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半夜入睡

  來人是永和公主身邊的大管事——婢女白櫻,明明是一麵容姣好的女子,卻偏偏愛做男子綰發插簪穿青衣的打扮,但她動作灑脫,喬裝的不似一般女子那矯揉造作之態。


  花九眉眼帶笑的進屋,便見白櫻穿寶藍色暗紫紋雲紋團花錦衣,頭係一方白巾,身後跟著個十來歲的小丫頭,不知道的一看那做派,還以為是哪個世家出來的瀟灑風流子弟。


  “白大管事,”花九斂衽行禮,和白櫻她還算相熟,那晚在京城街頭將她挾往公主府的,便正是此人,“大熱天還勞大管事過來,真是麻煩了。”


  白櫻淺淺一笑,眉宇便有一股讓人心動的韻味流轉,她將小丫頭手上的挎籃接過遞到花九麵前道,“這是公主讓帶給你的東西,公主還說,花家阿九最好不要讓她失望,要不然,有什麽樣的後果,大姑娘該知道才是。”


  聽聞這話,花九唇邊的笑意反而越盛,濃鬱的就像被珍釀了幾十年的老酒般芳醇,她接過挎籃,掀起遮掩的錦布一角,看的真切後才道,“還請白管事回稟公主,阿九定不會讓公主後悔她的決定。”


  白櫻點點頭,然後長身而起,寶藍色衣角皺褶延緩舒展,便自有一番男子都不及的肆意,“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姑娘好自為之。”


  花九點了點頭,對身後的碧荷吩咐道,“碧荷,送白大管事。”


  “您這邊請。”碧荷當即站出來,低頭屈膝,態度十分之恭敬。


  看著白櫻離的不見身影,花九揭開挎籃中的錦布,頓時漫天香花飛舞,各種顏色,各種花香,或清雅,或濃鬱,或馥蜜。


  “過二日,傾城之香便可大成,楊氏,花芷,我送的大禮你們定是歡喜的!”花九低低的近乎自言自語,她細長指尖撚起一株淡紫色纖弱香花,緩緩旋轉而過,淡色眼瞳微微挑起,神情溫柔蜜意的就能滴出水來。


  “大姑娘,婢子夏初有禮了。”花九正出神間,氣質沉穩的夏初腕間挎著小布包走了進來。


  花九眨眨眼,心道花老夫人的動作還真快,上午才將這事一定,這才半晌不到的功夫,人就已經到她院了。


  需知她的院一向遠離花府主宅,靠近東廂的位置,平素偏僻安靜,和木樨苑之間光是走著至少也要好幾刻鍾的時間。


  按理她一身份尊貴的嫡長女,怎麽也不會住在這等院落,甚至連花芷那邊的閨閣也比不上,但這院落卻是花業封當初將她和娘親玉氏趕過來的。


  這一茶水的時間,想來是她前腳走,後腳花老夫人就讓夏初收拾東西了,這得有多心急往她身邊放眼線啊。


  “夏初啊,快進來,我這沒祖母那邊的規矩多,平素事也少,隻怕以後會委屈了你。”花九杏仁眼眸彎如新月,她甚至主動替夏初拿下腕間的布包,態度少有的親熱。


  夏初自小在花老夫人身邊長大,如今也才堪堪十八年華而已,那身氣度放到一般人家自然也是千金小姐的派頭,容貌姿妍不落俗,談吐有度,加之又識的幾個字,能讀幾首詩詞,一手上好的女紅繡工,端得是做小戶門庭正妻也是綽綽有餘。

  “大姑娘這邊正清淨,婢子歡喜還來不及呢。”夏初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主,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樣的話。


  花九笑著點點頭,仿若將那話聽進心裏了去,“正好,這會你可以幫我忙呢,前幾天我製了百結花香品,今天可以起壇了。”


  也不避諱夏初,花九邊說著邊將散落出挎籃的香花斂好,上前熱情的就要牽夏初手往香室去。


  誰想,夏初後退半步,避開花九的手,麵色沉靜的道,“這不妥,大姑娘,而且婢子粗手粗腳的,哪裏會做調香那等細活。”


  花九隻看著她,然後莞爾一笑,是個聰明的,至少這等穩得住的性子在深宅內,可以活的比碧荷更久。


  “我說可以就是可以,我也不是明軒哥哥,嗜香如癡,連香室也不許下人進,你不幫我,那香室還等著我自己打掃不成。”花九說的理所當然,毫無心機般。


  聽聞這話,夏初麵露一絲遲疑,自來,調香便被大殷公認為最受人尊敬的行當,就是三歲小兒,十有八九的誌願都是以後想做調香師。


  然,這技藝不光要有天賦不說,且每一種香品成功的背後都是數以量計的香品原料,特別是香中皇者的花之香,光是日常練習需要的都是海量香花,這遠遠不是一般家族能夠支撐的,這也就是花家為什麽能保有皇商之名數百年的原因。


  就那花明軒來說,他每天研製香品,花費的香品早已無法計算,這也是花業封允他可以隨意支取花府香花庫存的原因。


  但一旦,調製出了新的香種品類,那給花家帶來的利益和榮譽也是無法估量的。


  所以,夏初意動,那也是自然的,誰不想有朝一日能擺脫為奴為婢的命運,隻是用的手段不一樣而已。


  而在花府,會調香之術的,除了花明軒,每個花家子弟都會那麽幾手,但卻沒哪個下人有資格可以進香室,更別說窺視一二。


  現在,花九提出來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教你一二調香術也不是不可以……”說到這裏,花九話一頓,她便低低笑出聲,猶如蠱人墮落的女妖,帶著讓人不可拒絕的力量。


  夏初咬咬唇,眸色堅定,爾後她像下定決心般猛地跪下,“婢子求大姑娘成全!”


  唇邊的笑意濃了一些,花九笑聲漸高,“我成全了你,那誰來成全我,嗯?“


  最後一字的尾音挑高,帶著濃濃的鼻腔音,淡色的瞳孔這刻幽深古遠如深井,看不見盡頭。


  話說到這個地步,夏初也是個狠人,一不做二不休,她不願一輩子低人一等,也不想有朝一日被人送上男人的床,做那等卑賤妾室。


  所有的人都說花府嫡長女軟弱可欺,畏縮繼母,怕隻有背上庶妹那落人笑柄的姻緣,但依她今日之見,那些這麽認為的人才真是瞎了眼,她便豁出去,將一生作為賭注押她一次。

  “這府裏,很多事婢子知道,別人不知道的婢子也知道,比如二姑娘,每晚入睡前,必找身形長的高大的婢女,要其穿上白衫,玉冠束發,戴上酷似寧郡王容貌的麵具,然後褻狎半夜,才會入睡。”


  夏初說的冷靜,眼裏卻露出不屑輕蔑之情,誰會想到,一個未出嫁的閨閣女子居然做的出這種下流淫蕩的事來。


  就連花九聽聞,也覺吃驚,然後便覺荒唐的笑出聲來,“她花芷是有多芳心蕩漾啊,就還當真敢做,也不怕就此斷送了清白。”


  聞言,夏初搖搖頭,“二姑娘還沒那麽愚蠢,也隻是讓那婢女隔靴搔癢而已。”


  “但食髓知味後,怕是更相思難忍,饑渴難耐,她這般用情至深,我這做姐姐的,不幫幫她倒顯得沒了姊妹情誼了。”花九這般調笑的說,極淡的眸色卻沒半點笑意,微翹的唇尖仿若凝結了冰一樣,像極萬年玄冰之下包裹的藍色火焰。


  夏初看了一眼,便趕緊低頭,莫名背脊就滲出冷汗來。


  “你,很不錯,”花九扶起夏初,眼眸彎起,笑靨純粹,“跟我進來。”


  聞言,夏初一喜,趕緊幾步跟上花九朝香室走去,那話,卻是已經準了她,當然前提是她日後無二心。


  “需知,調香也是有各自性格的,味清雅的便如人性子安靜的,所以,調香,便是觀人心……”花九淺淺而論,語調平緩,聲色清冷,她隻管撿不要緊的說,至於夏初是否有調香天賦,那卻不是她想管的。


  而且,就憑剛才那一番話,她也是不信夏初的,但不要緊,玉氏香品配方中正好有一味配方,用之猶如慢性毒藥,隻要她想便隨時可以蠱惑夏初心神。


  當前,蘇嬤嬤過幾日一出府,她身邊便是無人可用了,情急之下,攏住夏初卻是暫時必須的。


  嫁出花府後待空閑,她還是要調教一批自己的人啊,這樣沒人可使的日子實在是憋屈了些。


  暮色四合,碧荷到香室喚花九晚膳的時候,遠遠便看見夏初扶著花九手臂,神情親近的相偕而出,頓時她臉色一白,眼底更是閃過嫉恨的怨毒。


  她自小跟著花九,卻是從未被允許過進香室,可夏初,才來半日而已。


  這般想著,她舒展手指,一根赤金彎月簪赫然在目,那簪子通身流光點點,隻頂端嵌了彎如新月的銀片,簇擁著又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薔薇模樣,樣式端得是精巧。


  這簪子卻是花九平日喜愛之物,素來她不喜繁複的穿戴首飾,好一些都隻是收著,從未戴過。


  碧荷麵上平日溫婉之色盡去,那眼裏中的厲色升騰如黑色漩渦,泯滅掉她所有的溫柔。


  看著花九漸漸走近,她唇邊浮起一絲古怪的笑意,好生收起赤金彎月簪後她便慌張驚懼的大喊起來——


  “姑娘,姑娘,婢子求姑娘恕罪。”噗通一聲跪到花九麵前,碧荷便渾身都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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