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價值

  花芷回了花府,帶著從楊府送的大堆吃穿用度物什兒,楊老太還給她撥了個圓滑世事的老媽子伺候著,高調囂張的不行,這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的對花家打臉。


  但偏偏花芷和花九還是同一天嫁期,無論花芷清白如何不在,平洲離京城路途遙遠,少說騎馬也要一天一夜的腳程,這種事卻是一時半會不會傳到那邊去,即使日後平洲張家知道這事,那也是早將花芷嫁了過去,又還能休了與花家關係鬧翻不成?

  花業封這盤算打倒是極好,女兒雖為破鞋了,他也不會讓她青燈古佛一生,破鞋那也是有破鞋的價值,操辦得好了也是能賣出個好價來,這便是他骨子裏作為商人的重利天性。


  花九簡直太了解花業封這種心思不過,然而,她現在確是沒有閑心去管那些事,隻要花芷和花芙別來招惹到她就好。


  她一心撲在學習調製香品上,這種調製技藝幾乎讓她著迷,有時候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轉醒的時候,她便依稀覺得自己或許找到了這重生一世的價值所在,她這一世,也不完全是為了怨恨和報複而活,她還可以調香,讓她的人生過的更為圓滿一些。


  這樣的日子忙碌中倒也頗為清淨地過了月餘,花芷竟出人意料地沒來找她任何麻煩,連花芙見了她也遠遠地躲了去,花九樂的自在。


  但同時,上官美人那邊也沒任何關於楊府異常的舉動傳來,一切都仿佛按照正軌緩緩前進,又帶著暴風雨之前的最後寧靜。


  花九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醞釀,醞釀到等她出嫁那日,便會全都洶湧地爆發出來,然花九並不去想太多,她隻專心從花明軒那處汲取更多的調香技藝,計劃趕不上變化,該來的未來,多想也是無用的。


  這日,花九正在香室熟悉合香配伍,春生腳步輕緩地走了進來,她見引起了花九的注意後,便壓低聲音以一種花九剛好能聽到又不會打斷她動作的音量道,“姑娘,今已經二十五了,是吉日,一大早郡王府的人便來將姑娘的嫁妝抬到郡王府裏去了,擺滿了好幾間廳堂,聽三夫人說是要就那麽放著讓賓客前來觀賞幾日。”


  “我知道了。”花九隻淡淡地應了聲,手邊動作一直沒停,銅筷攪拌著缽內加炙的香液,一股清幽蜜甜仿佛柑橘般的香味彌漫開來,煞是好聞。


  春生看著花九動作,根本沒過多的反應,她唇囁嚅了幾下,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暗歎一聲,覺得自家姑娘根本不像是要出嫁的樣子,哪有新嫁娘這般淡漠啥事都不關心的。


  “想說什麽就說,你們四個跟我也有段時間了,我的脾氣你們還是知道的。”花九雖然眼不離缽,但她後腦仿佛長了眼睛般,將春生的猶豫看地清清楚楚。


  “是婢子多慮了,婢子隻是為姑娘不值。”春生絞著衣襟,走近花九,她清秀的臉上此刻掛著堅定的神色。


  “哦?”花九眉梢一挑,回頭看了春生一眼,小臉上就帶點戲謔,春生她是知道的,四個丫頭裏麵最為沉穩的一個,如今最是沉穩的春生都忍不住了,那該是發生了怎樣的事哪,且是必定和她息息相關的。


  “說來聽聽。”想到此處,花九停了動作,終於轉身過來,稍稍關心了下。

  春生咬咬唇,深呼吸了一口氣才道,“還請姑娘在婢子說完後,不要上心氣壞了身子去。


  花九點點頭,微翹的唇尖嘟了一下,嘴角便是一抹清淡如水的淺笑。


  “最近外麵都在傳,那寧郡王會和姑娘退婚,不會娶姑娘,隻因姑娘是個滿身銅臭的商賈女,而且,半月以來,幾乎每日都有人看見寧郡王和永和公主出雙入對,言行之間好不親密,於是便有人說永和公主已經去找皇帝請奏要與昭洲息家退親,寧可做郡王爺的妾也要在一起。”


  春生邊說,便神色緊張地看著花九,生怕聽到哪句刺耳,花九便忍不住被氣倒了。


  哪想,花九聽完隻輕笑出聲,半點沒發怒模樣,“就這些?”


  眼見如此,春生被提起的心放回了原位,隻要姑娘別被氣壞了身子就好,“當然不止這些,外麵說,寧郡王與永和公主法華寺一見傾心,自此海誓山盟,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然而礙於和姑娘打小頂下的親事,寧郡王不得不有負永和公主,哪想公主金枝玉葉都寧願自甘為小,姑娘心胸狹隘,逼迫寧郡王和公主一刀兩斷,簡直是百年難遇的妒婦……”


  還有什麽難聽的話,春生似乎說不下去了,花九都沒任何反應,反倒這個丫頭自己先紅了眼眶,“他們什麽都不知道,怎麽能這麽說呢?明明姑娘就賢良淑德,大家閨秀哪裏妒了……”


  眼見這模樣的春生,花九哭笑不得,她這個被誹謗被流言的人都還沒氣憤什麽,這小丫頭倒難過如此,還反倒過來她這個做姑娘要安慰做丫頭的,“好了,沒什麽好難過的,流言止於智者,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去,給姑娘泡杯香花茶來。”


  “是,姑娘。”春生抹了下眼角,然後福了一禮後,邊走邊回頭看了花九好幾次,最後確定花九是真沒將這事放心上,她才放心地出去泡茶。


  而待春生一離開,花九小臉上的笑意便冷了下來,她從鼻腔裏輕哼一聲,極淡的瞳色內恍若有嫋嫋熏香霧氣飄忽而落。


  不想她嫁入郡王府的人實在有太多,這般小打小鬧玩謠言,當真是太不將她花氏阿九當回事了,不過,她現今還沒空,還是再等等。


  晚些時候,臨到吃晚膳之際,三房三夫人突然造訪。


  花九客氣地邀三夫人一起用飯,哪想平日裏自恃清高的三夫人竟笑眯眯地一口應下了。


  隨後說起白天郡王府來人將嫁妝搬過去一事,三夫人從袖子裏拿出張清單來,“九丫,你過目一下,免得有差池的地方,三嬸眼神不好沒看到的。”


  花九根本不接,她將那單子遞到三夫人麵前,就語帶嬌憨地道,“嬸子在這般跟阿九客氣,阿九可是以後都不敢上三房的門了,嬸子清點過的,阿九放心。”


  雖說可能是麵上的客套話,但架不住好聽,三夫人聞言又將那單子收了起來,眉宇之間的書卷氣倒少了些,反而笑意多了幾分,“就你這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了一樣,以後嫁到郡王府還不將婆婆給甜膩了。”


  花九隻是笑,也不多說什麽,有些話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是不用多說的。


  “對了,一直聽說九丫你在跟明軒學調香,學的怎麽樣了?可有上好香品出爐,那嬸子可是要腆著臉皮討些回去。”三夫人以帕掩口,看著花九的眼色就灼灼發亮。

  “小玩意而已,要給出去啊,我還嫌拿不出手丟人呢。”三夫人要裝親熱,花九也樂的陪著,但她笑容未達眼底,顯得親有餘而熱不足。


  “瞧你說的,即使是小玩意,那也是有天份的,哪裏像我家六姑娘,簡直就是個吃白食的,不過,九丫都沒出去轉轉麽?”最後一句才算問到了正題上,三夫人喝了口茶,掩了下眉眼。


  “哪裏有時間,就這樣明軒哥哥都還嫌我笨,學的太慢。”花九細眉一挑,算是弄清楚了三夫人今晚來的目的為何了。


  無非便是想來試探她知不知道外麵的謠傳,免得在這即將出嫁的當弄出什麽幺蛾子來,倒時候壞了這親不說,對花府來說才是莫大的損失。


  要是和寧郡王相好的是其他一般女子倒還罷了,卻偏偏是永和公主,花家卻是還差上一籌。


  “明我就去找明軒說去,哪有這樣育人子弟的,都不興出去透透氣啊!”三夫人麵上頃刻就有怒意,不了解的,還當她真是為自個好。


  “別,嬸子你別去,要不然回頭明軒哥哥又該罰我了。”見狀,花九小臉一垮,立馬一副苦臉的模樣,就差沒拉著三夫人求她別去了。


  三夫人精致妝容的連臉上露出一絲遲疑,最後才妥協道,“那好吧,我不管這事,不過九丫你還要多注意身子,要補什麽需要什麽盡管跟嬸子說,現在嬸子當家了,自不會虧待了你去。”


  話裏話外,自是不想花九多出門的樣子,估計她要覺得最好能將花九鎖死在院裏才好。


  花九心下冷哼一聲,麵上卻一副感動不已的表情,“謝嬸子了。”


  “哎呀,你還跟嬸子我客氣什麽啊!”三夫人彈了下花九額頭,這幕,簡直親若母女。


  三夫人在花九院子裏用完晚飯才匆匆離去,臨走之際再三叮囑花九要是有什麽需要直管跟她說,花九笑著一一應下了,而待三夫人的身影剛消失在黑夜裏,花九還未進屋,便遙遙看見吳姨娘避著下人,朝她的院走來。


  似乎沒想到還在門口便遇見花九,吳姨娘倒訝異了一下,隨後她朝花九福了一禮,嘴角掛溫婉淺笑的道,“大姑娘。”


  花九仔細地打量了吳姨娘,隻見她身子養的比以前還豐腴了一分,眉眼之間春意朦朧,唇色不丹而朱,儼然是被花業封滋潤的很好,舉手投足之間都盡顯女人嫵媚。


  “吳姨娘,氣色不錯。”花九真心讚了一句。


  吳姨娘聽聞,她臉頰竟還一紅,粉若胭脂,“虧得沾染了幾分大姑娘的福氣。”


  兩人自是明白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皆都相視一笑,不再深說下去。


  “妾身這個時候過來,卻是想跟大姑娘求一件事。”吳姨娘捂著婢女上的暖茶,也不喝,就那麽捧在手裏。


  花九點點頭,示意吳姨娘但說無妨。


  “妾身想讓五姑娘在大姑娘出嫁之日,陪嫁郡王府!”然而,語不驚人死不休,吳姨娘一開口說出的話便讓花九差點沒被口水噎著,她真懷疑她是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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