話，但卻在目光堅定的狠狠搖頭。
蘇清流這才放心將修煉心法與八極金輪賜下，因為他之前自然也不是捉弄少年玩的，而是要確定這少年究竟有沒有資格承得起這份機緣。
事實證明，撐得起！
至少從他的毅力和決心上來看，撐得起！
“能否看懂，能否練成，造化在你自身。若實在看不懂不想練了，以火焚之，勿要讓他人得去，也莫要與他人提起你我交集，否則，你必有性命之虞。不過，若還真就看懂了、練成了，且初心依舊不改，中原天蕩山，青鸞衛有你一席之地！”
說罷，蘇清流禦空離去，這一次不再壓製速度，轉瞬間，便已遠去於九霄雲外。
幼年許中遠喘著劇烈的粗氣，口中血沫和嗓子撕裂般的幹痛都滿不在乎，他隻是定定的望著蘇清流離去的方向，手中攥著的秘本，越來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