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常年留用,絕人子嗣
曼陀羅鮮花碾碎取汁,輔以罌子粟,加之山薔薇浸泡半日,加炙提香,後以茉莉瓣摻之,此香大成。
香曰,傾城!
外熏內食五日,口舌津而香,用之月餘,汗液留香,常使年餘,可身有異香,並蠱人心神,迷人情欲。
但,此香需謹慎而為,常年留用,絕人子嗣!
花九杏仁眼眸微眯,就像隻慵懶曬太陽的貓兒般,她靠在軟墊上,腦海裏翻騰著玉氏花香配方中的最後一味配方。
這道配方讓她情不自禁的想起前世那個受辱而亡的雪天,花芷站在她麵前說著如何順利竊得玉氏配方時,從她身上蔓延而出的奇異蜜香。
那天的每個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更何況是這般特殊的味道,最終花芷還是忍不住用了這最後絕人子嗣的配方了吧!
因為想要抓住的東西太多,所以便不惜一切代價麽?
現在想來,花芷嫁到郡王府後一年便小產,這種意外肯定也是在算計之中,包括犧牲花蔦蘿,自己不能再生育,為保住正妻之位,那便教養妾室所出孩兒,這種手段實在是太平常不過。
真是貪心不足啊,既然楊氏那般心念念玉氏配方,還如此周密安排將她截殺到京城下北坊,那麽她不回一份大禮,實在是會不好意思。
花九如此這般想著,她蹭了蹭軟墊,心道,果然還是公主鑾駕更舒服一些。
她瞟了對麵的碧荷一眼,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香木嫁妝盒,唇角便隱現笑意。永和公主想的周到,竟連這嫁妝盒子都替她弄回來了。
“碧荷,”花九輕喚,待碧荷抬頭,她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眼睛,“回去後,你該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婢子自然是曉得的,”碧荷替花九續上茶水,笑的溫溫柔柔,“不過姑娘這次劫後餘生,大難之後必有後福。”
花九輕笑一聲,便不再說什麽,徑直閉目養神。
辰時三刻,永和公主的鑾駕在花府大門口停下,花九下來腳剛落地還未站穩,楊氏便撲地奔過來一把抓住她手腕大聲的道,“我可憐的女兒啊,殺千刀的惡賊,被掠去一夜未歸,可是受委屈了?”
話才一落,隨後出來的花老夫人和花業封外加一大幫子下人皆都是一愣。
誰都知道女兒家清白名聲最為重要,出了這等的事,自然是該藏著掖著才對,哪有楊氏這般青天白日當著眾人之麵就到處喧嘩,恨不得嚷嚷到眾人皆知一般。
花九麵色一冷,“母親何以見得?女兒隻不過昨日在法華寺偶遇永和公主,昨晚也是被公主邀到公主府做客而已,今個一早,公主就派了她的鑾駕送我回來,何來惡賊之說?”
聽聞這說法,花老夫人眸色略深地看了花九一眼,今一早原是要去郡王府探下寧郡王口風,不曾想才一出大門便見翠蓋珠纓五寶車停靠在大門口,正猜測是哪位貴人臨門,便見花九施施然走了下來。
“九丫頭說的是,老大媳婦你是被日頭曬糊塗了麽?昨日公主派人來吱過聲,你還忘了不成?”老夫人趕緊接下話頭,將事情圓了過去,心裏已經對楊氏生出不滿來。
楊氏化著一絲不苟妝容的臉一僵,她扯開一絲不自然的笑,敷衍應和道,“對,媳婦今一早還覺頭暈,一急就將這事給忘了,虧的有老夫人提醒。”
“身子不舒服,就該去休息,別到處晃蕩。”一直扶著老夫人的花業封國字臉一板,就很不客氣的道,當真沒給楊氏留一點情麵。
“是。”連那不自然的笑都無法保持,楊氏用力攪了下手裏帕子,眼瞼半垂,她沒想到的是在眾人麵前,花業封居然都拂她的臉麵。
“母親自然是關心則亂,所以才言語有失了一些,”花九不動聲色拂開楊氏的手,轉眼就笑的純粹溫良,爾後才轉身,就提著裙擺朝花老夫人福了一禮,“祖母……”
未語已凝噎,那笑意斂去,小而尖的下頜微揚,花九小臉孺慕,杏仁眼眶更是立馬紅了,一副萬分委屈但被生生壓抑的可憐模樣。
“好孩子,沒事就好,來讓祖母好生瞧瞧。”花老夫人疼愛的半摟著花九,眾人麵前她不介意隨時做個慈愛有加的祖母。
“大妹妹這是……攀上永和公主的高枝了啊。”所有的人都還沉浸在祖孫情中,冷不丁花明軒的聲音便冒出來了,生生將溫馨的氛圍撕了條口子,違和的很。
花九眼波流轉,淡色的眸子染上半分戲謔的笑,她自然是知道花明軒在擔心什麽,無非就是時刻提醒自己,在花家隻有他能幫的到她而已。
“明軒哥哥想多了,公主與我還有二妹妹都是冬月十五的嫁期,所以也隻是說些女兒家的話而已,公主還說,下次讓我將二妹妹也一起帶上到公主府做客。”花九說的淡然。
花老夫人和花業封卻是心頭一喜,能和天家搭上關係,那自是對家族再好不過,雖然花家名為百年皇商,但說到底也隻是個低賤的商籍而已,如若能從仕,那便是大大的不一樣了。
“好好好,下次就帶上你二妹妹,公主是金枝玉葉,凡事講究規矩,你去做客不可魯莽了。”花老夫人滿臉皺紋笑的越發慈愛,她拍著花九的小手,越發覺得自己這孫女如今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不複以往的小家子氣。
“是,祖母,”花九乖覺的答道,巴掌大的小臉噙著笑,襯得越大方得體,“明軒哥哥,公主府有一株名貴什錦牡丹,色澤豔麗,花香清幽,公主說,如果明軒哥哥能親手調製奇香出來,她便送予你一株花芽。”
“此時當真?”花明軒心底那點不悅當即消散,眼眸發亮了一點,他嗜香如癡,凡事和香品有關的不管是配方還是稀有香花都能讓他心神瞬間亢奮。
老早他便知道永和公主府內有一株珍稀牡丹,是為極品調香原料,但一直苦於所求無門。
“當然。”花九點點頭,唇邊的笑意深了一絲弧度的陰影。
“聽聞這位永和公主喜安靜,明軒這次機會難得,你要多費點心。”花業封欣慰地撫了下三縷髯須。
花明軒點點頭,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模樣,他一向表情極少的臉上這刻竟泛起一絲奇異潮紅,便是興奮極致了些。
“來,九丫頭,我們先進去再說,你一定要好生跟祖母聊聊公主府的事。”花老夫人溫和地拍拍花九小手,眼神卻是另有所思。
“好的,祖母。”花九順手攙著老夫人另一隻手臂。
眾人走的皆散,落後一步的楊氏微厚的唇抿著,眼神深沉不善地盯著花九身影,恨不得就此剮掉一塊肉般怨毒。
“夫人,您心急了。”站楊氏身後陰影裏的吳媽子上前半步,攙著她手低低地道。
“我知道,”楊氏幾乎是一字一咬的道,如今花九能毫發無傷的站她麵前,那便代表楊鑒仁是失手了,“你回楊家打聽一下消息,看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
“是,夫人。”吳媽子回道,收了手,後退幾步,轉身就消失,竟無人注意。
花九從木樨苑回到自己院落的時候,已經接近午膳的時間,她顧不上用點飯菜,直接便來到蘇嬤嬤房間。
她才推開門,便見蘇嬤嬤腿腳蹣跚地撐著床柱起身,她麵色發白無血色,手裏還端著藥碗,才邁動腳,因為年老而背脊微佝的身子一搖晃,那碗藥盡數灑在了地上,屋裏頓時一股濃鬱藥味。
“嬤嬤,”花九鼻尖有些發酸,眼眶紅的差點就落下淚來,然後趕緊幾步上前扶著蘇嬤嬤坐下,“是阿九對不起你。”
“姑娘?”蘇嬤嬤麵露詫異,然後便拉著花九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眼見完好無損後她才鬆了一口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聞言,花九抽了抽變的厚重的鼻息,重新替蘇嬤嬤倒了一碗藥才道,“嬤嬤,你可怨我?”
蘇嬤嬤接過碗一口將藥喝完,抹了下嘴角才語帶感歎的道,“老奴老了,怕是在姑娘跟前使不上力了,隻盼著姑娘日後能過的平安喜樂就好,將來就算到了地下,也算對玉娘有所交代。”
花九豈會聽不出這話裏話外的心酸之意,她將頭靠在蘇嬤嬤肩上,單手遮眼,掩去不斷上湧的潮意,心底很多的話一時卻不知如何開口。
“嬤嬤,我說過要給你養老送終的,便一定算數,這花家,卻是待不長了,楊氏母女更是不會放過我,礙著嫡長女的身份,她們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對我怎麽樣,但是你不一樣,嬤嬤,她們遲早會拿你開刀斷我左膀右臂……”
說道這裏,花九語氣低了一些,頓了許久,她卻是想起了前世,蘇嬤嬤被楊氏活生生杖斃的情景,猩紅鮮血曆曆在目,這一世如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我怕啊,嬤嬤……”
“姑娘,老奴明白,老奴不怕那楊氏,她要對付我就盡管來好了,隻要還能護得住姑娘,即便一時也好……”蘇嬤嬤渾濁的眼泛出堅毅,淺晰的法令紋深了一些。
“不,嬤嬤,你得活得好好的讓我給你養老,所以,我勢必要讓你出府。”有濕潤的液體浸透指縫,順著指尖滑落下來,就滴到蘇嬤嬤老皮皺起的手背上。
蘇嬤嬤不言,良久有歎息輕若塵埃的響起,隻聽的她道,“那就……一切聽姑娘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