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對我,不能說?
最後的結果,在封老和黑老兩人的相勸下,花九也算給兩位長老臉麵,王師父才免去被廢雙手的命運,然而,花九卻是當先將話撂在那,賭注她是遲早要收取的,至於賭注大小就全看王師父識不識趣了。
當著兩位長老的麵白紙黑字的讓王師父立下字據,花九還來不及說其他什麽,便見有人引了息府的大管家過來。
這人花九見過,但卻並不相熟,是一四五十歲留著小胡須的男人,聽人說叫老嚴。
老嚴徑直走到息先生麵前,拱手彎腰就道,“太爺請您回去一趟。”
息先生終於眼皮子動了一下,隱晦地瞟了花九一眼,然後居然一聲不吭的就跟老嚴回息府了。
花九心中一動,息先生那一抹眼神的意思她是看懂了,那是要她回府,估摸息老太爺這會是發現她出府了,在外麵找不到她人,卻隻找著了息先生。
將那字據收好,花九看了王師父一眼,那眼眸中的幽思深沉,不是她現在不想懲治王師父,隻是要留著這餌釣花家香鋪那條大魚,有王師父按下手印的條子,她便不怕他賴賬了去,況且還有封、黑二老為證。
這邊事了,花九掛心息府,便向封、黑兩長老拱手告辭,一出香室,便對黃清吩咐了一聲,將今日之事傳出去,讓昭洲所有的人都知道暗香樓今時不同往日,然後便匆匆回了息府。
哪想,花九才堪堪在芙蕖佛堂換下衣裳,老太爺那邊便派了人過來,來的是老嚴大管家。
他麵色嚴肅,帶有不愉,小胡須被打理的整整齊齊一絲不亂,隻是從頭至尾都不看花九一眼,在花九麵前表麵上雖將身體放的低,然而從那骨子裏的傲慢卻是根本遮掩不住的。
春生在有陰影的角落暗自瞪了老嚴一眼,為自家姑娘所受的禮遇不平,怎麽也是息府明媒正娶有婚書在手的息七少夫人,這成了寡,便連個管家都能輕看了去。
花九自是不和這些勢力的下人計較,她理了下身上,見看不出不妥,便腳步略有急切地朝祖屋而已。
祖屋裏,八幅仕女工筆繪的屏風將屋子隔成裏間和外間,她才踏進門檻,半隻腳都還在門外,便聽得裏間傳來茶盞摔碎的聲音——
“要你守在深巷,是不準她出去,你倒好,遣走其他下人,轉頭就將人給放了,自個還跑了出去,這息家的賬房先生你還想不想做了?”傳出來的是老太爺怒意高漲的聲音,還間或夾雜著他拍案幾的聲音。
花九腳步一頓,淡色的眼眸底有一絲錯愕劃過,原來息先生等在暗門那,根本就是奉了老太爺的意思要監守她,誰想他竟半點不提,調開其他人後還隨她一道。
“還是,你真看上了一個寡婦?我許你我息家女兒你也不要……”息老太爺這一生氣,便有些口不擇言。
但,花九不這麽想,所謂人老成精,便說的自然是息老太爺這種人,他這話看似難聽,實則便是一種試探,如若息先生有半點不妥,花九可以想見,立馬老太爺便要改變風向了。
“孫媳,見過老太爺。”花九不等老太爺的話說完,快走幾步,繞過屏風,轉到裏間,斂衽行禮。
立馬,半垂頭的花九就感到一股刺人的視線掃到她身上,她隻低眉順眼,相當乖巧的樣子,惹不起一絲火氣。
息老太爺隻覺一口氣堵在胸口的地方,要上不上要下不下,讓他著實難受,他手一抬,想再摔一茶盞,倏地又想起昨日花九所言,插手調香行界,這是息府幾代人的願望,然而現在花九將這機會送到了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老太爺行商一輩子,他太深諳上趕著的買賣不是好買賣這道理,花九越是著急的想和他達成交易,他便越是要熬著臉麵,看看對方的底線在哪裏,為自己爭取最大化的利益。
“你出去了?”想到這一點,所以老太爺陰著個臉,仿若花九偷出府門是多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嘴角一勾,極淡的瞳色內便有明晃刺眼的冷意譏誚,花九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老太爺,“太爺覺得這很重要?”
無非便是想要壓下她的氣焰而已,花九同樣是個擅會揣度人心的,老太爺心裏想的,她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生在商賈之家,這種手段伎倆看的可是一點也不少。
老太爺不說話,如若剛才是故意冷著臉子給花九看,那會花九那話一落,他心頭便真的隱有薄怒縈繞,他活了幾十年,從來沒有哪一個人敢這麽跟他說話,還是這種漫不經心到無所謂的態度。
“哼,”老太爺冷哼一聲,用力拍了一下案幾,就要怒喝出聲。
“太爺悠著點,暴躁易怒傷肝傷髒,如若您不想做這筆調香的交易,直說便是,想要拿捏我什麽的,最好還是多思量一下。”這話說的很不客氣,直白的就差沒指著太爺的鼻子說,別擺譜了。
息老太爺被這話一下弄得有點下不來台,他麵色難堪地瞥了一眼息先生,眼見他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副神遊天外麵無表情的模樣,心下緩了緩。
“你現在還是息家孫媳,又新寡,自然便要遵規守矩,我息家百年門風清正,怎能就此壞了去,”息老太爺也是個厚臉皮的,他見花九一語道破自己心思,隨即撫了下銀白胡須,臉色暖上一分,“俗話說,眼眸清明者心正,息七小媳婦表現不錯,不如掌管了府中中饋如何?”
花九自是不會將這話當真,這隻不過是老太爺自己給自己找的台階下而已,“孫媳年幼,中饋卻是掌不了的,祖父還是另選他人吧。”
這息府的水也是個渾的,花九當然不肯沾身,又沒半點好處的事,還平白得罪人,她才不幹,也隻有息二夫人那般鼠目寸光的才在乎的很。
“好了,你們出去吧,日後要出府,直接來稟我便是,我會將那暗門封了。”老太爺揮手,示意兩人退下,這一番動作卻是半點沒探出有用的東西,先不說花九就是小狐狸,那息先生在府裏這麽多年,老太爺也自是了解他那半天蹦不出一個字的木訥麵癱性子,唯有那麽點喜歡撥算盤算賬的愛好而已,要說他喜歡女人,這點還真沒看出來過。
花九在前,息先生在後,兩人相隔三五米的距離一前一後離開老太爺的院子,走到僻靜無人處,花九正琢磨著,這人到底還是跟著她走多久之際,不想,身後那腳步聲急了幾下,高大的陰影從她頭頂覆下,瞬間便將她籠罩了個徹底。
“調香交易?是什麽?”還是那一字一字往外跳的說話風格,息先生抿著唇,垂著眼眸盯著花九看。
杏仁眼眸微眯了一下,離得近了,花九第一次發現這人原來頗高,她隻能堪堪到他胸口而已,說話都必須微仰著頭,實在費勁,“沒什麽。”
淡淡吐出的三個字,這回答便帶有一種刻意的疏離。
然後,花九眼尖的發現,她視線所落之處,硬朗的唇線抿得更緊了一點,似有不悅。
“對我,不能說?”黑如黑曜石般吸人魂魄的眼仁幽深地連將投射的日光點點都能吞噬了去,息先生那白到微泛青的臉上就更沒半絲情緒了。
花九後退半步,距離息先生離的遠一點,然後細眉有輕皺,“息先生不是隻管息府賬房麽?什麽時候也管到阿九頭上來了?”
許是這話有些刺耳,花九話音才落,息先生手上的金算盤嘩啦一陣響動,然後他腰身上的金元寶劃過重重的一弧線,他竟然就那麽轉身就走。
花九怔了一下,她屈指摳了摳巴掌大的小臉頰,覺得息先生似乎有些生氣了,但她實在不知道這有什麽好氣的,本來他一賬房先生,她一少夫人,能有什麽交集。好吧,雖然他有那麽伸手小幫了她幾次,那指不定是想在她身上圖個什麽而已,人和人之間本就是這般利益糾葛之後才有糾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