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月的鮮花 (一)
第一章 五月的鮮花 (一)
“啪!”一道黑影自半空劃過,重重地抽在人的身體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一道血痕迅速浮現,與其他鞭痕交織在一起,觸目驚心。
這樣的血痕有很多,被抽打的女子也早已昏死過去多次,被冷水潑醒後,等待她的,依然是似乎無窮無盡的鞭打、謾罵以及羞辱。
終於,膀大腰圓的行刑漢奸抽累了,舉起一桶水就要再將受刑的女子潑醒。就在此時,一個齷齪的身影走入審訊室,先大聲喝止住了他,接著笑眯眯走上前去,用手輕輕拍打受刑女子的臉孔,“鄭小姐,鄭小姐!鄙人姓安,是鄭總理昔日下屬,咱們兩家……”
鄭若渝從昏迷中緩緩睜開了眼睛,緊跟著,又無力地將頭垂得更低。她的頭發上沾滿了泥土、草屑、血塊兒,因此視線受阻,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對方是誰。
此時此刻,她也感覺不到多少疼痛。甚至連被吊脫了環兒的胳膊,都徹底麻木。她隻感覺有點渴,身體,嗓子,嘴巴都在冒煙兒,感覺自己馬上就要燃燒,變成一隻鳳凰,在火焰中涅槃而去。
她已被吊在這裏兩天兩夜了,滴水未進。剛才輕拍她臉孔的安姓漢奸,顯然是個用刑的老手。發現她已經奄奄一息,立刻親手用破碗盛了一碗冷水,遞到了她幹裂的嘴邊。
鄭若渝本能地張開嘴巴,去喝碗裏的髒水。然而,姓安的漢奸卻又迅速將碗抽走。隨即,又遞回來,在她嘴邊緩緩晃動
如是者三,樂之不疲。
鄭若渝艱難將頭抬高了些,對來人怒目而視。來人見狀,愈發得意,晃著水碗,低聲誘惑,“想喝麽?想喝,就服個軟便是。我保證,太君不會讓你做任何事情。怎麽……”
一句話沒等說完,鮮血忽然從鄭若渝的嘴裏,狂噴而出。顯然,她的內髒器官也受了極重的傷,再不及時醫治,就要死在嚴刑拷打之下。
“哎呦,臥槽!”安姓漢奸冷不丁被噴了一臉鮮血,嚇得倒退兩步,慌忙掏出雪白的手絹不斷擦拭。
負責行刑的漢奸大怒,衝過來,再度高高地舉起了鞭子。安姓漢奸卻抬起腳,一腳將他踹出了半丈遠:“滾,誰叫你打鄭小姐的。她是鄭總理的嫡親孫女,你知道不知道!連咱們皇上都聽說過她的名字!”
說罷,翹起蘭花指,同時迅速切換上一副同情的臉孔:”嘖嘖嘖,看你,怎麽把人打成這樣?你也是,鄭小姐,何必呢?打仗是男人的事兒,你一個千金小姐,跟著摻和啥?即便想學那花木蘭,你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你祖父,可是咱們蔓粥國的總理,皇上對他恩重如山!“
他的廢話,鄭若渝一句也沒聽進去。隻是無力地低下頭,嘴角同時浮現一絲冷笑。
安姓漢奸卻絲毫不覺得氣餒,笑了笑,繼續侃侃而談,”哦,忘了自我介紹,敝人是蔓粥國治安部的副部長安振山,鄭總理還在世的時候,敝人曾聆聽過他的教誨,說起來,跟你們鄭家也算相識,今天在來看你之前,鄭小姐你的伯父曾用電話拜托過我,讓我一定要幫幫你。“
回答他的,隻有沉默。鄭若渝繼續無力的垂著頭,等待內傷複發,然後去追趕馮大器的腳步。
心細如發的她,早就發現馮大器在去天津站報道之前,曾經消失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也早就察覺,馮大器對袁無隅的維護,不僅僅是發小維護發小那麽簡單。但是,她卻什麽都沒多問,默默地替對方守住了秘密。正如她那天與李若水重逢,也沒有多問,後者為何好端端地突然離開了南陽,選擇了晉察冀。
她知道,且相信,李哥也好,大馮也罷,時機成熟後,會主動給自己一個解釋。她有耐心去等,也願意去等。
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的時間好像已經不多了。自己可能沒機會再聽李哥親自給出答案,但九泉之下,卻可以去問先走了一步的大馮。
”鄭小姐,我勸你還是不要強逞能。像你這樣的,安某在關外,可是審問過太多了。任他是什麽樣硬骨頭,到最後,保證隻能哭喊著求饒!“見鄭若渝始終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安振山心中慢慢也湧起了怒火,再度上前捏住對方的下巴,冷笑著威脅,“況且,安某也不需要你提供什麽,說一句我錯了,就行。安某手裏,證據早就堆成了山!”
“哼——” 鄭若渝用一聲冷笑,來回應對方的虛張聲勢。
馮大器的父親,已經冒著被鬼子株連的危險,重金買通看守,將“包括花名冊在內所有資文件都被成功銷毀”的信息,送到了她耳朵裏。她才不會相信,安某人剛才的鬼話。更不相信,自己說一聲我錯了,就能平安脫身。
“雖然你們做事幹淨利落,讓別人無從查起。可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安振山被笑得麵皮發燙,鬆開手,後退半步,繼續大聲補充,“你是書香門第出身,肯定知道’禍起蕭牆’這個詞兒,實話跟你說了吧,這次能把你們都抓進來,就是你們自己人告的密!王天木,這個人你認不認識?早在他半個月之前,他就投降了日本人。而你們,就是他戴罪立功的踏腳石!”
話音剛落,鄭若渝的身體,就劇烈顫抖起來,心中更像有燃起一團烈焰在熊熊燃燒!
她當然知道是王天木出賣了大夥。在那天緊急撤離之前,團長曾清,已經親口向所有骨幹,交代過此事。她之所以怒不可遏,不是因為知道了王天木變節投降,而是怒軍統局反應太慢。
明明有足夠的電台,足夠的時間,在發現王天木失蹤之後,就立刻向上海和北平兩地發出警訊。明明可以早點兒通知除奸團這邊做出預防措施。而軍統上海站和總局,卻足足拖了半個月。直到日本特務血洗北平的前幾個小時,才匆匆提醒了一句,並且提醒級別還設得很低。
除奸團之所以犧牲了這麽多同誌,甚至差點被日本人一網打盡,至少有一半兒,是軍統自己的“功勞”!在軍統眼裏,外圍組織,永遠都是外圍組織。用的時候就不留半點餘力,危急關頭,隨時都可以拋棄!
“其他,我就不講了,你聰明的,還讀了一肚子書,肯定比我知道的道理多!” 發現鄭若渝的情緒劇烈波動, 安振山心中大樂。故意優哉遊哉負手轉了兩圈,給鄭若渝一點兒思考時間,緊跟著把臉一板,陰惻惻道,“鄭小姐,令伯父拜托過我,一定要把你救出去。可是你在日本人的地盤,我縱是有心,也是無力。如果你想活,就要配合我!先服個軟兒,登報向太君認錯,跟除奸團那些人劃清界線。乖,聽叔叔的,別強。咱們關外有句話,強的女人,沒好下場!”
‘原來是這種認錯法!’ 鄭若渝一眼就看透了安振山的“良苦用心”,臉上的冷笑更濃。
安振山看不到她的表情,以為她已經被自家說得心動,笑了笑,繼續“諄諄善誘”:“鄭小姐,你應該很清楚,安某是從臨時關外調來的,早晚還要回關外去!用不到拿你來立功。我來勸你,無非是想報答鄭總理昔日提攜之恩,同時也對你伯父也有個交代。乖,你限製隻要地點點頭,叔叔這就去給你拿紙筆,然後送你去醫院。咱們都是旗人,祖上……”
“呸!” 一口帶血的吐沫,毫無預兆地落在了他的臉上,刹那間,將他所有話憋回了肚子裏。
“我是旗人,但我首先是中國人!” 鄭若渝用全身力氣抬起頭,滿臉驕傲。“另外,我不喜歡做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