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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禁運(1)

  靜漪又笑了下。


  她細細的看著顧鶴。


  必須承認,在今天之前,無論是條件不允許、還是戴孟元有意無意的掩飾、或者是她本人對顧鶴毫無好感,她都不曾真正的看清楚過這個人。還是短小而壯實的身材,一對小眼睛精光四射,此時看著她,目光中有種胸有成竹的自信。這些,都是她未曾見過,或者說是他未曾表露出來的。


  同時,他身上有一種氣息,讓她覺得熟悉。


  “說說別的條件,這個條件並不足以令我動心。你們做不到的,我去做,也不止賠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靜漪說。


  “當然,密斯程馬上就會成為陶家的少奶奶,榮華富貴本就唾手可得。前塵往事,不提也罷。隻不過人活一世,總要活個明白。有些事還是要心中有數的。”顧鶴說。靜漪覺得他說話時那種很有說服力和煽動力的方式,也很熟悉。


  靜漪說:“從前不知道,密斯特顧口才這麽好。你不怕我做局反讓你雞飛蛋打?”


  “藥品的禁運,會導致大量非戰鬥傷亡,這是不人道的。戴君生前曾說過,密斯程是心地善良的人。我想,密斯程也不是不顧大局的人。否則,我也沒有機會來和密斯程做這個交易。”顧鶴說的委婉些,靜漪卻也聽的出他意有所指。


  她隻是沉默。


  顧鶴見靜漪仍冷著臉,說:“戴君曾經設想過,若密斯程有朝一日符合我們的條件,或許可以吸收密斯程成為我們的一員。即便不成,戴君也想幫助密斯程借由蘇聯去往歐洲深造。雖然目前我們正處於困難階段,但是將密斯程送到蘇聯還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密斯程到了蘇聯就自由了。我想,或許有朝一日,密斯程會想要這份幫助。”


  “陶係既掌握西北,你們送一批物資進去尚且困難。在陶係嚴密控製下的區域內,送一個人出國,談何容易?”靜漪問道。


  顧鶴顯然料到靜漪必然有此一問,立即回答道:“密斯程顧慮的是。我們確實也沒有十成的把握。但是,陶係也並不是固若金湯。密斯程,我言盡於此。此事成與不成,全在密斯程一念之間。顧某人可以保證的是,成,則顧某必然向密斯程兌現承諾;敗,則顧某人一力承擔後果,絕不連累密斯程。”


  靜漪望著顧鶴,思索片刻,問:“你所謂的證據呢,從何而來?”


  “顧某眼下不能對密斯程說明證據是從何而來。但可以向密斯程保證,證據一定是原本原件。此次行動我是總負責人,所以密斯程不必擔心。事成之後,我會讓人將證據交給密斯程。也會兌現對密斯程的所有承諾。”顧鶴說。


  “給我時間考慮。”靜漪說著,就已經聽到慧安叫她“靜漪”,回頭一看,果然四寶已經遠遠的出現了。


  顧鶴也發現了四寶,他對靜漪點點頭,指著那個在樹下讀書的女子說:“我出現不是很方便,就由她和密斯程聯絡。她自有辦法找到密斯程。”


  靜漪點頭,看了眼那個女子,匆匆的轉身離開。


  她手緊緊的攥著手袋的圓柄,毛線手套磨著圓柄,咯吱咯吱響……她來到慧安身邊時,說:“等久了吧?我們走吧。”


  慧安看了一眼往相反方向去的那對青年男女,再看靜漪的麵色,雖是極力想要維持平常的樣子,還是有些異樣,卻也不方便問,便不出聲。


  “十小姐,寬叔已經到了後門,讓我來看看。”四寶說。


  “去茶樓喝杯茶吧,暖暖身子。”慧安說著,搓了下手。


  靜漪說:“出了後門有間春明茶社,九哥常去。燕大的教授們也喜歡在那裏聚會呢。”


  “好。我也聽說過春明茶社。”慧安笑著說。


  靜漪和慧安聊著教授們的茶館軼事,一路說說笑笑的穿過燕大校園。


  傍晚,之慎從商行趕到位於落英胡同金家大宅去的路上,特地停下來去六國飯店買了一盒蛋糕和一小把晚香玉。他出入商行,遵守父親定下的規矩,是不準專車接送的。故此從商行來表姐夫家,還是雇了人力車。


  他剛把錢給車夫,就見一輛黑色的梅賽德斯開進了胡同來。他認出是陶家的車子,於是站著,等車停了,下車的正是陶驤。


  “之慎兄。”陶驤通身的黑。黑色的大衣合體板正,黑色的禮帽戴著,越發顯得他身高出眾。


  “牧之兄。”之慎從容的打招呼。


  兩人隻有數麵之緣,談不上熟識,此刻雖彼此知道馬上就要成為親戚,卻無論如何也不是能馬上熱絡的起來的,隻客氣的寒暄一番。


  幸好金家的門房是早就接到主人的吩咐,知道這兩位要來。一見車到就殷勤的候在一邊,等他們寒暄過後,請他們進去,並忙著讓人趕快通報自家主人。


  金碧全早就聽到門上的報告,一早迎出來,老遠看到陶驤和之慎,就拱手作揖。


  陶驤見他正經八百的穿著長袍馬褂一副迎客的模樣,道:“這怎麽還隆重起來了?”


  他一行說,一行將皮手套摘下來,同慧全握手。


  慧全卻非要同他拱手作揖。


  陶驤和之慎甚少看到碧全作如此打扮,頓時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滑稽感,都忍不住一樂。


  碧全笑道:“老九你還別笑,你和牧之都是今日座上客,我如何不該隆重起來?”


  “看慣了姐夫西裝革履,這麽一扮,倒覺得新鮮。”之慎笑著說。


  “都是你姐姐,硬是說長袍馬褂才是咱們國家的國服,非要我穿。既然夫人高興,那我就不如從夫人之命了。”碧全笑。


  陶驤看金碧全一眼,問:“你這是提倡新的‘三從四德’麽?”


  “在家從夫人,有何不可?”碧全笑著反問。


  陶驤似笑非笑,不予置評。


  之慎則笑的跌足,一捧花亂顫。


  陶驤問起金家上人們,要去問安。


  碧全告之金老爺和夫人攜慧全去六國飯店同美國公使夫婦會麵了,說:“表舅昨日才到。現任公使曾經在南洋做過一段時間參讚,與表舅交好。早早說好這次來要會一會麵的。”


  陶驤聽了,點頭。


  碧全帶他們往自己居住的院落來。


  是緊靠上房的一個偏院,進門便看到一排精舍。


  之慎進了門,將蛋糕交給仆從,花卻仍拿在手上,笑了一會兒,問:“怎麽不見姐姐出來?”


  “她在後麵和靜漪慧安說話。南下的行李一次帶不了很多,她有些新衣服都不能帶,正給靜漪慧安試呢。我說她糊塗。慧安要同我們一起回上海的,靜漪馬上也要走,行李不比我們少。”碧全笑著請陶驤之慎坐下先喝茶,搖電話給無暇。倒搖了三四通也沒接到無暇手上,回來笑道:“竟然找不到本人。我帶你們去,在後麵花園水榭。”


  “大冷的天,虧姐姐有這個雅興。我還以為是小十的建議。她就喜歡臨水的地方。”之慎笑著說。


  “倒不是。她說這幾天冷下來,說不準就會下雪。又可觀雪,又可飲宴,何樂不為?”碧全言辭之間全是對愛妻的回護,聽的之慎和陶驤都莞爾。碧全兀自不覺。


  一時出了院門,有家仆來找碧全,說有訪客到。


  碧全便讓家仆帶陶驤之慎先去。


  之慎走在陶驤身後,兩人都沉默。


  偶爾金家家仆提醒兩人一句留意腳下。


  天色漸暗,園子裏電燈尚未點亮,腳下石徑確需留神些。


  沿著院牆走在廊下,之慎就聽隱隱約約有女子的聲音,想來不遠處就是他們要去的水榭了。


  他抬頭看陶驤,陶驤仿佛沒有聽到,照舊的走著,形態紋絲不變。


  陶驤走在前麵,因過來這一路上,他始終未開口說話,想著事情,未免有些入神。待金家家仆帶著他們穿過院牆走進後花園,抬頭已可見湖邊水榭明燈高懸,水榭中人影憧憧,卻都是準備晚宴的仆從,並不見無暇等人。他不禁納罕,明明聽到有女子在說話的,正要問,就聽一陣叮叮咚咚的鋼琴聲響起。琴聲有些淩亂,還夾雜著笑聲……他轉了下頭。隔岸有一排精舍,同樣明燈高懸,透明的玻璃窗內,幾個女子的身影清晰的印在那裏,談笑間,若風動花影一般。


  他視力極好,一眼就辨出了哪個是她。她背對著窗子,穿的是件蜜合色的錦袍。


  “陶少爺,九少爺,請稍等。二小姐馬上就來。”一個伶俐的丫頭過來,請他們移步水榭,就要去請無暇來。


  之慎認得這是無暇的丫頭丹桂,便說:“時候還早,丹桂別去擾你們小姐,讓她們多玩一會兒吧。”


  丹桂聞言笑道:“是,九少爺。”


  陶驤和之慎在水榭裏先坐了,片刻,熱茶上來。水榭中燃著火爐,暖和的很。兩人飲著茶,隔著一池碧水,聽對麵精舍中的彈唱。起初鋼琴聲淩亂,絲竹亦亂,漸漸的紋路清晰起來,卻原來是一曲《鳳求凰》:“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將相。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絲竹斷斷續續的伴奏,奏的是古曲;鋼琴彈彈停停,卻也給纏綿悱惻的古曲中加入不少強烈的節奏。一曲停歇,笑語重現,稍稍一頓,又一個婉轉多情的歌喉,清唱幾句,帶著氤氳的水汽飄過來,久久不散……陶驤和之慎不約而同地端起茶碗來。


  之慎想,清唱的是慧安,彈鋼琴的應該是靜漪了。


  “小十的鋼琴彈的實在糟糕,不知道怎麽及格的。”之慎開口。


  陶驤隻是聽,茶碗都沒掀開。


  之慎卻像是完全不經意的微笑著說:“小十是我們兄弟姊妹裏排行最小的,從小父母疼愛、兄姊謙讓,沒讓她受過什麽委屈的……”之慎說到這兒,見對麵精舍中人影一晃,是無暇走到窗前,開窗一望,對著這邊揮了揮手,他忙抬手回應,倒把話給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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