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天不佑她
暮色四合的時候,楊屾的官轎進了小鎮,他沒吭聲,師爺就直接吩咐人往驛站去。
花九撩開點簾子看見了,便譏誚的笑道,“就這樣大大方方地進驛站,楊家舅舅帶著我,也不怕被壞了名聲麽?”
“名聲?”楊屾收簡好棋子,反問了句,“誰敢當我麵說了?”
楊屾這張狂的語氣倒讓花九愣了一下,隨即她臉上的笑意更濃,“原來是自欺欺人而已,沒人敢當你麵說,不代表不說。”
“那既然嘴在別人身上,若說了又關我何事。”這話就漠然了。
花九又多了解了楊屾一分,這人心思縝密,狡詐如狐,而且骨子裏比誰都張狂。
她住了口,這當官轎已經停在了驛站門口,楊屾先行下轎,然後頗為君子的為花九撩起轎簾,臉上帶笑的跟花九做了個請的姿勢,“阿九,下轎吧,到地了,你可以好生休息。”
花九下來,讓邊上驛站的夥計愣了好半晌,一般官轎裏就隻會出來一人,但眼前的官轎不止出來一人,這第二個人還是個夫人。
夥計有眼色的,趕緊收斂了不該有的心思,上前引著人進去。
許是轎子坐多了,這才走幾步路,花九便覺得有點暈乏,臉色瞬間就白了白。
楊屾一直注意著花九,眼見她這情況,便知道她是被累著了,當即朝那夥計吩咐道,“走快點。”
那夥計連連點頭,見著楊屾對花九的維護之意,便心中有計較的將花九帶到驛站裏采光最好的一間房,“這是站裏最好的房間了,還請大人和夫人好生休息,有任何吩咐隻管喚小的即可。”
這是誤會兩人的關係了。
花九懶得開口,她斜斜地看了楊屾一眼,徑直坐到床沿,想要休息趕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再給我找間房。”楊屾驀地開口喊住正想往外走的夥計,跟了出去,還為花九關上了門,末了朝師爺點了下頭。
師爺轉身就去點了兩個差爺過來,守在花九門口。
花九在楊屾出去後,她便倒在了床上,其實她很累,比在楊屾麵前表現出來的還累,下了一天的棋,朝著楊屾說的每一句話,都耗費心力,這種交鋒之下,還有害喜,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她隻想息子霄或者鳳靜快點找到她,飯都沒吃,她就那麽沉沉地睡過去。
晚膳的時候,楊屾聽著師爺說花九沒出來用膳,沉吟了半晌,讓人給她留著,隨後他就那麽一人提了壺酒,坐在庭院中對黑沉的夜空自斟自酌半宿,他一直在想白日裏花九說的那些話。
如果花九所說屬實,那麽明日的這個時候,他派回京城去查探的人就會有消息回來,反之若沒有消息,那便十有八九京城那邊形勢不好,那時候他便必須下定某些決定。
他不能為了花九,將京城楊家給賠上,他既然能擄了她一次,便自然還能抓第二次,這點他是半點不心急。
如若這時候花九知道楊屾的想法,定會笑出聲來,她也算達到了亂楊屾心神的目的。
她說楊屾的人進不去京城,當然也不是無憑無據,依她對鳳靜的了解,在知道她被楊屾抓了後,那麽第一件事肯定便是通知息子霄和京城那邊閔王的勢力。
雖然閔王人常年在邊漠征戰,但不代表息子霄在京城經營那麽久就半點勢力都沒有,反之,閔王能讓皇帝下旨讓她坐上昭洲香行會的位置,那便可見即便他人不在京城,他手裏握著的勢力也是很龐大的。
而閔王在得知她落到了大皇子手裏,自然肯定要緊守京城城門,決計不會讓楊屾將她帶回京城,要知道想要救她唯有在回京的路上才有勝算,一旦楊屾帶她回到京城裏,那很可能息子霄自此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花九是睡到半夜被餓醒了,她暈沉地起身,打開門,就見兩腰佩大刀的官差站的筆直地守在她門外,細長的眉梢一挑,花九臉上就掛起淺淡的笑,“去,給我端飯菜來。”
她使喚的再是自然不過,半點沒將這些人放心上。
“是,夫人還請您回房稍等。”許是楊屾早吩咐過了,其中一官差半點不抗拒,他朝花九拱手低頭行禮。
花九懶得費口舌,也不關門,就那麽轉身回房坐桌邊,一副等著吃飯的模樣。
這頓遲來的晚膳她吃的極為順心,也沒在害喜,有了點胃口,便多吃了點,她時刻記著自己現在不是一個人,連菜裏麵有她最不吃的一些青菜葉子,她也皺著眉給吃了下去。
要是息子霄知道了,指不定會有多暗自開心,要知道以前他無論怎麽說,她不吃就是不吃,塞嘴裏都給吐出來,在挑食這點上,花九一如既往的固執,也隻有在嫌棄一些菜式的時候,她才像個正常的世家姑娘家,被養的來嬌氣的厲害。
她吃著吃著,就有點難過了,今天是她被楊屾帶走的第二個晚上,息子霄根本就還不知道吧,不過也或許行雲會給他飛鴿傳信,但那又如何,仙台山那邊離這邊有好幾天的路程,息華月可能都還根本沒送到無華師父手裏。
這次,他來不了吧……
花九擱了筷子,摸了下肚子,還在出神間,就聽得窗外一聲悶雷響過,然後嘩啦地就下起雨來,她心頭一驚,跑到窗邊,打開木窗,就看到黑夜裏瓢潑的大雨傾泄落下來,濺起無數的水花,那股子水汽的陰冷直躥她心底。
她緩緩地收回手,關了窗,回到床上,將自己縮成一團最安全的姿勢。
天不佑她,這個時候下雨,那麽她之前不管是從簪子上滲漏出去的香液亦或在茶寮那扔下的帕子,經這一晚上的雨水衝刷,根本不可能在散發出任何一點的香氣。
所有她故意遺留的痕跡,這一晚過後,都再沒半點的蹤跡可尋,那麽又還有誰能找到她。
花九想著這些,想的眉心抽疼,她猜測著楊屾接下來的行程,她要如何拖延,怎麽再留下一些線索。
有寒氣襲來,她裹緊了點被子,往常她冷的時候,息子霄都會很自覺得將自己的胸膛偎過來,這會沒人給她驅寒,她感覺自己又像是從前的那個花氏阿九,隻有自己一個人奮力拚殺了才能取的一絲的活命機會。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花九又睡了過去,但睡的很不安穩。
直至第二天一早,天放晴,屋外帶清新的泥土氣息,花九模模糊糊地聽到楊屾在敲她的房門,再喊著要啟程上路了,她掙紮著爬起來,渾身都疼,應了聲。
有夥計端水進來,她洗漱過後,人終於要精神點,但一看銅鏡裏,臉色差的很,隻才兩三天的時候,就感覺她臉似乎更小了,都瘦了圈的樣子。
又坐上了楊屾的官轎,這一路上,花九瞧著楊屾繞了很大的圈,又是兩天的時間過去,他們已經經過了好幾個有驛站的小鎮,每次楊屾都會進去休息半晌或過一夜才走。
花九身子越發的差了,隨後的幾天害喜的也更厲害,什麽東西都吃不下,連走路都根本走不了幾步,一身沒力氣,她甚至根本沒精力與楊屾虛以為蛇,小半天小半天的時間人都在昏睡中。
她看見了楊屾這幾日的眉頭皺緊了,心知是京城那邊根本就沒消息過來,他心頭也急了,偏生花九身子撐不住,無法連夜趕路。
這日,終於到了離京城最近的黃桷鎮,花九記得這個地方,她使計讓花芷殺了楊鑒仁的地方,從此她便由這裏踏上了去昭洲的路途。
楊屾還是休息在驛站,花九跟著他出官轎的時候,很意外地看到了息泱居然也在,還有那個身背斷刀的男子。
息泱看到花九,竟還笑了一下。
花九不欲理他,徑直跟著夥計回房間休息。
眼見花九走的不見,楊屾細長的眉眼中爆發出濃鬱的黑霧,“斷刀,京城那邊還沒消息?”
“是,派了幾個人回去,都石沉大海。”斷刀鬼懶懶的回道,他摸著自己手上的刀繭,不知道在想什麽。
楊屾沉默了一下,隨後道了句,“不能在等了,我必須馬上回去。”
“可是要帶上花氏?”息泱這當開口道,他有詭譎的神色在眼底深處遊蕩,不為人知。
“如果能帶上最好,”楊屾想了一下,麵有難色,“可是她身子太差了,不能趕路。”
他說到這,似乎又想起什麽,轉頭對師爺吩咐道,“去找個大夫來給她瞧瞧,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先穩住。”
師爺應聲出去,楊屾才對息泱和斷刀鬼揮了下手,“都去休息吧,晚上要特別注意,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掉以輕心。”
斷刀鬼也不吭聲,聽了楊屾的話轉身就走,倒是息泱還拱手行了一禮才退下。
且不說驛站這邊如何,端是張涼生這一路追著花九,吃了不少苦,渾身髒兮兮地就像個乞丐,丁二也抱怨的很。
這一路下來,由於張涼生追上去的早,加之楊屾也是坐轎子,倒也從未跟丟過,竟就一直到了黃桷鎮,眼見那官轎又進了驛站,他進不去正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就看見那師爺又急匆匆的出來了。
他心頭一動,推了丁二一下讓他在驛站門口守著,他就瞅著那師爺跟了上去,他現在的模樣半點看不出是富家公子的樣子,一般人見了最多也隻覺得是哪裏來的鄉下粗野小子而已。
張涼生便這樣順順利利地跟著那師爺到了一醫館裏,眼瞧著師爺進去了,他磨蹭半天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要怎麽辦才能不引人注目的混進驛站裏。
就在這當,師爺已經請著大夫從醫倌走了出來,遠遠的那大夫身後還跟著個連臉都半包著的藥童。
他一咬牙,趁那藥童落的太遠,有拐角處的時候,摸了過去,靠近了一把捂住那藥童的嘴將之拖到拐彎沒人看見的角落,然後朝著那藥童後脖子就是幾下。
他是見別人這麽幹過,也不知道能不能將人打暈,眼見那藥童真不掙紮了,他湊近一探鼻息,還好是真暈了。
張涼生這才哆嗦著手指將藥童的衣服給扒了下來,準備穿自己身上,然而當他手摸上藥童胸口的時候,倏地發現手下是異常的兩團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