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晚了一步

  連夜,花九審問了秦老媽子,那老媽子跪在花九麵前,抖的像篩糠,仍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本是哄睡了丫丫後,自己才熄燈離開準備回房休息,要是平常,半夜她會起夜一次,叫醒丫丫起來如廁,但這晚上,她居然一睡就到底,連身都沒翻過,更別說警醒過來。


  秦老媽子才一靠近花九的時候,花九敏銳的嗅覺就聞到一股像苦杏仁的味,很淡,平常人根本就聞不出來。


  她扒著秦老媽子的衣服,手指在衣領那一摸,就有細碎的白色粉末出現在她指尖,她湊近一聞,果然是迷藥,隻不過這不是一般的迷藥,這裏麵加安眠香,一接觸聞到的人便會陷入深沉的昏昏欲睡中,不到雞鳴之時,根本醒不過來。


  安眠香,是以蘼蕪為原料,調配茉莉香沫子,最後加炙提取而成,味微清苦,平時可用於安神好眠,若再迷藥裏麵加上那麽一丁點,就能讓迷藥的藥效增加個幾倍。


  這種香平素比較少,因味不好聞,很多即使喜愛選安神之類的香品時都不會考慮。


  花九神色有異,偌大的息府也就她會調香,秋收還不行,而現在出現這樣的情況,莫非還隱藏個調香高手不成?隨即她自己又否認了這種想法,要是息家有會調安眠香的人,那麽息香早便開起來了,也輪不到她進府時才開始準備。


  讓春生幾個自行看著處理這秦老媽子,花九隻感覺眉心突突的疼,“我去香室,誰也別打擾我。”


  她這麽說了句,直接無視春曉秋冬的擔心,越過跪她腳邊的秦老媽子,徑直就往香室而去。


  紫藤,喜暖耐陰,每年三四月間開花,香味清雅純淡,其中白色的紫藤為上品調香原料。


  但花九還知道,玉氏配方曾有雲,紫藤若與零陵香遇,那即有奇異花香,此香濃烈纏綿如水,當零陵香蟄伏在紫藤花上,那淡紫小花立馬就會引來無數嗜花而活的蝴蝶,此景瑰麗,奪人眼球。


  花九送予丫丫一瓶紫藤,雖最後琉璃瓶盡碎,但她在整個房間都找過,落地被踩了的紫藤花根本隻有一半,那還有的另一半必定是沾在了那人的鞋底上,所以才不見蹤影。


  花九要調製零陵香,還必須在天明之前調製出來,好在香室裏一向香料都備的全,料並不缺,她缺的是時間,按玉氏配方的記載,此香最少都需要醞釀兩日,最後方可大成,但也有一速成法子,能在一夜之內調製出零陵香,付出的代價便是透支調香者所有的精力和心神。


  然,這會的花九不管不顧,她將自己關在香室裏,春夏秋冬四個丫頭站在門外,即便擔心,那也不敢破門而入。


  終於在卯時,從香室中傳來一股隻有雪水才有的清冽香味,帶著嫩芽破枝的清新,隻聞著便能想象出初春的暖意來,香室房門吱嘎一聲,花九纖細的身影在朝陽之中有抹不真實的飄忽。

  “姑娘……”春夏秋冬齊齊喊了聲,才抬頭,皆看到花九的臉色時一愣——


  巴掌大的小臉很白,迥異於息華月那種病態的白,帶著像冰一樣的通透,隻那臉頰處有一抹酡紅,淡粉的像極嫵媚的胭脂,加之花九眼眸灼亮,麵色極其古怪。


  花九不應聲,她踏出門檻,走出香室站在朝陽的餘光之下,有朦朧的光線從她身上而過,就像是透體而出了般,她手裏握著一青瓷小瓶,花九淺笑著拔掉瓶塞。


  剛才那股淡香猛地濃鬱起來,並迅速的像四周擴散飄揚開來,帶著滔天的洪水之態,才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迅即覆蓋了整個息府,一大早,所有的人都聞到了這股味。


  花九臉上的笑意更深,翹起的唇尖有尖銳之色,眼眸眯了眯,長卷的睫毛就將要映射進眼瞳的晨光盡數擋在外,隻餘暗影在那眸底流躥不息。


  半刻鍾的時間,倏地就有下人首先發現從天際遙遙飛來無數的蝴蝶,有大有小,能讓人眼都看花了去。


  這寒冬臘月的,一般時候哪裏會有蝴蝶出現,這種反常的情景不僅讓息府的人目瞪口呆,就是在坊間的人見了,也是讚歎不已。


  那些蝴蝶鋪天蓋地的往息府而來,盤旋在上空,散落四下,久久不去,更有眼尖的婢女驚叫地看著地麵,就見地下有無數突突地冒起,然後蛇鼠沙蟲之類的,隻要凡是冬天躲在地下休眠的都盡數精神抖擻地爬了出來,應著天上的蝴蝶,這幕景致詭異的讓人心生無比的寒意。


  花九頭微抬,看著天上的蝴蝶,薄涼的唇翕動了幾下,卻是無聲,她眼睛都不眨,看著那些蝴蝶有盤旋之後就朝某個方向呼啦而去,並越來越多,都朝著一個方向扇翅膀,那些蛇鼠悉悉索索地也跟著朝那方向快速的爬動。


  花九心有激動,她臉上那抹酡紅便越加紅的幾欲滴血一樣,她提起裙擺,就朝那個方向奔跑過去。


  “……姑娘……”春夏秋冬急的不行,她們自然是知道這幕古怪是自家姑娘弄出來的,也都知道這定不能出去亂說,眼見花九一眨眼的功夫就要跑的不見人影,四人連忙跟了上去。


  花九一直拐過無數廊簷,穿過後院,身邊有蝶的羽翅輕拂過臉頰,就有點滴的溫暖浸入進心,溶入戾氣沸騰的胸腔。


  最後花九停在了息府後院門口,那守門的婆子見花九直直過來,畏懼的行禮喊了聲,“七少夫人……”


  花九拂開她,猛地拉開門,就見後門幾米之外,正有一乞兒在燒著什麽東西,無數的蝴蝶在那堆火的上空圍著不去,就有蛇鼠撲進火裏往外拖著什麽。

  那乞兒惱怒異常,他一邊撲打蝴蝶,一邊麻著膽子驅趕蛇鼠。


  花九一個箭步上前,一腳踢翻那乞兒,竟要伸手就朝那火裏去扒拉,春夏秋冬趕來的及時,春生喝了一聲,其他三人拖著花九不讓她上前涉險,春生當即脫下自己的外衫,往那火堆撲打去,企圖能熄滅火焰。


  奈何,那堆火應該是有燒了好長時間,火勢凶猛,最後竟將春生的外衫都給燒了去。


  “哎呀,兒媳,你這是幹什麽?”這當,五夫人段氏的聲音猛地響起,她站在後門那,神色驚訝地看著花九,許是見花九想撲滅火,轉頭就朝身後的婢女吩咐道,“還不去給少夫人提桶水來。”


  花九不理她,隻看著那堆火,一霎就麵如紙金,她如何看不出來晚了一步,那火堆裏依稀可見破碎的靴子布料碎片,多餘的東西根本全都被燒毀了,沒半點痕跡。


  春生自然知道姑娘心裏的想法,她幾步到那乞兒麵前,狠狠得踢了他一腳就問道,“我問你,誰讓你燒這東西的?你若不說實話,我當場就打殺你了去!”


  那乞兒早被這陣仗給嚇住了,他不停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我來的時候已經在燒了,我實在太冷,就靠近了想取暖……”


  “兒媳,你麵色怎的這麽難看?我看著乞兒說的也是實話,不如作罷吧。”段氏走到花九身邊,神情可親又溫暖,甚至那話也說得輕言細語。


  “敢問婆婆,”花九終於吭聲,她聲音中有一種潛藏的鋒利,雖然音色疲憊,但那冷意卻絲毫不少,“這般早,婆婆是去哪?準備回府還是準備出府?”


  她到後門連半刻鍾都沒有,一直到現在都沒息府的人過來,偏生段氏出現的最早。


  段氏似乎沒想到花九這麽問,她愣了一下,臉上就有怒意,“你這是懷疑我了?我一女人,也是為人母親的,還做不出這種事,我跟你說,花氏你今個這般冤枉你婆婆,我還非得到太爺跟前討個說法,你大哥至今暈迷不醒,我一早出去求別個大夫給瞧瞧,怎的就惹上一身騷……”


  花九深深地看著她,眸底有冷淬的毒火,那地下離火堆較遠的地方,隻餘一銅錢大小的殘布片,花九彎腰撿起,她七竅之中就有稀薄淡粉的血流了下來。


  口鼻,眼眸,那血緩緩落下,就是一道血痕,在白如紙金的臉上看著異常悲泣。


  “姑娘……”


  花九隻聽到傳來春夏秋冬的驚叫,她手裏捏這那一片殘布,抬頭看了看被零陵香引來的蝴蝶盡數搖搖墜落,然後悄無聲息的落地死去,良久眼眸閉上,她便再也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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