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仔細跌了(2)
張媽擔心地說:“有,月兒晚點端上來。還有安神的湯藥,一並端上來……還有,少奶奶受了傷,是不是同老太太和太太說一說,這兩日便不要出去了?瞧您還是得幫著籌備宴會。”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小傷。”靜漪拿了藥丸,“隻可惜了那隻大插瓶……平日放在那裏,並不覺什麽,碎了才可惜。另一個呢?”
張媽把清水往靜漪麵前送了送,輕聲道:“碎瓷片都收了,怕有碎渣,一並連地毯也換了。另一個還在遠處,您要瞧著礙眼,回頭另換一對擱著。碎碎平安,少奶奶,您別往心裏去。”
靜漪點點頭,仍瞅著手中這顆大藥丸,皺眉。
“小嬸嬸怕苦。”床上的麒麟兒忽然說話了。
靜漪等人轉頭看他,他把薄被裹在身上,隻露出頭臉來,對著靜漪眨眼睛,那樣子,分明一直在裝睡。
“才沒有怕苦。”靜漪嘴硬,不願意在孩子麵前露怯,可這藥丸這麽大顆,實在難以下咽。
“小姐,我來吧。”秋薇去洗了手回來,要給靜漪把藥丸掰碎。從小時候起靜漪吃藥便是這樣的,隻不過那時候是她的母親來。“小姐還是這麽著,麒麟少爺都笑話您了。”
麒麟兒裹著薄被從床上跳下來,跑過來,仰臉看著靜漪。靜漪被他這麽瞅著,哪裏還好意思讓秋薇伺候著,大顆藥丸送進嘴裏,嚼了幾下,匆匆用清水送服。藥苦的很,吃下去真正心頭五味雜陳……當著麒麟兒的麵,她少不得也得作出個好樣子來。可是麒麟兒偏偏眨著大眼睛,一副了然的樣子,對她吐吐舌,做了個鬼臉兒。
靜漪看他如此,才又覺得心安些。她讓麒麟兒回去躺好了,聽他問道:“小嬸嬸,七叔什麽時候回來?”
“七叔啊……還要晚些時候呢。麟兒先睡吧,睡醒了就看到七叔了。”靜漪微笑著說。
麒麟兒睡不著,靜漪便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直到他睡著,她才長出一口氣。
看了他的睡容一會兒,靜漪起身,讓秋薇守著麒麟兒,“我出去透口氣。”
下樓時果然看到那隻粉彩大插瓶孤零零地立在樓梯轉角處。她腳步略停了停,細看著插瓶上的花紋,比往日更覺得細膩美麗……她手指劃過瓶身上的彩蝶,慢慢轉身下樓。白獅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她下得樓來回頭望著白獅,皺眉。
這家夥從她跌了跤,簡直是寸步不離。
她在琴凳上坐下來,白獅也便臥在了她腳邊。
她抬眼看著鋼琴上放著的那一大瓶梔子花。此時離的如此近,梔子花香濃濃的……她扶起琴蓋來,左手按上去,咚的一聲脆響。
她輕輕按著琴鍵,一個,兩個……她也怕夜深了,驚動了什麽,細巧的手指隻是輕觸琴鍵。
白獅忽然爬起來,她驚醒,意識到什麽,轉臉看時,果然看到陶驤站在客廳裏,正瞅著她呢。白獅撲過去,將他撲的身子一晃。靜漪看著他撫弄著白獅的大頭。顯然,他醉了。
靜漪沒有立即起身。
白獅在陶驤麵前四爪朝天、憨態可掬。陶驤彎身拍了拍它。它似乎仍不滿足,翻身咬著陶驤的長靴。陶驤看著白獅撒歡。
圖虎翼替陶驤拿著隨身的東西,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張媽出來,發現陶驤醉了,問少爺要不要什
陶驤低聲道:“不用了。晚了,下去歇著吧。”他說著對圖虎翼也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圖虎翼將手上的東西都交給張媽拿去收著,自己敬個禮退出去,關好了門。
客廳裏隻剩下了他們兩個和白獅,安靜的也隻有落地鍾那鍾擺嘀嗒聲。
陶驤坐在沙發上,遠遠地看了靜漪。
“過來。”他伸手,聲音沉沉的。
隔了老遠,靜漪似乎都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她聽到輕細的腳步聲,是張媽和月兒下來了。她仍坐在琴凳上,望著她們倆下來後站在自己麵前,等著她示下。
“下去吧。”靜漪輕聲說。
與此同時,她聽到陶驤在叫她:“靜漪!”
月兒往後退了小半步,張媽有些擔心地看著靜漪,輕聲說:“少奶奶,要不要……”
靜漪搖頭,說:“去吧。”
陶驤是醉了,卻遠未醉到糊裏糊塗而不能自已。
張媽帶著月兒走了,一盞燈都沒有關。大廳裏亮堂堂的。
靜漪仍坐在琴凳上,眼波在四周一蕩,定在陶驤身上。他坐在那裏定定地瞅著她、等著她……她放下琴蓋。
總覺得手指上是沾了點灰塵,她忍不住擦了又擦。
陶驤的目光隨著靜漪的走近慢慢上移。她好像走過了一段很長的距離,才來到他的麵前,在他麵前兩步處站下,靜靜地望著他,隔著她那亮晶晶的鏡片……他伸手,低聲道:“過來。”
靜漪沒動,說:“你醉了,去歇著吧……”
陶驤眉一抬,問:“不是在等我回來麽?”
她沒動,他幹脆一探身,將她拉過來,坐在他膝上。順手摘了她的眼鏡,丟在一旁。
靜漪甩了下頭發,一頭小發卷兒飛起來。
她雖沒出聲,陶驤還是覺察她異樣。他身子往後一靠,手扶了她半邊肩膀,一攥,眉頭便皺了起來。上下地打量著她,想看她身上是否還有別處不妥當。但她除了看上去有點倦意,並沒有什麽。
“怎麽受傷的?”他問著,手指探向她頸下。被靜漪立即按住了手,“嗯?跟著的人都幹什麽去了?”
他猛然間聲線抬高,臉色也變了。
眼見他就要叫人來,靜漪忙掩了他的唇。
“沒什麽,就是不留神摔了一跤,傷到肩膀。大夫已經來瞧過了。說不要緊的。”靜漪輕聲說。陶驤盡管醉了,反應卻不慢。此刻看著她,更是一絲都不曾放鬆。一副休想有事情能瞞過去的架勢,真讓人喘不過氣來……靜漪忽的被這忽然鑽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愣愣地瞅著陶驤……他還是常常會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陶驤沉默。手被她按在她胸口,隨著她呼吸,她身子的震顫都傳到他手心處……他反手握了她的手,將她一拉,靠進他懷裏來,輕輕地擁著,問:“怎麽那麽不小心?”
他輕輕撫著她受傷的肩膀,薄薄的綢衫下,繃帶的印記清晰可見。她身上有藥味。這麽緊地貼著彼此的身子,他們身上的味道都混在了一起……靜漪輕輕吸著鼻子,臉一側,靠在陶驤肩上。
肩章硬邦邦的,銀星貼著她的腮。
“嗯?”他問。
有好久,她既不出聲,也不動。
陶驤身上濃濃的酒意,簡直讓她也覺得是喝了好些酒似的……她低聲道:“沒關係的,過幾天就好了……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不是很久都沒醉過了麽……”
他仗著酒量好,時常豪飲。可他向來極有節製,總歸是防著萬一有軍情,能夠隨時做決策。
可這個時候,他居然喝了這麽多酒……她卻沒勇氣去看他的眼睛。
出了這麽多事,他的心情不會好,她當然知道。
“靜漪,”陶驤叫她。
他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她肩膀處,熱乎乎也濕乎乎的。
“你醉的厲害了,牧之。”她輕聲說。醉的這麽厲害,話也多起來了。他從來話少,多說幾句,其實也好;但她也有點怕,不知他會說出什麽來……“晚點兒再說吧。”
“我沒醉。今天席上的酒,你想不出究竟有多少杯,是為了你喝的。”陶驤說。
“為我?”靜漪問。似乎現在醉的是她,她有點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藥的緣故,還是因為她這樣同他在一處。
“人人都說,我少年得誌,文韜武略,算都有一點。但這還不足稱羨。難得的是始終運氣好的很,尤其最有福氣的是,娶了個好太太……才貌雙全,溫柔賢惠。”陶驤一樣樣地說著。
他每說一句話,她便覺得臉上熱一分。
這些話,陶驤不喝酒的時候,大約不會說出來的……
他停了一會兒,扳過她身子,讓她看了自己。他的臉膛紅紅的,頸子也紅,仿佛塗了一層胭脂,那胭脂色蔓延到眼中去。於是他看著她的眼,也紅著……有種熱烈的讓人害怕的眼神,炭火似的紅瑩瑩的似乎能灼傷了她。見她隻是瞅著自己,他的手順著她的麵龐,輕柔地移下來,點在她心口處,輕輕一觸。
靜漪身子一僵,看著陶驤。
陶驤深深地吸了口氣,說:“有些事,隻有我自己知道。”
“知道什麽?”靜漪喉嚨有點幹澀。
“我終於得到你……”他的唇碰到她的,低喃一般。人是醉意朦朧的,話卻清清楚楚。靜漪身子顫著,在他懷裏。他牢牢地將她抱住。“終於。”
任他在她耳邊低喃,靜漪仿佛沒有聽到似的,隻是不動。
他在醉中,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妥,輕輕撫著她的肩膀,道:“你總是對我不能放心的。”
“牧之,”靜漪坐直了。長久地伏在他身邊,她仍會覺得累。肌骨在一寸寸地酥軟、酸痛,“我沒什麽不放心的……去睡吧,很晚了。”
他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低聲道:“真想就這麽不動。”
他覺得腿上一輕,知她已經起身了,想伸手拉住她,卻隻來得及碰到她的衣襟,從手指到心頭,酥酥麻麻的一陣子……他半晌不動,她來催促。
他順著她的意思,一同上樓去。她走在他身後,將燈一盞盞關掉。
隻有開關“啪、啪”的聲響隨著他們倆緩緩的腳步聲往樓上去,黑暗吞噬了他們的影子……
秋薇聽見外麵的響動,開門出來。靜漪讓秋薇去給陶驤倒水,輕聲說:“進去看看麟兒?”
陶驤進了房,麒麟兒睡沉了。
他看了一會兒,想將麒麟兒抱起來,靜漪見了忙阻止他,他卻說:“這是我的床。”
靜漪怔了下,低聲道:“去那邊睡,別弄醒麟兒……好容易安穩下來。今兒晚上折騰的夠了。”
陶驤摸摸麒麟兒的額頭,問:“鬧的凶麽?”
靜漪說:“隻是想見大哥和大嫂。”
陶驤起了身,沒言聲。
靜漪看他走開,到桌邊,伸手便去拿桌上的瓷碗,問都沒問,便喝了下去。她忽然意識到那是她要喝的藥,呀了一聲。秋薇恰好端了水進門來,見陶驤也皺了眉,看著自己手中的空碗、說著“這不是酸梅湯呀”……秋薇忍著笑,看看靜漪,過來把清水送到陶驤手邊,說:“姑爺請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