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天家有個傳統
夏日的天氣,難得有像今日這般陰涼的時候,沒有太陽,偶帶縷縷的涼風,是個適合出遊的天氣。
二皇子景謙早弄了條奢華的畫舫停靠在曲水琳琅湖邊,最接近花九那座院門的方向,所以當花九和息子霄才踏出院門的時候,便見二皇子搖著玉骨扇玉樹臨風地站在畫舫尾瞧著他們。
花九揚了揚小而尖的下頜,朝著二皇子露出了個含蓄的笑,隨後跟她身後出來的是逐月和行雲兩人。
還未上畫舫,二皇子便朗聲道,“看來今日天公作美,偏生的連太陽都沒有,定是知道夫人應邀了的原因。”
花九被息子霄扶著,踏上畫舫,“哪裏,要花氏說,定因為二皇子福澤深厚的緣故。”
三人進舫,二皇子也沒準備歌舞助興之事,他隻差人在畫舫中擺上三條案幾,一琴姬在角落幽幽彈琴。
花九目光隱晦的一掃,整個畫舫中連二皇子的隨從,也不過才十人而已,除去船夫、琴姬之類的,腰佩大刀的侍衛堪堪六七人罷了。
這種低調的排場,很難想象會是一個皇子會有的,花九心頭暗自警醒了些,一會畫舫至湖中,那變數就頗多了。
花九和息子霄挨著一人一張案幾,二皇子在兩人對麵,案幾上擺著一些吃食和美酒。
二皇子坐下後,也沒說其他的,隻是看著息子霄好一會,才笑意幽深的道,“夫人的夫君,世人皆以為就是沒落商賈後人,但本宮怎麽覺得看著很像一個人哪?”
“哦?”花九細長的眉梢一挑,她也故作好奇地瞅了息子霄一眼。
“無華大師門下——半玄,”二皇子猛然道,“息七公子,本宮說的可對?”
息子霄依舊麵無表情,甚至在他眼底也看不見半絲的驚訝,“二皇子,好眼力。”
聽息子霄承認了,二皇子微垂頭低低地笑出聲來,“那本宮是該叫你半玄大師還是息七公子?”
息子霄轉了下指間的白玉酒盞,鳳眼末梢有絲隱晦的暗光流轉而過,“隨二皇子高興。”
二皇子視線又落到花九身上,“所謂夫唱婦隨,也難怪夫人連自個娘家都給撇棄了,轉投本宮那六弟麾下。”
“多謝二皇子理解,”花九半點不含糊,她淺笑著繼續道,“花氏自小年幼失母,在家裏那是爹不疼,後娘不愛的,現在好不容易找著個顧惜自己的夫君,便自然要抓住了不是。”
要旁的女子哪能像花九這般大大方方地說出這麽羞臊的話,也就是花九,偏生她小臉上還是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叫人聽了也生不出其他不正經的心思來。
二皇子哈哈大笑,“說的也是。”
他喝了口酒盞中的美酒,又道,“今日這風涼快,湖心風景也真是不錯。”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畫舫已經晃悠到了曲水琳琅湖的湖心,碧水藍天,湖風悠悠,連畫舫垂下的輕紗帷幔都被吹起妖嬈的弧度,琴音渺渺,美酒當前,讓人享受的很。
“不知本宮那六弟,給半玄大師開的什麽條件?”良久,二皇子開口。
花九放膝上的指尖微屈,這便是忍不住要開始進入今日最終的目的了?
息子霄還真考慮了一下才回道,“沒有條件,知遇之恩。”
“哦,原來如此,”二皇子毫不意外,他放下手裏的白玉酒盞,長歎一聲,“六弟運氣還真好,本宮實在嫉妒的很,不過,容本宮提醒半玄大師……”
說到這裏,二皇子景謙奇異地看了花九一眼,“還半月,六弟回京,你們可知,天家可是有個傳統的,每一代必出一個。”
這話,讓花九和息子霄對視一眼,甚至息子霄眉心都皺了細小的紋理。
二皇子眼眸亮了,他看著花九,嘴唇輕掀,就吐出讓人震驚的秘聞來,“搶奪他人之妻!”
花九眸色一凜,息子霄身上寒氣也瞬間加重。
這句話的效果達到,二皇子歡快地笑了起來,他身子往後仰,就有隨從機靈的蹲下,讓二皇子後背靠的舒服點,“這可是皇族的秘密,你們所知的大概是先帝永和公主母親那事吧,豈知,本宮那父皇也是幹過這事的,所以半玄先生,你的夫人可是很容易讓人著迷的……”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但不言而喻。
花九一側頭,就見息子霄半隱在衣袖下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捏成了拳,她伸手過去,指尖若有若無地在他手背輕劃了一下。
息子霄僵直的背脊鬆了絲,他看著二皇子,黑曜石的眼眸深沉的可怕,“二皇子,有話便直說。”
二皇子景謙等的便是息子霄這話,從來大殷也是出嫁女子以夫為天,那麽他今日隻要鬆動了息子霄,花九麽,自然便不再是問題。
他道,“半玄大師到本宮這邊來吧,本宮今日就可給你立下盟誓,他日若本宮心願達成,定許你夫妻一世安寧和榮華。”
很誘人的條件,但卻是空頭白條一張而已。
花九嗤笑出聲,“二皇子,您未免太小看我們夫妻了,您一句口說無憑的盟誓,便想讓人為你賣命去,這買賣賺的大了,況且他日您大勢既定之後,這天下都是您天家的,要人生死,您都不用開口,便自有大把的人為您去做,那麽何來的一世安寧?”
話落,二皇子非但沒生氣,他臉上的笑意更盛,看著花九的眼神泛起絲毫不掩藏的欣賞,“夫人,真是長了顆玲瓏心,連本宮都心動了。”
言辭中有輕薄之意,但由二皇子說出來,誰敢拿他當登徒子。
花九盈盈笑道,“花氏蒲柳之姿能入二皇子法眼,花氏的榮幸。”
當想要刺激擠兌的言語被人大度的接下,還當成了讚美,就這像是你抬高了腳,準備踏上階梯,但卻沒想,下腳之地卻完全是平地,於是狠狠地摔了一跤。
至少二皇子是這樣的感受,但他麵上不顯,甚至示意隨從為他滿上酒。
很長時間,三人都沒說話,隻聽靡靡琴音在整個畫舫裏飄忽不歇的彈奏,花九想著剛才二皇子說的天家傳統,她心裏就生出了點煩躁。
這種事,二皇子沒必要說來騙他們,所以多半都是真的,如若真是這樣,那麽在閔王回京後,息子霄就很危險了。
她又想起前世有關息子霄的死,她知道的線索太少,不知閔王是為何要殺息子霄,畢竟那會,她根本沒有玉氏配方,和息子霄之間也不像現在這般,按理肯定不會是因為閔王對她生出覬覦的心思。
所以,閔王要殺息子霄,根本無關她的原因,至少她不會是主因。
但她左想右想,也琢磨不出這其中的關鍵在哪。
“要下雨了。”好一會,二皇子幽幽道了句。
花九將視線移到畫舫外,果然早上還清透藍天的蒼穹,這會已經陰沉了下來,在二皇子那話一落,不出一刻鍾,豆大的雨點就啪啪地落了下來。
“二皇子,天色暗的厲害,花氏和夫君該回去了。”花九緩緩起身,她垂著眼瞼,看不出表情。
二皇子揚起頭,唇邊有淺析的笑,他放下酒盞,“若是回不去了呢?”
他這話一落,不等花九想明白是什麽意思,他身後的隨從就猛然出手抱著二皇子迅速後退,站到船舷,二皇子朝著花九和息子霄露出奇異的笑容,然後和那隨從就跳下畫舫。
息子霄反應也不可謂不快,在二皇子有動作之時,他便衝了過去,但才到半路,便從湖中嘭的冒出幾十個黑衣死士來,每個人手裏都持著長長的鐵鏈子。
一攔再攔,待到息子霄奔到船舷時,就隻能看著二皇子在那隨從的幫助下,坐在一葉扁舟之上,逐漸遠離了湖心。
花九身邊,逐月和行雲護著,一時之間倒也沒有危險,但很快,整個畫舫就開始下沉。
花九往湖底一瞟,就見無數像鬼魅一般的黑色水鬼影子在畫舫底部破壞,整個畫舫眼見著就要沉沒。
待畫舫一沉,落入水中之時,他們幾人便隻有被那水鬼給宰割的份,甭管息子霄身手多了得,在水裏總歸有障礙,想要完好無損得護住花九,顯然難度頗大。
花九眸色閃了下,她撿起畫舫上一水鬼被殺之後落下的長鐵鏈子,塞進息子霄手裏狠厲的道,“拿住二皇子。”
息子霄也知花九的提議最為正確,他一劍為花九擋開道攻擊,凝視著花九,然後抱著她暴虐地親吻了一口,“等著我。”
他說完,將軟劍塞到花九手裏,拿起長鐵鏈子,運氣內力,像離弦的箭般踩踏著從水裏冒出頭的水鬼,長臂伸展,衣衫鼓動,似飛翔的大鳥,在雨中的湖泊裏一點水,幾個起落,就飛快地朝二皇子追擊而去,那些阻攔的死士根本擋不住他。
花九眼尖,她站在即將沉沒的畫舫板上,清晰地看到二皇子臉上有憤怒和些許的驚恐之色,他似乎低估了息子霄的能耐。
花九不會拳腳,有逐月和行雲在旁,她手裏也有利器,倒也沒啥大礙,隻是那畫舫眼瞅著就再沒立腳之地,有冰涼的湖水淹沒她的腳麵。
水下,二皇子安排了無數個會泅水的水鬼死士,這些死士恍若遊魚般靈動,對行雲和逐月大為不利,終於被得了空隙,一水鬼潛至花九的腳邊,冰涼的手像是奪人性命的水草一樣纏上了她的腳踝。
大力襲來,花九就聽到了逐月的驚呼,她眨眼,就看到息子霄已經和二皇子那隨從纏鬥在了一眼,然後,她被拖入了水中,視野所及,四麵八方,都是水鬼的黑影。
她唯有握緊息子霄那柄軟劍,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