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眼睜睜看著陸重淵站在自己的面前。


  蕭知整個人就跟傻了似的,她一動不動,連話都不會說了,就這樣低著頭,一瞬不瞬地看著陸重淵的腿,神情呆怔,臉上的表情也是驚愕的。


  甚至於……她還伸手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臉頰。


  「唔,疼。」


  手勁太大,疼得蕭知眼淚都快冒出來了。


  可她臉上原本驚愕的表情此時卻變成了遮掩不住的歡喜,她不是做夢,也不是幻想,陸重淵是真的站起來了,她期盼已久的事終於成真了!


  連忙鬆開掐著臉頰的手。


  她伸手,緊緊地握住陸重淵的袖子,帶著情不自禁的歡喜,看著他,高興道:「五爺,你站起來了,你的腿,你的腿好了!」


  說完。


  蕭知也顧不得再說道別的,把手裡的湯藥往旁邊桌子上一放,就匆匆往外頭跑去,邊跑邊道:「我,我這就去找師父。」


  她得讓師父過來看看,看看陸重淵的腿是不是真的好了。


  從小到大,她還從來沒有跑得這麼著急過,不對,也是有過的,那次醒來的時候發現陸重淵不在自己身邊,怕他出事,她也是這樣不顧體統的跑著。


  她跑得很快,甚至不等陸重淵張口,就跑得沒有蹤影了。


  陸重淵只來得及看到門前那一抹匆匆閃過的紅色衣裙,他張口,想喊住她,但蕭知跑得實在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喊住她。


  抿了抿唇。


  陸重淵走了幾步,覺得膝蓋那處還是有些疼,只好放棄把蕭知給喊回來,重新退後幾步,手撐著桌子,大半身子也靠在桌子上,等到有支撐的東西了,他才低頭看向自己的腿,筆直的,修長的,是早些日子就已經看到過的景象。


  上一回知道自己能夠站起來的時候,陸重淵心裡是高興的。


  他性子要強,哪裡能夠忍受自己就這樣變成一個殘廢?一個只能待在這個四方天地之下,出行都要靠別人的殘廢……


  但很快。


  他又變得不那麼高興了。


  他怕自己的腿好了,蕭知就會離開他,所以他隱瞞了所有人,寧可把自己繼續偽裝成一個瘸子,一個沒用的殘廢,也不想她離開他。


  可如今。


  如今他們兩人之間明明沒有什麼隔閡了,蕭知也明確表示過不會再離開他了,這理應是一件高興的事。


  他終於不用再坐在這把輪椅上,不用出行都需要別人的幫忙,他可以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去騎馬,甚至還可以在她累的時候,背著她。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竟然隱隱有些擔憂,就像是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的第六感向來很准。


  尤其是在碰到什麼不好的事情時。


  陸重淵想到這,臉色愈沉,就連薄唇也抿得越來越緊。


  「五爺?」


  慶俞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陸重淵一個人低著頭站在桌子旁,就如先前蕭知看到陸重淵起來時的驚訝,他的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詫異。


  不過很快。


  他就回過神來。


  快步走進屋子,他站在陸重淵的面前,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激動,就連聲音也帶有一些顫音,「五爺,您,您的腿……我去找柳大夫過來給您看看。」


  說完。


  慶俞就打算出門去喊人,只是不等他動身,身後就傳來一道冷清的男聲,「不用了。」


  陸重淵的聲音很平靜,就如他的面容一樣,沒有一絲歡喜,手撐著桌角,看著自己的腿,五指逐漸收緊,「蕭知已經過去了。」


  知道夫人已經過去喊人了,慶俞心下稍松。


  但看到五爺這幅模樣,他心裡不免又有些疑惑起來,怎麼五爺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五爺不是一直都很想站起來嗎?那為什麼現在能夠站起來了,臉上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


  不對。


  不僅沒有笑意,反而眉宇之間有幾縷愁思和黑霧,彷彿在擔心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一樣。


  張口想問五爺出了什麼事,可不等慶俞開口,外頭就傳來蕭知和柳述的聲音,「師父,您快些。」


  「你這丫頭著什麼急,他又不會跑了,哎呦,慢點慢點……我衣服都快要被你扯掉了。」


  也是這個時候,慶俞發現五爺的面容又恢復成平日的樣子了,雖然臉上還是沒有什麼喜悅,但至少沒有剛才那種擔憂的愁思,以及若隱若現的黑沉。


  他抿了抿唇,壓下心裡的奇怪,也就沒有發問,恭順的侯在一處。


  蕭知終於拉著柳述出現在門口了。


  看到陸重淵還站在原地,她連忙鬆開拉著柳述的袖子,快步跑進去,扶著他的手,皺著眉,焦急道:「你怎麼還站著呀?」


  她一邊說,一邊扶著陸重淵往旁邊的軟榻坐,「你的腿剛能起來,不能一直站著,我先扶你去坐好。」


  等扶好人。


  蕭知又看著柳述說道:「師父,你快替他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像是不敢確信,她捏著拳頭,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腿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好了?」


  柳述一大清早被蕭知喊醒,連洗漱都來不及,套了件衣裳就被人拉過來了,氣喘吁吁跑了一路,現在看到自己的好徒兒這幅差別待遇,氣得直接吹鬍子瞪眼。


  這要擱在以前,他絕對二話不說就離開。


  可想到自己徒兒的心思,他咬咬牙,還是提著藥箱過來了,站在陸重淵的面前,他兇巴巴得開口,「褲腳掀起來!」


  不等陸重淵動手,蕭知就替人掀起了褲腳,然後蹲在一旁,看著柳述,睜著一雙清亮的杏兒眼,無聲的催促。


  柳述:……


  原本還想折騰陸重淵一番,但看到自己這個傻徒兒這幅樣子,他咬咬牙,也只好認命,蹲下射你在,替人好好檢查起來。


  ……


  柳述替陸重淵診治的時候。


  蕭知就一直眼巴巴地蹲著一旁,等人收回手,忙問道:「怎麼樣?師父,他的腿是,是真的好了嗎?」


  柳述沒好氣的瞪她一眼,終歸捨不得她著急擔憂,站起身,收起藥箱,如實說道:「看樣子是好的差不多了,不過他剛好,還是不能久站。」


  「這段日子,我每日還是會過來給你施針,至於以前的藥方就不要用了,我會重新修改下。」後頭這話是對陸重淵說的。


  陸重淵知道柳述對蕭知的重要性,也知道他已經同意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了,對他倒是要比以往多些客氣。


  這會聽人說完,也跟著應了一聲,道起謝,「多謝柳老先生。」


  沒想到還能從陸重淵的口中聽到感謝的話,柳述頗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臉上冰冷的神色也緩和了一些,後頭的話倒也變得溫和了許多,「你的腿傷了太久的時間,不要急於求成,可以每天嘗試走一段時間,若是覺得累了也不要強求。」


  陸重淵點頭應是。


  柳述餘外倒是也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看了一眼蹲在一旁,傻傻看著陸重淵腿的的蕭知,無奈搖了搖頭。


  雖然還是不怎麼喜歡陸重淵。


  但他這個傻徒兒喜歡,他自然也願意愛屋及烏。


  「我原本以為你這次傷上加傷,腿得休養好一陣子,倒是沒想到這麼快就好了……」這個時間,的確比柳述預估的時間短,但他也沒有多想,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陸重淵突然捏緊的拳頭,以及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


  陸重淵能夠站起來,這是好事,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徒兒嫁一個殘廢。


  「行了,我去給你開藥方,你……」他指著慶俞,「跟我出去一趟,有些東西,我要交待給你。」


  慶俞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應了一聲之後,就跟著柳述走了。


  等他們兩人走後。


  屋子裡就只剩下陸重淵和蕭知兩個人。


  蕭知還是沒有起身,她就蹲在陸重淵的身邊,伸出修長又白皙的小手,試探性地朝陸重淵的腿探去,等指尖觸碰到他的膝蓋,她又忙收了回來。


  似是還是不敢確信似的。


  但下一瞬,她又忍不住,悄悄伸了過去,帶著一些小心翼翼和猶豫,覆在了陸重淵的膝蓋上。


  這一回。


  蕭知沒有收回,而是伸出手,輕輕在膝蓋上揉了揉,然後從膝蓋往下,一點點往下撫摸,等察覺到陸重淵小腿傳來的輕微動作和反應時,她眼中的淚再也藏不住,潸然淚下似的,一串串往下掉。


  他是有反應的。


  不是像以前那樣,任憑她怎麼折騰也沒有反應的那種。


  他……


  是真的好了。


  眼裡的淚止不住,可臉上的笑也同樣止不住,她就這樣埋在陸重淵的膝蓋上,又哭又笑,跟個瘋子似的,激動道,「五爺,你好了,你真的好了,以後,你就不用再坐輪椅了。」


  她比誰都要清楚陸重淵的性子。


  這個男人十分要強,縱然平日里沒有什麼表示,但她知道,他很厭惡坐輪椅的自己,也很厭惡出行都要依賴別人的狀態。


  喃喃自語了好一會。


  大概察覺到屋子裡從始至終都只有她一個人說話,蕭知抬起淚眼朦朧的杏兒眼,看著陸重淵,疑聲道:「五爺,你不高興嗎?」


  能夠站起來。


  能夠不用再依靠別人。


  他不高興嗎?

  陸重淵先前一直在出神,他心下那股子不安很明顯,比任何時候還要來得激烈,來得明顯,雖然明知道刺殺那件事已經了結了,也不可能會遺留什麼證據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就是擔憂,就是緊張。


  他始終記著那日,她同他說的話……


  「陸重淵,你不能騙我,你要是騙我,我以後就再也不理你了。」


  雖是玩笑。


  但他清楚她的性子。


  如果讓她知道那日刺殺的真相,以她的性子,很有可能就真的不會再理他了。


  他們兩人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


  他不能……


  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收緊,等聽到耳邊傳來一聲痛呼,陸重淵才恍過神,看著她手腕上明顯的紅痕,他忙鬆開一些力道,一邊替她搓揉,一邊沉聲自責道:「疼嗎?」


  疼倒是其次。


  只是陸重淵的反應,卻讓她覺得很奇怪。


  蕭知皺著眉,看著陸重淵,任由他揉著手腕,疑惑道:「五爺,你怎麼了?你不高興嗎?」


  陸重淵手上動作一頓,也就這麼一瞬,他繼續替她揉著手腕,沒有抬頭,依舊低著頭,怕她看到自己面上的表情,還特意把頭又低了一些。


  手上動作倒是不停,嘴裡的話也沒有猶豫的吐出,「沒有,我很高興。」


  「我只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話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殘廢了這麼久,突然能夠站起來,的確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也是正常的。


  但蕭知就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以她對陸重淵的了解,他不是這樣的人,何況……要說他沒反應過來,倒不如說他沒做好準備。


  他整個人一點喜悅都沒有。


  甚至。


  還有些逃避。


  彷彿在擔心什麼事情會發生一樣。


  蕭知抬著頭,端詳陸重淵許久,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心裡的喜悅也不像剛才那麼明顯了,她就這樣看著他,心底閃過好幾個念頭。


  這些念頭太過荒謬,很多剛從心底生出,就被她壓下了。


  但……


  在看到陸重淵那張臉的時候,想到他臉上剛才的表情,她的雙手慢慢握成拳頭的樣子,似是猶豫了一會,她終於出聲,問道:「你的腿……是不是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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