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心慈手軟(1)
“遵命,七少。”馬行健腳後跟磕的啪的一聲利落清響,噔噔噔下樓去了。
陶驤對著瞪眼瞅著他的靜漪說:“走吧。”
他剛站起來,靜漪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他順手就牽了她的手拉她起來。
“你怎麽能……”靜漪心裏一急,原本計劃好的那些話都忘了。隻看著陶驤陰沉的臉色,“我這不是和你商量,想辦法給他們倆條活路嗎?你這麽……那要怎麽辦,等下奶奶或者母親問起來,我得回話。”
“那就回話。”陶驤說著,鬆手先走,“但是這頓打,他逃不過去。”
靜漪呆了一下,追上去問:“那你是答應幫他說情了?他們兩個,總得保住一個有養家糊口的差事啊……”
“出了這大門連差事都找不著,那還是陶家出去的人麽?”陶驤頭都沒回。
“話是那麽說……喂你等等……”靜漪喊著,跟不上陶驤的步子。
陶驤腳步一停,靜漪正下著樓呢,沒留神他站住,整個人就撞在他懷裏。陶驤被她撞的胸口一悶,看她還一臉迷糊樣,皺著眉說:“喂這個字也不行。”
靜漪陪著笑,說:“好。那你是答應了?”
陶驤沒說話。他下了樓出了院子,靜漪跟著他從後院出去上了汽車去老夫人那邊。陶驤看了眼後院裏,哼了一聲。靜漪知道已經明白過來,見他不悅,也不再說話煩他。到了萱瑞堂門口,靜漪看他仍板著臉,也不給她個準話,就問:“你到底答應不答應啊?”
她是有些急了。
頭一回處理這樣棘手的事,多少是有些力不從心。可是眼睜睜地看著不管,總是不忍心的。
陶驤邁步進門,已經聽到萱瑞堂內的笑語,可見大夥兒都已經聚在一處了。她跟在他身旁,湖藍色的裙子飄過來,雲朵似的飄逸似仙……臉紅的很,好像已經好久沒看到她臉色是這樣好看了,紅的連發際的胭脂痣都不那麽顯眼了。
“他們倆就該被攆出去。”他說。
靜漪站下。
陶驤瞬間已經離她兩三步遠了。那月白色的長衫隨著他的腳步輕舞,將他瀟灑利落的身形飾的瀟灑利落極了。靜漪的目光追著他走。想著他雖然語氣淡淡的,這句話卻說的毫無商量的餘地,真讓人心灰。
陶驤當然知道靜漪沒跟上來。
萱瑞堂裏外電燈掛著、燈籠懸著,跟過新年似的有種喜慶。院子裏一架紫藤花也開了,淡紫的花瑩瑩透亮,陳媽帶著外頭飯莊來送席麵的夥計出來,讓聽差送人出去,看到他叫了聲七少爺,隨後便叫聲七少奶奶。陶驤隨著陳媽這一叫,回頭看靜漪。她因為避人避到紫藤架下去,隻看到她半個人影,隔一會兒,才俏生生地閃出來……他問了句:“陳媽,哈總管進來了麽?”
陳媽說:“還在裏麵回事。老太太好像有什麽事兒要交待。七爺您找他?我進去看看,要是他回完了話,我讓他等等。”
陶驤點點頭。
陳媽便進去了。
片刻,哈德廣出來。
靜漪剛巧上來,哈德廣跟她也打了招呼。
陶驤讓靜漪先進去,說:“我馬上來。”
靜漪沒走兩步,聽陶驤說:“七號缺人手,我老早想跟廣叔要兩個用得上的人使。”
她隻聽到他說了這幾句話,也沒來得及聽到哈德廣回什麽話,便進了屋子。屋子裏不但比外麵熱鬧,也熱的多。許是有一陣子沒有出來,也有一陣子沒有看到這麽多人聚在一處了,她頓時覺得心頭亂糟糟的、麵前白花花一片……靜漪就知道自己此時是有些不舒服了,於是忙攥了秋薇的手臂,等站穩了,那一陣眼花心慌過去,她才聽清楚眾人七嘴八舌地在問她話呢……她自從元宵節之後,就沒見過家人聚的這麽齊,此時對她都是笑臉相迎、軟語問候,不管怎樣,都讓她心頭一熱,笑著一一回應、問候。
爾宜推著她坐到陶老夫人身邊去,說:“奶奶說她身邊這個座位留給你坐……奶奶我坐哪兒?”
靜漪見陶夫人沒坐,符黎貞也還沒坐,自己就不當大喇喇地先坐了。
“奶奶說了,你身體還沒好利索,不讓你站著立規矩。母親和大嫂也坐的。”爾宜說。
陶夫人說:“是這話呢,靜漪坐吧。”
靜漪還沒坐下,就看到了同桌的陶因澤。
陶因澤皺著眉說:“老八簡直是貓打爪,毛手毛腳的。”
“大姑奶奶,我守著您坐。給您夾菜……八喜齋是魯菜館,最拿手的是蔥燒海參,姑奶奶,我知道您愛吃,我那個海參也給您,這還不成嗎?”爾宜嘴甜,說著就真的在陶因澤身邊坐下來。
陶因澤是一臉嫌棄,看著她說:“要你無事獻殷勤。這回書念完了,該在家裏等著嫁人了吧?”
“我還要念大學堂呢。”爾宜笑著說。
“女孩子念那麽多書做什麽?趕緊找人家嫁了。”陶因澤不客氣地說。
“姑奶奶重男輕女,根深蒂固。我才不要。”爾宜也不惱,笑嘻嘻地,“除非找個七哥這樣的,我就不念書,嫁了。”
“大姑娘家不害臊。你七哥那樣?”陶夫人聽到爾宜這麽說,皺眉道。
“怎麽又說我?”陶驤正好進來聽見,微笑著問。
他正站在水晶吊燈下,月白色的長衫在燈下更顯得亮,簡直不單要把他這個人、更要把屋子映的光亮起來了。他很少這樣出現在人前,溫和的,微笑的,閑適的。連陶夫人都笑道:“說到你還真沒什麽好話。快坐了吧,偏你腳頭好,這麽些日子不著家,姑奶奶請客吃飯你都能趕上。”
“這也怨我麽?”陶驤看了看,在外麵那桌的下手坐了。金萱要給他倒酒,他不讓,“晚上得去巡營,不能喝酒。”
“你的酒量,這點算什麽,來兩杯。不等走出這門去就消解了。”陶因清笑道。
陶驤看向靜漪。
他忽然想起她那眼神兒……便咳了一聲,喝酒。
偏被東張西望的爾宜看到,她看看靜漪,說:“七嫂,七哥是不是叫你?”
靜漪抬頭,卻並沒有見陶驤看向她,一看爾宜促狹地笑著,無奈地叫道:“八妹!”
爾宜吃吃地笑著,陶因澤伸手捏著她的腮幫子,說:“你這個丫頭,真是長不大了。”她說著看看靜漪,“也學學你七嫂和大嫂,就是你不在跟前兒的二嫂,比你都不止穩重上兩三個台階呢。”
符黎貞在一旁一笑。
靜漪又覺得腳邊有什麽在動。這回她沒驚慌,一低頭,果然是陶老夫人的袖猴。她一伸手,袖猴立即抓著了她的手指,她便將袖猴抱起來放在膝上。陶老夫人和陶因澤看到,不約而同地說:“咦!”
陶因澤更是說:“這東西勢利的很,輕易可不讓人碰。”說著還點著袖猴。就見那袖猴伸出爪子來對著她就撓,陶因澤也是熟知這小東西脾氣的,當然不會讓它得逞,反而笑著罵,“這喂不熟的小白眼兒狼,偷了我多少點心吃,還是這麽著。”
陶老夫人笑著說:“大妹妹可別說,這小白眼兒狼信不過的,根本不靠前兒。”
袖猴吱吱叫著,在靜漪膝上轉了一圈之後坐下來,小爪子搭在桌沿上,夠不到靜漪的盤子。
“給你這個吃。”麒麟兒拿著鬆子過來。抬頭看看靜漪,“小嬸嬸,這個給你吃。”
他手裏捏著兩顆奶糖。
靜漪接了,說:“謝謝麟兒想著小嬸嬸。”
“喲,我都不知道他怎麽還留著這個。”符黎貞看到,笑著說。
靜漪剛拿在手上糖,袖猴一把就撈走了一顆,並且迅速地從靜漪膝上跳下去,一會兒便不見蹤影了。
“怎麽辦,隻有一顆了……”麒麟兒看看靜漪,有點沮喪,“是小嬸嬸和七叔一人一顆的。”
靜漪忍不住笑,說:“這回小嬸和七叔分著吃這顆糖好了,下回麟兒再多給小嬸一顆糖好不好?”
陶老夫人摸摸曾孫的頭,說:“這孩子還知道想著七叔,好。麟兒來,太奶奶獎麟兒好東西吃。麟兒不是喜歡朱古力,你八姑姑那裏有好幾盒都沒吃……”
“奶奶拿我的東西做人情!”爾宜叫道。
“不是你大姐說的,吃朱古力會肥起來,她給你帶回來的,你都沒有動?”陶老夫人笑道。
“太奶奶,我不要八姑的朱古力……”麒麟兒忽然說。
“為什麽不要?”爾宜都奇怪地問。
“八姑肥了不好看,麟兒肥了也不好看。”麒麟兒很認真地說。
靜漪先笑起來,忍不住就親了麒麟兒一下,說:“麟兒怎麽都好看的。”
“姨媽也這麽說……糖是姨媽給的。我說要給小嬸嬸,她說小嬸嬸不稀罕的……娘,我說什麽來著?”麒麟兒對符黎貞笑。
“你說的對。還沒見著我們麒麟跟誰這麽親呢,前兒我帶他回娘家,時不時地就提起七妹來。麒麟,你快去給小嬸嬸做兒子吧,好不好?”符黎貞笑著。
一時眾人也都笑,可愛的麒麟兒在這個懷裏那個懷裏轉著圈。
晚飯吃的其樂融融,靜漪在這樣的氣氛裏也就先安下心來。等晚飯散了,要走的都走了,靜漪和陶驤被老夫人留下來。陶夫人送了老姑奶奶她們出了萱瑞堂大門也折回來,看了陶驤和靜漪陪老夫人坐著,內堂裏一派寧謐溫馨,顯見著也還沒說什麽話呢,她便笑著過來也坐下。
“晚上吃的有點膩了。”陶夫人微笑著說。
金萱剛好泡了茶來,靜漪接了,給婆婆倒茶。
陶驤坐的遠些,她回頭望了望,陶夫人就說:“老七不喝這個的。金萱,另給七少爺上碗凝碧。”
“就這個吧。”陶驤過來從靜漪手裏接了杯子。金萱便笑著出去了。
陶驤拿了茶杯,卻沒坐回去,在屋子裏踱了會兒步子,也出去了。
“奶奶,母親。”靜漪把茶壺放下,看著這兩位,輕聲開口,“正有件為難的事情,還請奶奶和母親聽我說一說。”
陶夫人啜口茶,看看婆婆。
老夫人正低頭撫弄著撒嬌的袖猴,頭都沒抬地說:“什麽事兒至於為難了?說吧。”
靜漪便將白天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與跟陶驤重複的那遍不同,她略去了在蘿蕤堂裏的絕大部分環節,於是過程就顯得簡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