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四年十月,經過一個多月的清剿,混亂的西藏路逐漸恢複了平靜,宋軍的兵鋒到達了大小勃律、泥婆羅諸國,最為驚喜的是大食人,他們此時正占據著廣闊的印度北部的恒河平原,這是曆史上第一次在喜馬拉雅山脈的南側,發現了成建製的漢人軍隊。
吐蕃敵國雖然早已滅亡,但是四處分布的吐蕃殘軍依舊保持著強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吐蕃各部族的騷擾下,大勃律早已名存實亡,如今見到宋軍後,不僅奪回了被吐蕃人占據的故土,而且還受到大宋的邀請,隨軍一道回汴京建立使館。
外交關係,這個嶄新的名詞依舊來自於大宋戰無不勝的戰神,燕國公李現。也許到了明年,大宋即將誕生最年輕的外姓王,不過這都是猜測,一切還要等待回到汴京麵聖之後再說。
十月初八,李現在宏偉的邏些城布達拉宮,宴請所有的出征將領、各國使臣以及西藏路各部主官,明日,大軍即將班師回京,西藏路的防務將會交由當地邊軍負責,巍峨綿長的喜馬拉雅山脈,將會成為帝國天然的守護長城。
“燕國公威武!”一名吐蕃渾穀部的頭領興高采烈地舉起酒杯,滿臉通紅地高呼道,渾穀部三萬弓騎兵,其中已經定下,兩軍共計萬人常駐邏些城,作為高原上最強的武力,隨時支援廣闊的西藏路可能出現的反叛和入侵。
“威武!威武!威武!”不僅僅一幫渾穀吐蕃的將領們,連同一同出征的宋軍將領,在座的路內官員,都是齊齊起身隨同高呼。
“哈哈哈,武人的榮耀,都是陛下的恩賜,陛下萬歲!”李現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道。
說著,全場官將,齊刷刷麵向東北,遙向汴京方向,舉起手中的酒杯,在李現的帶領下,山呼萬歲,連幹三杯,被征服的榮耀刺激的群情高漲的人群中,唯獨因為部下損失殆盡的蕭魯,顯得格外落寞。
喧囂歸於平靜,前來收拾的親兵們驚異地發現,李現拉著任懷亮和袁德海依舊在座上對飲,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
“把下麵收拾幹淨,莫要管我們!”李現對著親兵們嚷了一句,端起酒杯伸到兩人麵前:“啟明、海公公,滿飲此杯,哈哈哈…”
“國公,大廳裏都沒人了,明早要班師,還是早些去歇息吧。”袁德海的意識此時已經模模糊糊,哈切連天。
李現算算時辰,此時才到後世晚上九點多,對於動不動就喝到兩三點的副院長來說,夜生活,這才剛剛開始。
“急什麽,今天的事兒還沒完呢,再等等。”
不動聲色,任懷亮捏著酒杯,心中滿是疑惑,國公在等人,很重要的人,而且,還必須帶著袁德海,那就是說這人不能單獨見,或者這事兒不能自己定,一切的一切,都要放在陛下的眼睛下。
若是軍事,找自己或者各軍都指揮使們即可,若是問政事,應當找新任的西藏路安撫使問詢,這陣仗,明顯既是軍事又牽扯到朝廷啊……
“啟明,我安排你的事兒,弄好了沒有?”
任懷亮正在神遊物外,猛地被李現問起,連忙拱手道:“回國公,雲騎和捧日二軍駐地昨日已經調整到了邏些城外!”
“很好…”李現嘴角微微上翹,自顧自滿上了酒。
“什麽?!不是…國公,為啥要調騎兵出城?!咱家作為南征大軍的監軍怎麽不知道這事兒?!”袁德海吃了一驚,大規模的戰事早已平定,駐軍調動理應上報監軍部!
“海公公莫要驚慌,明天班師本國公琢磨著在邏些城外組織一次閱兵,好好震懾一下城裏城外的吐蕃人,騎兵作為先鋒,先駐紮到城外,省的明早出城時候亂糟糟的,跌了我天朝的體麵!”
“哦…那為何不全軍都移駐城外?”
“海公公,你的問題太多了…來,喝酒!”
李現剛一抬手,任懷亮就連忙附和著,兩人一杯接一杯,袁德海的醉意愈發濃重了。
此時一個親兵急匆匆進來,對李現耳語幾句,李現聽到後拿起案上的毛巾擦了擦嘴,揮揮手道:“把酒菜撤了吧,收拾好讓他進來。”
“國公,怎麽不喝了啊,咱家還能再來三百杯…”
“海公公,主角來了,自然不喝了。”李現淡淡道。
“主角?誰麵子這麽大?!”袁德海心中似有一點光明,酒頓時醒去了不少,這個時間點兒,誰會來?
任懷亮倒是有些頭緒,目光投向李現,李現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才道:“監軍大人,若末將所料不差,應當是蕭魯吧…”
“蕭…遼人!?”袁德海腦中一驚,連忙坐直身體,慌不迭地擦著嘴,蕭魯的到來倒沒什麽震驚,不過久居宮中,麵對外國來人要保持體統的原則倒是深深印入了骨子裏,李現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模樣,心中輕歎,像極了後世啊…
不一會,蕭魯從廳外被領了進來,雙眼泛著血絲,整個身體顯得有些委頓,步伐一點都沒有武人的輕快。
“遼將蕭魯,拜見大宋燕國公!”
跪地、磕頭、拜伏,沒有一絲猶豫,自從聽說了雲騎和捧日兩軍駐紮城外後,自己的心中就一直被吊著,一個從戰後開始就一直困擾著所有遼將的問題不停地在腦海中閃現。
回了遼國,怎麽辦?!
四萬大軍,隻剩下一萬人出頭一點點,到時候,麵對遼皇的質問,怎麽交代?
遼皇,和燕國公或是宋皇不同,殺人泄憤這種事情,對於契丹人來說,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兵是強悍了,可損失總得有人來背責任吧,自己這一支又不是蕭家主脈,回去後凶多吉少啊!
“蕭將軍啊,剛才酒沒喝夠?”李現饒有興趣地盯著廳下的遼將,挪揄道。
“酒…酒喝夠了啊…燕…燕國公救救在下吧!”越到離開之日,麾下將領的恐懼感就越強烈,沒事跑去蕭魯的營帳哭訴和謾罵,早已將這個接近六尺高的大漢給折磨的不成人樣了。
“救救你?蕭將軍是有功之將,回了汴京吾皇可是要給你賞賜的啊,給外國武人賞賜,這可是我朝曆史上的頭一回,這可是莫大的榮耀!你說的要我救你又是個什麽意思?!”李現皺眉嗬斥道。
“燕國公!四萬大軍損失大半,回去後,小將難逃一死,就算不死也在軍中待不下去了!”
“哦…遼皇這麽殘忍嗎?”
“豈止是殘忍?!國公,末將尚可憑祖上榮光苟且一二,可麾下的勇士和兒郎們,多少人要人頭落地啊,小將…小將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此般下場,懇請國公救救他們!”
蕭魯說完就在地上重重磕起頭來,“咚咚咚…”幾聲後,額頭上就浮現出了血跡,李現倒沒想到,這蕭魯腦子不僅清楚,還這麽懂得體恤部下,是個人才!
“好了好了,舉手之勞罷了,怎麽救?”
“懇請天朝上國,出國書為我等南征遼人保命!”
“嗬嗬…,國書敘功本就是應有之事,算不得出力氣…不過本國公就是有一事不明,蕭將軍煩請解惑。”
“國公請講。”蕭魯一聽,心中也有些疑惑,還有什麽事情需要自己解惑的?
“就算本朝的國書,將爾等勇武吹到了天上,回了遼境就一定太平嗎?!”
“這…”蕭魯一時語噻。
“大宋比之遼國,孰優孰弱?”
感受到李現銳利的目光籠罩在自己的全身,蕭魯不敢造次,隻得低下頭道:“天朝上國強於遼國多矣。”
“那這一萬多你的麾下,回了遼國後,多次談起大宋的富庶,大宋的強盛,你猜猜,遼皇會怎麽看待你?”
“啊…這…”深秋的高原寒冷清冽,可此時蕭魯的背上卻已經浮起一層冷汗。
“越來越多的人,貪戀中原的繁華,我大宋自然千秋萬歲,可你們的遼皇,受得了如此的此消彼長?北境可沒那麽多詩書禮樂來製約帝王,到時候他一失手真做了什麽,你到哪裏可以伸冤?!”
蕭魯抿了抿嘴唇,他感覺喉嚨裏有些發幹。
“當然,契丹人也是人,大宋包容萬象,對於生命的敬畏,可是深深刻入了漢人的骨髓裏,若是…嗬嗬…”
李現說道此處,突然又不出聲了,隻是冷笑,蕭魯一聽,似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連忙出聲問道:“若是如何?!燕國公明示!”
李現站起身,緩緩走到蕭魯的麵前,沉聲道:“若是爾等成了宋人,我們…不就成一家人了嘛!”
“轟”的一聲,蕭魯腦海中猶如五鑼道場,轟鳴陣陣,背叛,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了人生的選項中,李現望著神情呆滯的蕭魯,將他扶起到桌案邊,滿滿斟了一杯酒。
“大宋絕不會容忍北疆存在一個獨立的政權,遼國,必將被掃進曆史長河中!你以為你是背叛?錯了,你是在引領著遼人,走向未來!
看看吐蕃渾穀部!
他們,被邏些的貴族們排斥,驅逐千裏,最後,高原上唯一高貴的吐蕃血脈,你睜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誰?!
他們是吐蕃人,更是宋人!他們為大宋而戰,而大宋也在為他們而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最後,這天下,無論何族,都隻會有一個同樣的身份——宋人!”
李現瞪著蕭魯,狠狠喝光酒杯中的佳釀,靜靜等待著他的回應。
任懷亮聽這一席話,心中對李現更是欽佩,這種曆史的全局觀,自己是萬萬想不到的,袁德海酒意早就散了大半,心道這李現嘴皮子真是溜啊,回去得好好給官家講講,空口勸降,還不打草稿!
蕭魯全身似是在微微顫抖,也不知是不是下定了決心,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起身退後拱手道:“此時幹係重大,小將需和麾下們商議!”
“自然…我等到子時初刻,蕭將軍盡快吧。”
……
“國公威武,這要是開了先例,契丹人估計要跑光了!”袁德海見蕭魯走後,對李現翹起了大拇指。
“哼…由不得他們不從…啟明!”
“末將在!”
“傳令!雲騎、捧日,封住邏些城東門和北門;天武第一、第二軍披甲待命;延興、破陣二軍密切監視遼軍駐地,吐蕃弓騎第三、第四軍,巡視邏些南門和西門外!”
“領命!”
氣氛一瞬間緊張起來,麵對袁德海的驚異,李現嗬嗬一笑道:“他們,不從也得從,本公,從來就沒打算放他們走!”
十月初八夜,子時未到,遼將蕭魯率領麾下一百三十四名將官,代表全軍一萬一千餘人,在燕國公李現,征南大軍監軍袁德海的見證下,麵北起誓,永生效忠大宋,與遼國再無瓜葛。
作為大宋對遼軍的第一樣獎賞,李現保證,全軍遺留在遼境內的家屬,大宋將會竭盡全力向遼皇討要,到時候可以在大宋任何一個州縣擇地而居!
一年後,麵對女真人越來越犀利的進攻以及因為逃亡而殘破的境內,年幼的耶律洪基隻能允許駐紮在宋遼邊境的數十萬宋軍,進入遼國東京府借力平叛,慶曆六年,女真平定,本來朝廷還向效仿舊例接納叛軍,不過被當時的燕王李現一力阻止。
無論老幼,斬首四十萬,女真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