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奉勸一句,趁早滾
“所謂香品,求的是香氣養神,而養神之效極佳的莫過於花香,所以,以香花而調製出的香品,又被公認為王者之香;一般的香品可大致分為單香與合香,單香比較好理解,便是單一香料調製而成,合香稍顯複雜,但作為調香師父,皆以合香為主……”
“合香的配伍,一般按君、臣、佐、輔各適其位,如此才能盡展其性……”花明軒的香室內,清如玉竹隨風兒響的簌簌竹葉聲娓娓道來。
花九聽的眸色發亮,她幾乎看著花明軒眼也不眨,雖年幼之時玉氏有教過她調香,但那時年幼,所學有限,加之年歲已久,她倒是好些東西都記不清了,而像花明軒般這樣係統的教導,她卻是第一次聽聞這些。
案幾比鄰而坐的是花容,他那雙大眼微眯著,眉宇之間還有未退去的稚氣,此刻他也聽得極為認真,能得調香天才花明軒的親自教授,這機會根本就是少之又少。
“調製香品,須得先炮製,而炮製之法又分為修製、蒸、煮、炒、炙、炮、焙、飛等,所以你們今天便從調製單香開始熟悉手法。”花明軒目若朗星的眼裏閃過一絲惡劣的意味,然後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一袋沉香來。
“沉香破碎,以絹袋裝,懸於銚子當中,勿令著底,米水浸,慢火煮,水盡再添,一日為好,完後涼幹即可。”說著,他便將袋子裏的沉香片分到花九和花容麵前。
細眉微皺,花九就有不解,花家以花香聞名,雖也有調製其他種類的香品,但卻並不量產,然而還不等她問出心頭疑惑,便自有人先行開口了。
“為什麽不是從花香開始練習?”花容撚起一片沉香,放鼻尖嗅了嗅,就問道。
聽聞這話,花明軒一挑眉,俊逸如竹的臉上就有著嚴肅的神色,“除了花香其他香就不是香了?最為基本的手法都不會,豈能肆意調製香中王者,如若不能精通其他類別的香品,奉勸一句,趁早滾。”
花明軒的回答很不客氣,花容當即便是臉色一變,偶後很快,他陰柔的眉眼之間又帶著暖人的燦爛笑意,“明軒哥誤會了,我隻是隨便問問。”
花明軒冷哼一聲,在他看來,調香是件神聖的事,而調製香中王者的花之香,需得心至虔誠空靈,這樣良好的心態才能調製成功讓人心神倍養的香品出來,反之,一心有雜念之人,自己都心神不明,如何明他人。
“開始吧。”花明軒早備好兩份調香器具,他搬了張椅子,就那麽坐在正中,看兩人調製。
花九攏了胸前垂落的多餘長發,隨手用釵別好,淨了手後,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沉香,杏仁眼眸微眯,腦海裏就想起玉氏配方中有關沉香的描述。
沉香,又名女兒香,自來被列為眾香之首,入水則沉者,為上品沉水香;次之,半浮半沉者,為中品棧香;再次,稍稍入水而漂於水麵的,名為下品黃熟香。
而花九手裏的這塊沉香,質密而潤澤,多泛黑褐色,味淡清甜,倒也算的上是上品沉水香。
依著剛才花明軒所授之法,花九將手中沉香碾碎,可還不等她以絹袋裝,手背上啪地就落下戒尺印。
花九手顫了一下,她捂著火辣辣疼的手背,抬眸看著花明軒,實在他這一動作太過突然。
“不夠碎,再碾。”然而,花明軒隻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俊逸的臉板著,冷漠無情的很。
眼眸半垂,花九咬了下粉櫻的唇肉,她倒也不覺得委屈,隻是覺得麵上難堪了點,都及笄的人了,還被抽手。
心下這般想著小心思,手中動作大了些,那沉香碎片就被碾地到處都是。
“啪”同一隻手,同一個地方,剛才紅印還未消,便又添新印,第二條戒尺落了下來。
“調香,自然要惜香。”毫無一絲溫度可言的聲音再次響起,事關調香,花明軒便又是那個性情乖張無情的天才。
“是。”花九應了聲,不敢再分心,將碎香攏到一起,這下每一步她都盡力做到最好,一絲不苟。
慢火煮,水盡幹再添,一日可好。
到日落西山的時候,製了一天香的花九知覺手背疼的不行,她數了數上麵的紅痕,起碼不下三條印子,花明軒那戒尺當真是半點力都沒省就落下來了。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花容居然也是個真有調香天賦的,雖及不上花九和花明軒,但也能算個中上的天份,隻要勤加研習,他日也能成一番氣候。
今日,花容那調製出來的沉香隻差花九一線而已。
花九舒舒服服地沐浴完,微濕的青絲還披散在背後,便越發襯得她小臉素白,身子纖細。
九月的天氣還是頗為燥熱,她坐在院落裏,麵前擺著紙張,冬藏在研磨,花九細細回憶了一下白日的情形,想到一處,便記了下來,雖說她過目不忘,但有些東西還是要記下來反複琢磨才能吃透。
而留給她的時間並不多,一方麵她巴不得早日嫁出花府,另一方麵,她又想在花明軒那盡可能多的學些調香最基本的技藝,在擁有玉氏花香配方的情況下,那恰巧便是她所欠缺的,想必花明軒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故意在花老夫人麵前提起教導她之事。
“姑娘,今日有其他院的下人在說,二姑娘回來了。”冬藏小心翼翼地磨著墨,心知最近花九都無暇他顧,所以便自發的將花府中的事大大小小地都打聽來說給她聽。
“哦。”花九尾音一挑,並無任何特別的情緒,她那筆又記下幾筆,思慮一番後,又劃去。
“然後聽說,一回來便和芙姑娘對上了,好些人都看到兩人在小徑相遇,就因芙姑娘讓道動作慢了點,然後二姑娘便當場扇了一耳光過去。”冬藏在四個丫頭裏年紀最小,但心眼卻還是有的,她說的這些全是事實,語氣客觀,不帶任何一點偏頗。
花九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便有一墨汁從飽滿的筆尖話落,滴在白如冰雪的紙上,渲染開一團深深淺淺的墨跡,“之後呢?”
“之後,芙姑娘哭著去跟大爺告狀,姑娘你猜大爺怎麽處理的。”說到這裏,冬藏語氣倏地轉冷,還帶著一絲明晃晃的嘲諷,在花九麵前一點也不藏著掖著。
“定是對花芙不痛不癢地說了兩句,轉身就去撫慰花芷了。”花九擱了筆,將寫滿字的紙挪到一邊晾幹,說的雲淡風輕。
“姑娘猜的真準,”冬藏差點就想向花九豎大拇指了,她眉眼小小巧巧,這會笑起來,便顯得更小了,還露出兩顆乖巧的兔牙,“事後,二姑娘對芙姑娘好一陣冷嘲熱諷,直說的芙姑娘在大庭廣眾之下掉眼淚,其他院裏看見的人都說二姑娘沒娘親撐腰了,還是以前那麽跋扈。”
聽聞這話,花九差點沒笑出聲來,她戲謔地看著冬藏就問道,“那冬藏你覺得呢?二姑娘跋扈了?”
誰知冬藏搖搖頭,語氣老成的道,“哥哥常跟我說,看人別看表麵,這事,看似芙姑娘吃虧二姑娘贏了,但是論人心,二姑娘卻是輸了的,要知道人多口雜,這對二姑娘不好的話不小心往外一傳,二姑娘本就已毀了的名聲就更臭了,誰還願意娶她,即使嫁給傻子,那也隻有做妾的份了。”
花九讚許地拍拍冬藏腦袋,冬藏小小年紀,便能想到這些,由此可見,雖然父母皆不在,但是尚禮這個做哥哥的,將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教的很好,也能由此看出尚禮這個人,她還是沒看錯的。
“明軒公子。”身子背朝外站的花九猛然聽聞冬藏這般朝她身後行禮喊道。
她回身,就看到花明軒身形頎長地站到院落門口,漸沉的暮色灑在他身上,便顯得他整個人都俊逸的不真實,他這會的表情有別與教學的時候,唇角看向花九的時候就帶著淺淺的笑意,一如沉香片那般清淺的味。
花明軒走近,朝冬藏揮揮手,示意她出去,哪知冬藏隻看向花九,待花九向她微點頭,冬藏這才退下。
“這才幾日,你身邊這新進的丫頭都這般玲瓏了。”花明軒自顧到花九寫滿字的那紙張前,低頭就逐字逐句地看了起來。
“天色漸暗,不知明軒哥哥所謂何事?阿九以為需要教學的在白日就已經完成了。”花九理了下耳際的碎發,完全隨意披散下來的發絲滑如綢的垂至她腰身,便覺得她全身上下都散發出慵懶如貓的意味來。
花明軒看完那紙上的記載,才剛抬眸,這樣的花九便瞬間猛烈撞擊進他的眼球,成為一種鏤刻的存在。
“自然是送藥了。”花明軒抿了一下唇,攤開手心,一小盒藥膏就安然趟在那。
“那就謝過明軒哥哥了。”說完,花九伸手欲拿之際,誰想,花明軒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放。
細眉一霎皺起,花九眉眼之間已有不悅,“男女有別,還請明軒哥哥放手。”
花明軒卻恍若未覺,他隻一用力,就將花九按在椅子上坐好,然後一隻手挑了些許藥膏出來,就那麽站在她身邊親自替她塗抹。
藥膏冰涼的觸感帶來絲絲舒服的涼意,瞬間,原來火辣灼痛的手背便如旱涸遇甘露般,很快就不痛了。
“我這人一遇上調香的事便全無情感可言,大妹妹,莫要惱我才好。”塗抹完藥膏,花明軒劍眉一皺,看著那紅印,竟覺心頭有些不舒服,具體為何他又說不上來,就那麽自然而然的,他低頭就在那紅印上吹了吹。
整個動作親昵又曖昧,還偏生他做的毫無扭捏做作之感,讓花九想討厭也厭不起來,隻是覺得惱,覺得這人還真臉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