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這是……」
蕭知神色怔楞地看著眼前兩塊無字碑,她張口想問這是誰的墓,但話還沒出口,腦中卻驀地閃過一個念頭。
難不成……
她猛地轉過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陸重淵。
「這是……」
她重複道,卻還是沒有把話說完。
太激動。
太詫異。
以至於,她根本說不清話了。
陸重淵見她已經猜到了,自然也就沒再隱瞞,笑了笑,他握住蕭知的手,聲音如常,「你猜的沒錯,這是永安王夫婦的墓,可惜……」
他一頓,話語之間似又嘆息之聲,「當初他們仙逝的時候,我尚在府中,不知他們屍身到底被送到了什麼地方,如今也只能建兩座衣冠冢,以表哀思。」
蕭知自然不敢奢望真的能夠找到父王母妃的屍首。
如果真的那麼輕易能夠找到,以哥哥的性子,便是拚死也要去把父王母妃的屍首找回來。
她不知道父王母妃的屍首去了哪,或許和永安王府那七十六口人一樣,隨便找個地方處置了,又或者被她那位所謂的皇伯父藏在什麼地方,用了什麼巫術降住了也不一定。
深深吸了一口氣。
蕭知勉強平復了一下心中激烈的情緒。
而後,她半蹲在陸重淵的面前,握著他的手,仰頭看他,「陸重淵……」
她喊他,嗓音艱澀,雙眼也泛起了淚花,「謝謝你。」
她知道陸重淵做這個並不容易。
衣冠冢裡面放得是生前的舊衣舊物,父王母妃的東西都在永安王府,雖然現在永安王府已無人了,但她知道內地里看守的人還有不少。
畢竟龍椅上的那位一直覺得哥哥還沒有死。
他心裡忌憚哥哥,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哥哥會去的地方,想要避開一切的耳目,從永安王府拿東西。
也不知道。
這一回,陸重淵又耗了多少人力心力。
「我最怕你跟我說這三個字……」
陸重淵抬手,修長又指骨分明的手覆在她的頭頂,似安撫一般,他輕輕揉了一把她的頭,然後在她淚眼朦朧的注視下,柔聲說道:「我和你之間,用不著這三個字。」
他做這一切,只是想要她開心,而不是要她一聲感謝。
蕭知望著他的臉,張口,最終卻什麼都沒說,是啊,他們兩人之間用不著這三個字,何況感謝兩字也實在過於淺薄了。
她把臉埋在陸重淵的膝蓋上,好一會才輕輕「嗯」了一聲。
慶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這兩塊無字碑面前,也就只剩下了陸重淵和蕭知兩個人。
陸重淵等蕭知哭夠了,這才拿著帕子擦拭乾凈她臉上的淚,然後握著她的手說道:「碑上的字……」
原是想同蕭知解釋一番。
但不等他說完,蕭知便接過話,道:「我明白的。」
再怎麼說,父王和母妃如今也是戴罪之身,這處雖是福地,但平日里也時常會有人過來,在這邊建上這樣一座墓,還刻上父王母妃的名字,旁人會怎麼想?
不過……
蕭知握著陸重淵的手,轉頭看他,明明眼角還垂著淚珠,但她臉上的笑卻十分肆意、張揚,「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能夠刻上父王母妃的名諱,光明正大的把他們迎回宗祠。」
「嗯。」
陸重淵反握住她的手,點頭應道,「你放心,這一天,不會太遲了。」
當初他派去的那些人一直都跟在顧辭的身邊,護他周全。
前陣子,顧辭託人送來一封信,說是在夏國一切安好,也已經找機會進過宮了,夏國的皇帝身體雖然不好,但好在神智還算清楚,只要解決晉王,那麼夏國一切都會恢復如常。
這事。
蕭知也知道。
所以在陸重淵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又深了許多。
倒是也未再說話。
她轉過頭,看著眼前的墓碑,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響頭,等磕完頭,她也沒起來,就這樣跪在地上,看著這兩塊無字碑,抿著唇,心裡倒是說了許多話。
「父王,母妃,我來看你們了。」
「我沒死,哥哥也沒死,現在哥哥已經回到夏國找到外祖父了,等到夏國那邊安定了,他就會帶著人馬過來。你們放心,我和哥哥一定會洗清你們的冤屈,不會讓你們遭受不白之冤。」
「我……」
蕭知餘光瞥見身邊的陸重淵。
這還是她第一次帶著陸重淵見自己的父母,還是以這樣的方式,她抿唇笑了下,然後看著墓碑繼續默語道,「我還嫁人了,你們也認識,是陸家那位五爺。」
「他對我很好,特別好,我……很喜歡他。」
「你們的墓也是他找人建的,都不知道他費了多少心思,才能建下這座衣冠冢,他總是這樣,默默地替我做好很多事,再難再累也不多說半句。」
心裡嘆了口氣。
蕭知有些無奈,但還是笑了下,「等以後他的腿好了,我再帶他來給你們磕頭。」
……
「好了?」
眼見蕭知站起身,陸重淵忙驅動自己的輪椅過去,見她膝蓋那處都是灰塵,他皺了皺眉,伸手替人拍了乾淨,又把手放在她的膝蓋上,輕輕揉了揉,抬眼,心疼道:「疼不疼?」
她剛才跪自己的父母,陸重淵自然是不好阻止的,但心疼卻是藏不住的。
所以這會一看到人起來,就連忙過來了。
「應該讓慶俞給你帶個蒲團。」陸重淵皺著眉,說道。
「我哪有這麼嬌氣?」蕭知有些無奈的笑了一聲,伸手,握住陸重淵替她搓揉膝蓋的手,「好啦,真的不疼。」
又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陰沉沉的,估摸著是快下雨了,便握著陸重淵的手,說道:「快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陸重淵見她真的無礙,便也未說什麼,輕輕嗯了一聲后,讓慶俞過來了。
兩人回城的時候,果然下起了雨。
起初雨勢還好,不算大,可到後頭,卻是越來越大。
他們坐在馬車裡頭,倒是也沒有什麼感覺,蕭知這會就賴在陸重淵的懷裡,同他一道看著書,可她不喜歡在馬車裡頭看書,看了幾頁,便有些乏了。
原本是想靠在人的懷裡眯上一會,剛剛閉上眼睛就聽到一陣喜樂聲,敲鑼打鼓的,十分熱鬧。
這種日子竟然還有人成婚?
蕭知被鬧得睡不著,索性掀開車簾往外頭看了一眼,正好成親的隊伍正朝他們這邊過來,前頭高大的馬上坐著一個身穿婚服的男人,這會正抹著臉上的雨水,罵罵咧咧道:「什麼鬼天氣,早不下晚不下,本少爺成親的時候就下。」
說完。
看了一眼後面的喜轎,又啐道:「果然是個晦氣東西,就不應該娶進門。」
蕭知本來還皺著眉,覺得這新郎真不是東西,等到看清他的臉后,倒是也不覺得意外了……她道是誰,原來是文安侯府的柳從元。
近些日子,她一直未曾理會外頭的事。
自然也就不知道今日正是那位柳從元和白盈盈的大婚之日。
想著以往這兩人的勾當,蕭知先前那一抹對新娘的憐惜也就消失的乾乾淨淨,自作自受,沒什麼好同情的。
若不是當初她多留了個心眼,現在還不知道是哪般處境呢?
成親的隊伍已經過來了。
蕭知懶得在看,落下手中的車簾,不過心裡倒還是有一抹疑慮的,她伸手拉了拉陸重淵的袖子。
「怎麼了?」陸重淵從書中抬起眼,看著她,問道。
「當初柳從元突然要娶白盈盈……」蕭知伸手指了指外頭,那些敲鑼打鼓的喜樂聲還不曾消散,「是不是你在其中做了什麼手腳?」
若是她不曾記錯的話。
最初的時候,那位柳從元是不肯娶白盈盈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帶了媒婆登白家的門,非要娶白盈盈。
陸重淵聽她說起這件事,倒是也沒有瞞她,合上手中的書,把人攬進自己懷裡,撫著她的長發,道:「是我做了手腳,我讓慶俞跟他說,他要是不肯娶,以後就只能在床上躺一輩子。」
他向來都是這樣的人。
睚眥必報。
這兩人敢把心思用在她的身上,他自然不可能這麼輕鬆就放過他們。
蕭知見他如此坦然地說起這些話,倒是也沒有覺得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相反,她很喜歡陸重淵的性子,和他一樣,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憑什麼受了委屈還要做善人?
她就是要以惡制惡!
白盈盈那麼想要敗壞別人的名聲,如今卻受了局中苦,那個柳從元是庶子,本就沒什麼出息,整日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後院還有十多房小妾。
她進了文安侯府的大門,日後哪裡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恐怕她以後不是費著心思去爭寵,就是提防那些姨娘、丫鬟的……
至於那個柳從元。
他這種人,日後又會有什麼出息?
「你……」
陸重淵見她遲遲不說話,捏著她的手,似是猶豫,「會不會覺得我做得太過分了?」
蕭知起初沒聽清楚,等瞧見他臉上的猶豫,又回想了一遍,忙道:「怎麼會?」她反握住陸重淵的手,把臉埋在他的肩上,眉眼彎彎的,同他說道:「他們自作自受,與你無關。」
何況。
他也是為了她。
眼見她面上是真的沒有介懷,也沒有害怕,陸重淵那顆懸著的心才總算是落到了原地,他真怕她害怕他。
後頭的幾天。
蕭知照舊是待在五房,偶爾聽幾個管事說說事,也沒去正院那邊請安,她心裡倒是奇怪,按理說,崔妤都進門這麼久了,也該想法子把她手裡的中饋拿走了。
畢竟。
現在她在侯府的地位是真的不高。
陸承策整日待在錦衣衛,很少回來,她又沒有管家大權,以往那些想往她那邊靠過去的牆頭草,如今也都紛紛收了心思,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忍得了?
她那麼要強,要面子,讓她一個堂堂的世子妃屈於她之下,怎麼可能受得了?
其實。
這管家大權,她早就不想要了。
陸家這個燙手山芋,還有那填不滿的洞,誰拿誰吃虧。
與其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倒不如陪陸重淵下幾盤棋,蕭知一邊想著這事,一邊想著要是崔妤再沒有動作,她就直接把管家的大權扔過去算了。
她這麼想要,給她也無妨。
就不知道她真的拿到手,是不是該後悔了。
可後悔又能有什麼用呢?
她這麼滿心歡喜嫁到陸家,嫁給陸承策,現在又得到了什麼?每日晨起就要給王氏立規矩,得空了還得去給陸家那位老太太摘抄經書,有時候還得替陸寶棠調解矛盾。
嘖。
崔妤如今這幅樣子,可比她想得還要慘烈。
收起心思。
蕭知也懶得再想這些事,端好手裡的湯藥,推開陸重淵的門,剛想如此喊他一聲,但一腳沒邁好,她嘴裡那聲「五爺」還沒說出口,身子竟然直直地往前撲去。
「小心!」
陸重淵看到她端著湯藥往前摔得時候,整顆心都懸了起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書,本來是想驅動輪椅過去的,但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直接朝人飛撲過來,等穩穩接住蕭知的身子,他也沒有鬆開,仍抱著她,焦急道:「怎麼樣?有沒有摔到哪,湯藥呢,有沒有燙到什麼地方?」
他連著追問了好久。
蕭知也不曾回答,她獃獃地看著陸重淵,好一會,才吶吶道:「五爺,你的腿……」
他的腿?
陸重淵一愣,他順著蕭知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才發現自己此刻竟然是站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