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不敢了(1)
她又擔心自己亂走會迷了路,爾宜回來找不著她,幹脆坐在那裏等一等。倒還是能聽到爾宜她們的笑語,可見走的並不算很遠。
花香陣陣飄過來,倒也讓人心曠神怡。
她把玩著手上的相機。從鏡頭裏看著花園子裏的花草樹木,別有一番意趣。
靜漪休息的差不多,就想起來走走看看。沒多久便沿著小徑穿過一片小樹林,來到水邊。水裏養的有蓮花,此時還看不出顏色,隻是長的頗為旺盛;蓮葉下錦鯉遊動……
她忽的想到家中那一池錦鯉。當日雅媚看了,說陶家祖母也養了一池很好的錦鯉。
隻是不知,是不是這些。
她慢慢地走,邊走邊望著水裏,火紅的鯉魚,靜止似的在碧綠的水中。
廊子裏有一處涼亭,探出到水麵上。靜漪好奇,往廊子另一邊看看。一叢叢的竹子遮著廊上的窗,隱隱約約地看不真切,近處倒有一口水井的樣子,隻是井口被磴死了……忽一陣風過,竹葉沙沙作響,靜漪便覺得風是撲麵而來,背上都涼了一下。
她正有些發呆,就聽有人說:“萱瑞堂後院的錦鯉才是家裏最好的。奶奶喜歡,連喂魚都有專人,輕易都不許我們喂。”
靜漪急忙轉身,就見福順推著陶駿的輪椅,已經到了她身後。她心仍砰砰跳著,忙問候陶駿。
陶駿看她,一身銀灰的衣裙,像淡淡的一個影子,在這翠綠的樹下、清淩的池塘邊,真是翩若驚鴻……倒是臉色雪白,恐怕不隻是大病初愈,也有被嚇到的緣故,於是說:“是我驚擾七妹了。”
靜漪的確是有些受驚。
倒不隻是因為陶駿主仆,還有剛剛那一陣陰風。
“細想想,每次遇見七妹,都讓七妹受驚。倒是我真應該鄭重地同七妹道個歉。”陶駿見她不語,微笑道。
靜漪看他氣色很好。許是因天氣熱了,他換了夏裝,沒有那麽臃腫,麵龐也瘦下去些……這麽一看,真不難想象陶駿當年的英姿,恐怕絕不讓他那兩位兄弟……就是如今,風度也是極好的。
“大哥經常來這園子裏逛逛麽?”靜漪輕聲問道。
“偶爾。這裏僻靜,倒能盤桓半日,無人打擾。”陶駿說著,示意福順。福順推起他的輪椅。
靜漪往一旁閃避。
福順將陶駿的輪椅推進涼亭後便往一旁站了,靜漪距離陶駿兩三步遠。
她有心問問這園子這麽好,怎麽會沒人來逛。陶家又不缺花匠和仆役,還讓園子荒成了這樣?一想剛剛那口井,陰暗的竹林,她便沒問出口。
“的確僻靜了些。今日是八妹興起,才跟著她進來逛逛。”她輕聲說。
“七妹若是自己逛,還是不要往園子深處走的好。這園子有好多年沒人經營,倒是有些荒廢的意思。”陶駿提醒道。
“是。”靜漪想想,可不是麽。幸而今日是有爾宜她們一起的。
“原本倒也不是這麽個樣子。從這裏過去還有三四處庭院。從前都住著人的時候,這處花園就人氣旺些。隻是後來家中人口也沒有那麽多,閑置了幾處院落,這邊又偏僻些,平常不會過來。時候長了,縱然有人維護,花草閑長,無人欣賞,大約也無趣的很,看著就荒蕪些。我近日常來,倒覺得園子裏貓反而比人多些,這倒成了它們的天下。”陶駿說。
他語氣慢悠悠的,分明是在說園子裏的花草。在靜漪聽來竟有些是借物喻人的意思,況且也是有點道理的,不禁莞爾。
“看七妹的樣子,也是愛花愛草的。園子裏旁的沒有,奇花異草最不缺。早些年祖父在世時,也頗花了些精神養護。他老人家很有些閑情逸趣的。”陶駿見靜漪雖不語,但是在細聽的,就說:“我們兄弟,老七最像祖父。就是對一花一木的見解,也是獨到的。若讓他來給你做向導就好了。隻是如今他忙,顧不上這些了。”
靜漪聽著。想起陶駿夫婦在什川山莊的住處,那一方天井裏養的好好的如茵碧草,據說也是陶驤的主意。
他倒真不像是會在花花草草上用心的人。
她看到陶駿望著她微笑,知道他們想起了同一件事,便點頭道:“我倒還惦著那草地。”
靜漪看看四周的樹木,如此幹旱缺水的地方,養草比養些花木也不見得容易。
隻是他怎麽會想的到呢……
“從前文人墨客,愛這一枝秀草的也不在少數。七妹若是喜歡,琅園的院子裏是留著不少空地的。不妨尋些好草種,試著種一種。”陶駿說。
靜漪想起琅園還是陶駿負責建造的,對琅園內外的設置當然是了若指掌的。
“七弟喜歡西洋的建築。留洋時,他學習之餘,就愛寫寫畫畫。很多東西,像畫冊,筆記,書籍,他帶回來就撂下了。旁人都沒有興趣。起初我也沒有時間,後來倒撿起來。權當打發打發時日。”陶駿微笑著說。
靜漪聽他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受傷之後日子,不知道雲淡風輕中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痛楚。一念至此,她忽然有些難過。
陶駿見靜漪隻是站著,距離他老遠,便示意她,哪怕是遠一些,也坐坐。
“是覺得不便麽?”他問。
被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靜漪有點窘。
“若不是,就請坐一會兒。”陶駿低頭,看到膝頭薄毯上落了幾片葉子。笑一笑,撚了,順手扔出涼亭去。
他再看靜漪時,溫和的目光中笑意都少了幾分。
靜漪說:“這裏呆久了畢竟涼一些……”說著,也便坐在了圍欄木凳上。仍是距離他遠遠的,“大嫂和麟兒呢?”
“明日是麟兒姨母生辰,母子倆正在房裏商議送什麽東西好呢。”陶駿淡淡地笑著,望著水上浮著的密密匝匝的蓮葉。
“是呢。大嫂明日該帶著麟兒回娘家去了。麟兒該多高興。”靜漪輕聲說著。仿佛那樣的家人團聚就在眼前,高堂老母有外孫承歡膝下……而對於她來說,是再也不會實現的了。
她轉開臉。
水麵一點陽光刺了目,她來不及忍住,眼睛裏就閃了淚光。
她急忙掩飾,還在微笑。
“往後會好的。”陶駿自己轉動著輪椅,轉向另一側,似是要看仔細水中錦鯉,“不要老悶在屋子裏,或者像我這樣,出來看看花草也好,哪怕就是走走。我不能走,還想要出來多看看、多聽聽。七妹是要多健康,就有多健康的,何況還是女醫生,該更懂得這些讓自己健康的道理不是嗎?”
“哪裏是女醫生?”靜漪立即說。
“哦,不是嗎?可是連馬都能救活呢。陳伯可是對你的膽識和見識都讚不絕口。”陶駿含笑道。
“那是……那不算。”靜漪說。陶駿連這個都知道,可見在這家裏,他雖足不出戶,卻沒有什麽能瞞過他的。靜漪不禁?看著陶駿的側臉。比起陶驤那棱角分明的側臉,陶駿的線條要柔和的多。
“都是性命。在看重的人眼裏,動物性命的價值不見得低於人。”陶駿微笑。
“是呢。”靜漪也微笑。
陶駿點著頭,道:“這不就解了?還是該寬慰自己。你這個年紀,自怨自艾起來,倒不好了。就比如爾宜,雖說粗魯些,可你看她,多麽的快活。”
靜漪笑。
陶駿望著遠處,笑意也加深了,唇邊的笑紋都深了些。
靜漪手中正握著相機,看著他微笑的樣子,舉起相機來,對著他按了下快門。
相片子轉換的聲音不大不小,陶駿聽見了,不過靜漪抓拍的時候,他並沒有打擾她。隻是隨後轉過臉來看她,並不責怪。
靜漪把相機放好。
和陶駿的聊天漸漸地自然多了……
女孩子們的笑聲隔著水傳過來,靜漪轉頭去看,爾宜和皎皎她們幾個墨色的身影,在對岸假山上出現。
靜漪站起來,拍了幾張相片。
“也許照不到她們。”靜漪輕聲說。
“沒有問題的。這小相機沒有惠爾達大相機那樣,能拍個至少八層樓,這點距離還不在話下。”陶駿看她擔心,微笑著,“當年我們兄弟幾個,有了第一架相機時,還搞了個暗房,自己衝印。雖然拍的相片一塌糊塗,衝印的更是一塌糊塗,想起來還是很有趣的。”
“大少爺,該回去了。”福順過來輕聲提醒陶駿。
靜漪看到福順,想起他被白獅咬過的,打量一下福順。這個沉默的硬漢,看都不看她,隻對陶駿一人恭順有加。這一點倒是像極了之了。在誰身邊,眼裏就隻有一個主子……她攥住相機,本想問一句福順是不是傷都好了,沒有問出口。
“大哥,七嫂。”爾宜走近了,很有些驚訝地看著陶駿,問道:“大哥怎麽會在這裏?”她看看靜漪,似乎更是驚訝這兩人會在一處閑聊。
陶駿微笑道:“難道在你心裏,大哥是要在屋子裏朽爛的木頭麽?真豈有此理。”
福順過來推起他的輪椅。
爾宜也笑,說:“我不是難得看到大哥出來麽?”她說著,讓福順閃開,自己推了陶駿。她對靜漪眨眼。聽靜漪說她“明明是鬧著要來照相的,倒丟下照相這回事,隻管去玩了”,就笑個不停,“我帶皎皎她們去看西洋景兒了,哪知道把七嫂給漏了呢……才想起來找你,不想你竟來了這邊。”
“糊塗。”陶駿輕聲嗬斥爾宜。
爾宜說:“七嫂別怪我。我要知道七嫂往這邊走,是無論如何都要看緊了你的……”
“爾宜。”陶駿開口打斷爾宜,“讓福順來吧。”
爾宜被陶駿冷冰冰的語氣弄的一怔,連一旁的靜漪和皎皎等人也覺得不太對勁兒了。氣氛一僵,陶駿倒很快臉上浮起笑容來,就又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說:“時候也不早,回頭老秦該來落鎖了,都出去吧。”
“哪有那麽早。”爾宜吐吐舌尖。不過陶駿開了口,又有些不悅,她也不敢造次。“七嫂,和我們一同過去吧?母親要我們照完相過去用茶點。”
靜漪已經覺得有些累。她隻將相機交予爾宜,也就不過去了。
出了花園,爾宜帶著同學們與靜漪和陶駿分道揚鑣。
靜漪看看爾宜高高興興地走了,也覺得這大半天沒有白費似的。
福順推著陶駿走的並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