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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藥都涼了(2)

  “馬隊長。”張媽和緩開口,帶著一絲笑意。馬青龍頓住。“馬隊長,七少奶奶散步散到何時、到何處,不勞馬隊長費心。不過附近走走,馬隊長任務在身,隻管去吧。”


  馬青龍聽張媽這一番話,分明是代七少奶奶發的,躊躇片刻,揮手讓手下背轉身去,讓開了道路,自己再施禮道:“七少奶奶請便。”


  張媽在前,靜漪在後,緩步經過他們身邊。


  走的遠了些,靜漪問道:“他們走了?”


  張媽回頭看一眼,倒:“沒有。”


  那一排燈籠仍在原地不動,似乎是在等候命令。靜漪歎道:“他們也是職責所在,隨他們去。”


  “怕是馬上就要去報告的……打從琅園出來,遇到好幾支巡夜的隊伍。往日並不見有這麽多。”張媽低聲道。


  靜漪點點頭。後花園這荒廢了的所在,甫一進門便遇到巡夜的,可見這兩日家中戒備之森嚴。這固然是因了過兩日大使夫婦便要來府上做客,一定要保證安全,也未必不是因為後花園裏關著的那位……看這樣子,影竹園的守衛恐怕也少不了。


  靜漪輕聲道:“張媽,咱們去影竹園。”


  “我知道的,少奶奶。”張媽道。


  她帶著靜漪快步走著,左轉右轉,總是在遇到一個路口是毫不猶豫地轉向。靜漪越來越覺得自己帶著張媽來是對的。如果是她自己,靠著記憶中的那點印記,恐怕沒有這麽快到。她聽見竹葉沙沙的聲響,張媽立即就說到了。


  一站下,靜漪打量下前方。她尚未見過影竹園正門的樣子,原來是密密實實的竹門。兩邊高大竹籬笆,也很結實。門樓都是竹製的,懸著的兩盞燈籠,卻黑乎乎的,並不見光亮。靜漪沒有看到守衛,甚是意外,不禁咦了一聲。張媽聽見,低聲道:“少奶奶,把門的在裏麵呢。”


  靜漪點著頭,正要上前去,張媽攔著她。她便看著張媽牽了白獅,走到竹門前,向裏一望,拍了拍門上的門環。聲音不大,又很和緩,三聲之後,便聽見裏麵有人問是誰。那聲音極為沙啞,濃重的西北腔,聽起來十分的怪異。靜漪立即覺得不舒服,少不得忍著。張媽聽到立即說:“白老婆子,我是彩橘。”


  竹門並沒有開,隔了門縫,那沙啞的聲音響起來:“彩橘,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


  張媽開門見山地說:“我們七少奶奶來了,有事要見大少奶奶。”


  “太太有話,沒有她的準許,任何人不能見大少奶奶。”白婆子說。


  靜漪走上前,張媽便說:“白婆子,你聽我說……”她聲音壓低了,和白婆子嘰裏咕嚕半晌,靜漪在一旁聽是聽的見,竟一句聽不懂。正在疑惑間,就聽竹門喀拉拉地響起來,不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隙,僅僅容一人通過。張媽便請靜漪先進去,自己隨後牽著白獅跟上。


  竹門一關,靜漪看著麵前這個個子高且壯的黑衣婦人,隻露了麵孔在外,黑色頭巾包裹的嚴實。她看看張媽,張媽卻並不介紹這是誰,隻是催著她快往裏走。這黑衣婦人卻沒有跟上來,而是在門邊站著,背轉身去朝外麵看了看。


  靜漪和張媽一道在竹林間穿行。竹林密,出了一點月光和燈籠,四周圍的光都投不進來。於是越走,靜漪越覺得背上發涼。


  “喂呀……”


  寧靜清幽的園子裏,忽然傳出這一聲歎息似的念白。


  靜漪頓時腳下一滯。


  身旁的張媽忙攙著她。


  “唉!”片刻的安靜之後,又是長長的歎息。這聲歎息隨著清涼的風穿過竹林,沙沙作響。


  靜漪放慢腳步。這分明是符黎貞的聲音。不知她此時在何處,聽聲音卻仿佛她近在咫尺。


  “你在這等我。”靜漪對張媽說。


  張媽低聲道:“少奶奶,我不放心你自個兒過去。”


  靜漪推開她,讓她在這裏等候。


  張媽隻得拉緊白獅,說:“順著這小路再往裏走一會兒就是。”


  靜漪定下神來,加快腳步往樹林深處走去,遠處依稀有昏黃的光,應是園中精舍,也便是符黎貞此時的容身之所。空氣裏除了竹葉香,還有幹燥的泥土氣,夾雜著若有若無的什麽說不清的香味,遊絲般地牽著她,越往前走,香味漸漸清晰……忽聽得咿咿呀呀的京胡聲響,卻也不過是調了調調子似的,再無聲息。


  靜漪走出竹林,麵前一所精舍,精舍前一塊空地,一個白色的身影。


  “唉!”那白色身影轉過身來,對著靜漪,輕抖羅袖。


  靜漪看她,身上是不知哪裏得來的白色衫子,臉上竟也上了妝,這昏暗的月光下,這般樣子,委實駭人。靜漪一時開不得口,隻望著符黎貞。她上一次這麽近地對著符氏,符氏也是這般裝扮。


  她忽的就有種符氏仍在戲中的感覺。


  符黎貞沒有理睬她,一聲歎息都腔調十足,咿咿呀呀地唱道:“不想中了箭雕翎。怕的是阿鬥無有命,喂呀!我的兒啊!寸步難行待怎生?”


  靜漪待她咬住最後一個字眼,輕聲開口,叫道:“大嫂。”


  符黎貞描畫地精致的細長的眼,瞬間左右一轉,靜漪隻看到眼白晃動,才確定她聽到了,並且會有反應。果然符黎貞冷冷地哼了一聲,說:“我當是誰,原來是七少奶奶。七少奶奶有何貴幹?”


  靜漪沒理會她話裏的尖刺,從手袋裏拿出那隻信匣來,走近兩步,遞給符黎貞。


  “這是二小姐托我交給大嫂的。裏麵有她給大嫂的信。”信匣托在她手上,符黎貞輕輕抖了抖袖子,仍是站在那裏,沒有接。


  “這的確是她的東西。”符氏低聲道。


  靜漪往前一遞,示意她接了,道:“我來就是送這個。順便看看大嫂。”


  “有什麽好看的?”符黎貞聲音已不是唱戲時的清脆,沙啞低沉。她低頭整理著白色的戲服。


  靜漪皺了眉,見她不接信匣,轉身走了兩步,將信匣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石桌上還擱著一把京胡。月光下,京胡散發著幽幽的冷光。


  “她死了嗎?”符黎貞問。


  靜漪聽著這比月光還清冷的聲音,說:“沒有。”


  她說完,看了符氏。符彌貞因衰弱枯竭現出的恐怖樣貌令她驚駭,將臉上描畫成如此精致絕美的符黎貞同樣令她驚駭,可是後者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神。


  “失望了吧?”符黎貞輕笑。


  靜漪說:“她是你妹妹。你不憐惜她也罷了,別向外人詛咒她。”


  符黎貞笑起來,說:“七妹,你明明厭煩她厭煩的要死,做什麽還擺出一副觀世音菩薩的樣子來?”


  靜漪皺了眉,不想聽她說下去,丟下一句“麟兒還好,你不用擔心他”便要走。


  “他們讓麟兒以後都跟著你嘛?”符黎貞問。


  靜漪站下,說:“我有什麽資格教養麟兒。大哥會親自教養麟兒。”


  符黎貞笑著,說:“在我看來,你倒也不是沒有資格……不過麟兒是長孫,輕易不會教到你手上的。日後你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怎麽可能兼顧麟兒。眼下最好就是我死了,他們再給大少爺續弦……恭喜你了,七少奶奶,日後陶家看你的了。”


  靜漪皺起眉,回頭望著符黎貞。她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大嫂,你是麟兒生母,陶家的大少奶奶,便是什麽都不做,僅憑這兩樣,日後陶家必然有你一席之地。可是你看你現在成了什麽樣子?你可有想過麟兒日後怎麽辦?你可有想過,他才九歲,大嫂,離開親生母親他會怎麽樣?他日夜想念你,為此還生了病,他要怎麽熬過去?你都不想他嗎?”


  “我想他有用嗎?”符黎貞問,“你們會讓我見他嗎?你是怎麽進來?難道你沒看到這裏是什麽情形?不知道這兒是什麽樣的地方?這幾天我就沒有見到過活人……我怎麽喊怎麽嚷怎麽折騰,除了那兩個死屍一樣的婆子。誰知道她們手上死過多少人。就沒有見到過旁人。這不是想讓我也去死、這是想讓我也瘋麽?我想他……”


  符黎貞渾身發顫,白色戲服抖的出了水紋。


  靜漪又覺得她可憐起來……可是她犯了錯。


  符黎貞看清她的眼神,怔了下,譏誚地說:“不用你假慈悲。不是你,我如何會落到這般田地?”


  “你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不是你嗎?你去跟老太太告密……哼。”符黎貞說著,哼了一聲,“我怕麽?我倒怕有一日不暴露。我倒怕像如今,把事兒捂的在深井裏似的……我倒怕人不知道!”


  靜漪退了兩步。


  符黎貞聲色俱厲,更讓她吃驚的還有她說的話。


  “告密?你可知道,若真想告密,我何用等今日?兩年前麟兒意外落水那時,你當你天衣無縫?陸岐綁架姑奶奶那日,你分明知道什麽,可你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去送死……我隔日提醒過你,你不知悔改。到今日你反來指責我?真是天大的笑話。”靜漪言辭並不激烈,但是句句到肉。她瞅了符黎貞,“論智慧我不如大嫂,論心機和手腕更是不如大嫂,但是大嫂別忘了,不如不是不會。我敬你年長,讓你三分,不是讓你倒打一耙。今日我多此一舉,不過念著二小姐時日無多,於你,我是半分同情也無的。你有今時今日,全是你咎由自取。與我何幹,與人何幹?”


  “程靜漪!”符黎貞喝道。


  靜漪看著她。


  “在你看來,我或許咎由自取。我來告訴你,是如何咎由自取到這一步的。你可知道你口裏的二小姐、大少爺和七少爺,也有那個遠在南京的二少爺,都是怎麽樣的一團亂?你以為……”符黎貞激動起來。


  靜漪說:“我不想知道。這跟我毫無關係。即便是有什麽,都是過去的事。大嫂你一再讓我誤會,無非是不想我同牧之和好。如今我信他,他從前的事,我全不在意。”


  靜漪連珠炮似的將這幾句話說完,心跳加速、脈搏強的讓她難以負荷。她站在那裏,自己都發了愣,沒有想到會說出這些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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