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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一文錢,我守你

  空曠安靜的靈堂,寂靜的連風的呼嘯聲都分外清晰。


  花九穿著斬衰喪服,並以生麻束起頭發,梳成喪髻,那斬衰服是用最粗的生麻布製布製做,斷處外露不緝邊,在大殷,穿這種喪服的,便是要服期三年。


  那生麻卻是一點也不精細,花九穿在身上,蹭著手腕的地方,隻那幾下,便可見紅痕。


  然,花九半點聲都不吭,她跪在靠近停靈的柩邊,照看著息子霄屍身旁的一盞長明燈。


  聽說,這燈還是特意去寺廟現求回來的,隻為這三天會息子霄指路之用。


  冬月的夜晚,還是頗為寒冷,下霧之後,就是背心都會受涼。


  整個靈堂油燈昏暗,偶爾風吹進來,那火苗晃一下,四周垂掛的白紗飄忽,地上便是斑駁的深深淺淺暗影,猶如可怖的鬼影一樣。


  但,花九壓根就不害怕,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能有什麽能嚇到她的。眼見那長明燈火苗小了一點,她捏起一銀針,輕輕地挑了一下,待火苗大了一點後,她抬眸看了眼安然躺柩上的息子霄,嘴角勾一絲笑意,“是不是沒想到,會是我為你守靈。”


  低低的聲音回響在靈堂,當然是無人應答的了,花九隻繼續自顧自的說,“你看,這裏沒一個息家人哪,不過,你一私生子,還為你操辦這般大的靈堂,卻是給足你麵子了……”


  這是守靈的第一個晚上,息華月本是要留下來,但被段氏給拉走了,連息芊芊也同樣如此,被自己母親像避晦氣一般的走的遠遠的。


  其他人,自然便是象征性的吊唁了一下,然後夜深了,就各自回房,花九甚至都看到有那些個息家子弟,竟隻是在平素穿的衣服上罩了一層白衣了事。


  “若我死了,大概不會有人吧……”花九頭靠在靈柩邊,她將自己身體的重量壓到腳上,輕輕地動了下,讓膝蓋好受一點。


  “啪啪”有算盤珠子被撥動的聲音,花九不用回頭亦知道來人是息先生。


  “一文錢,我守你。”算盤撥打的聲音戛然而止,息先生踱到花九麵前,然後灰色布衣晃動了一下,他就蹲下來,與花九平視。


  “無利不趕早,息先生,卻是晚了,這利過期不候。”昏暗的油燈之下,花九長而密的卷睫毛微微抖動,便掩了那好看的淡色眼眸,比常人都翹的唇尖一點,素白的小臉便有著清冷淡漠。


  息先生也不說話,他就那麽看著花九,然後倏地席地而坐,就在花九對麵,晃蕩著手裏的金算盤,不言不語。


  良久,靜到隻聽聞那鍵盤珠子滑動的聲音,花九驀地問道,“息先生是在京城見過息子霄的吧。”


  息先生的動作一頓,然後他收了算盤,視線不自覺地落在腰上係著的金元寶上,“是。”


  聽聞這回答,花九隱於袖中的手指間一屈,就連她剛才問出話的時候也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個什麽樣的答案,“那為何他死在東洲堰縣?”

  息先生伸出手,他指關節勻稱,手指修長,右手指腹因經常撥打算盤,有微厚的繭,指尖梳理了一下金元寶上掛著的紅色絲絛,“你……後悔?”


  花九又用銀針挑了下油燈燈芯,那燈芯卻是爆了個火花,濺起一點熱油,差點沒燙到花九手上,也就是這時,息先生才看見花九那十指指腹紅腫破皮的燙傷。


  “誰?”他問,聲音急了一絲。


  花九攤開手心,自嘲地看了下,極淡的瞳色中有深沉又冷的暗流,“你說,我要因此不能再調香……”


  這一句話還沒說完,息先生猛地拉住她手打斷她的話,眼神灼灼地看著花九很鄭重地道,“不會!”


  花九眸一抬,就看見息先生白到微泛青的臉色上,竟出奇的光滑,她差點沒想伸手摸摸。


  “要後悔,送你回。”息先生放開花九的手,然後眼眸垂了,他不斷把玩這那裝飾的金元寶,踟躕了一下,然後道。


  誰想,花九搖搖頭,“你也是知道花府情況的,估計我在這昭洲還自在些。”


  聽聞這話,息先生手上停了動作,他默了半晌,才低低的應出個字,“嗯。”


  這當,已到醜時,春生帶著薄連帽鬥篷悄悄地閃身進來,待看見息先生也在,她便愣了一下。


  眼見春生到來,息先生當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擺,然後也不說聲徑直就離開。


  春生朝外望了望,確定真是無人後,她抖開鬥篷,覆到花九身上,那鬥篷之下她卻是還藏了一小盅加了紅棗、當歸之類補身子的米粥,那粥也是極爛的,就差點沒和米湯一樣了。


  “姑娘,來,快點喝了。”春生將那盅塞進花九手裏,人便到門口把風去了,守靈三天,不能食油葷,最多隻能喝點少少的湯水而已,生怕花九撐不住,為此秋收硬是想了無數的法子,在素粥裏熬了好些補品進去,


  花九也是不客氣的,她瞟了一眼靈柩上的息子霄屍身,當即揭開蓋子,兩三下就吃個幹淨。


  末了,將盅還給春生,吃了點東西下去,她才覺得手腳都開始暖起來一樣。


  春生藏好空盅,她也不走,磨磨蹭蹭地挨到花九身邊,有些發怵地看了那屍體一眼,然後才道,“婢子陪著姑娘。”


  花九失笑,杏仁眼眸彎彎,連帶她整個人都暖了起來,“不用,你害怕就回吧。”


  春生將頭撇向一邊,拒絕承認她是真害怕,隻一會,她又想起剛才離去的息先生,口氣嚴肅了些道,“現今不比以往,以後姑娘還是不要和男子單獨一起,至少都要叫上婢子跟著。”


  花九懂春生的顧慮,她如今算是息子霄的妻,雖然他死了,但是她得為他守寡,男女有別,更是要謹言慎行才是,免得被人抓住把柄,私通之罪那可是要被倒騎木驢的。


  花九遂點點頭,示意她知曉了。

  這一夜便無話。


  第二日一早,才堪堪寅時,便有紛繁的腳步出現在靈堂外,花九頭靠在靈柩上,微眯了會,春生早前一個時辰便走了,也是知道讓人看見不好。


  她隻當時是下人,也不甚在意,然而,那腳步聲越發的近了,最後花九細眉一皺,因為那腳步卻是直直朝她而來的。


  “喲,七弟妹還在哪,怎麽也不去休息,看著小臉白的。”有流裏流氣的聲音在花九麵前響起。


  睫毛一顫,花九睜開眼,就看到一張麵露輕浮之色的臉,她對這人不甚有印象,隻覺得應該是哪房的堂親。


  “一看七弟妹這模樣,便知定是不知道我是誰的。”那男子在花九麵前轉了幾步,花九便眼尖的看到那罩外麵的白衫下是一襲薑黃色的衣袍,這於禮不合。


  她眉頭輕皺,懶得理這人,便閉了眼,準備再養一會神,免得要是段氏過來沒精力應付。


  哪想,那男子竟是個不知死活的,他見花九不欲理他,居然色膽包天的伸手想在花九小臉上摸一把,“七弟妹叫我四哥便可。”


  花九猛地睜開眼睛,極淡的瞳色內劃過一絲戾氣,她看著那堪堪觸到自己皮膚的手,毫不猶豫的,伸手捏著他一根手指頭就朝反方向撇去,“四哥?二房二伯家的?息華簿?”


  “是,是,是,七弟妹你快放開……”息華薄哪曾料到花九有這麽一手,要是其他深宅女子,早就驚慌失措了,手指上傳來的疼痛差點沒讓他眼淚都飆出來。


  “四哥,下次最好讓你的手乖一點,要不然弟妹不介意一刀子跺了它。”花九說這話的時候湊近息華薄耳邊,一字一句,音咬的極重,當真聽到息華薄耳中,便覺深深寒意。


  “好,好……”像小雞啄米一樣,息華薄趕緊點頭答應,深怕慢了那麽一步,自己的手指頭就被掰斷了。


  花九定定地看了他那麽幾個呼吸的時間,確認他不是敷衍後,她才緩緩的放手,“四哥這麽早過來,想必是和夫君平日兄弟情深的很,那阿九便不打擾四哥和夫君相處,容阿九先行去打理一下自個。”


  息華薄一噎,他就要說誰和個死人情深了,他這麽早過來,還不是為了她這多新寡的嬌花。


  然,花九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話才說完,人就已經退到了門口,然後,轉身,離去。


  有個蠢貨這麽早巴巴的跑來靈堂,她樂的先行回去補休一會,雖說讓她三天都守靈,但也沒說必須要無時無刻都在那看著不是。


  隻是這息華薄,也當真是大膽,還是在自己親堂弟的靈前,便想公然調戲弟妹,息家二房,看來也就那樣了,沒得罪到她頭上還好,她可是記得當日在主屋,要她做妾的可是二爺跳的最厲害,這裏他兒子又來調戲,看在她初入息家的份上,這次她便不予計較,隻是希望這二房的人能在有點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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