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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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車錯轂兮短兵接 （四）
李若水的臉上閃過一絲怒色，本能地雙臂就開始蓄力。然而，看到鄭若渝那憔悴的麵孔，他心中翻滾的怒火，迅速就化作了似水柔情，“好，二叔，你們慢慢談。”
“別！” 鄭若渝的左手迅速抬了起來，扯住了他的胳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瞬間寫滿了倔強，“你不用走，對我來，你才不是外人。”
“若渝！” 二叔鄭家聲聽得無比尷尬，紅著臉低聲抱怨，“雖女生外向，再怎麽著，我也是你親叔叔！”
“若渝，我叔叔也來了，正等在外邊！他是跟你叔叔，袁無隅的父親一起來的！” 李若水進退兩難，低下頭，柔聲解釋，“他們聯手給醫院捐了四馬車西藥，還給，還給咱們二十六路軍捐了三十萬塊現洋！”
“是北平商界人士聯手捐的，算是我們對抗戰將士的一點敬意。” 二叔鄭家聲迅速變得“高大”起來，那張如假包換的商人麵孔上，也寫滿了愛國熱情。
“是啊，包括正在給你輸的葡萄糖，都是鄭先生、李先生和其他幾位愛國人士所捐贈！” 李院長猶豫了一下，笑著在旁邊作證，“總指揮想給他們請功，他們卻不願意留名。這樣，才方便在敵占區繼續替我軍募集物資！”
“如果能避開日軍檢查，將來還會有更多！” 二叔鄭家聲緩緩向前走了一步，笑著補充，有意無意間，把“將來”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鄭若渝緊握的左手，無力地鬆開了。眼睛裏的倔強，也慢慢變成了迷茫。二叔，如果能避開日軍檢查，將來就會有更多物資送往二十六路軍。很可能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就是，如果不能，就不會有第二次。至於到底能不能，恐怕很大程度上，都要取決於自己今的態度。
“若渝，隻有活下去，咱們才能繼續並肩而戰！” 李若水仿佛也瞬間想通了什麽，後退半步，笑著點頭。“我也去外邊處理一下家事，你跟二叔慢慢聊。”
“李哥……” 平生第一次，鄭若渝覺得自己如此地軟弱。喃喃地喊了一聲，眼淚瞬間滾了滿臉。
“放心，無論你去了哪，你都在我心裏！” 絲毫不顧周圍驚詫的目光，李若水忽然大聲許諾。然後，低頭狠狠親了一下鄭若渝的額頭，一轉身，大步走出了門外。
“你們叔侄倆慢慢聊，我去巡視一下其他病房！” 仿佛做了一件巨大的虧心事般，李院長也迫不及待地向鄭若渝告辭。臨出門，還不忘了心翼翼地將門合攏，唯恐自己佝僂下去的背影，被裏邊的人看個清清楚楚。
四馬車西藥，三十萬大洋，放在平時，也許不算什麽。但是，對於眼下的二十六路軍來，乃至整個第二集團軍，都絕對是雪中送炭！
因此，當物資和大洋從馬車上卸下來的那一瞬間，他這個院長心裏就已經清楚，自己將無法拒絕對方提出的任何正當要求。更何況，以鄭若渝的病情，繼續留在戰地醫院裏，肯定是九死一生。
所以，作為戰地醫院的院長，為了正在醫院治療的那數百傷兵的性命，為了鄭若渝本人的性命，他剛才必須幫鄭家聲話。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義務。然而，當那些話出口之後，他又無法不對鄭若渝和李若水兩個，心生愧疚。
“李的英雄事跡，我都聽了。的確是條漢子，若渝，你沒看錯人。但是，他卻注定做不了一個好丈夫，你父親和我，早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先前才明確表示想要解除你們倆之間的婚約！” 鄭二叔的聲音，透過單薄的門板，忽然傳了出來，刹那間，讓李院長心中的負罪感更濃。
迅速停住腳步，他準備回返，卻又聽見對方大聲補充，“若渝，你不要誤會，我來之前，你爸了，他不再反對你和李若水的婚事。”
“我爸，我爸真的這麽？”再沒什麽能比家人不反對自己婚事，更令人振奮的了。病房內，鄭若渝麵露喜色，掙紮著做起來，低聲詢問。
二叔鄭家聲貼心的取過一個枕頭，塞進她後背與牆壁之間的縫隙，然後又笑了笑，繼續道，“二叔還能扯謊嗎？不過，你爸他有一個條件。”
話音剛落，鄭若渝立刻明白對方想什麽，毫不猶豫地搖頭，“隻要不是讓我回家，什麽條件我都答應。”
二叔差點被噎了個半死，暗道果然是“父女連心”，都知道在什麽地方下套兒，還好自己後招。當即咧了下嘴巴，苦笑著解釋，“大侄女，二叔也不想為難你，可是你現在，真的不走不行！”
罷重重歎了口氣，繼續低聲補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邯鄲城內，各種西藥、中藥全部告罄。上海那邊正在打仗，津碼頭也落在了日本人手裏。不僅是西藥，其它西洋物品，也全都運不進中國！這次為了籌集四車西藥，咱們鄭家、還有金家、李家、袁家，幾乎冒上了被日本人滅族的危險。實話實，下一次機會，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而以你現在的傷勢，根本等不起。如果不立刻轉院，恐怕，恐怕就得犧牲在邯鄲！你別急著反駁，這絕不是我危言聳聽。李的性格，你比我清楚。他剛才之所以放手，也是因為，他，他不像眼睜睜地看著你去死！”
“不愧是有名的生意人，這張嘴巴，可真厲害！” 李院長正準備推門的手，無力地放下，雙腿也停在了門外，無法再往裏前進分毫。
對方得全是實話，沒有一句虛假，他進去後，也無力反駁。所以，隻能懷著內疚與自責，再度轉身離去，努力不去聽裏邊叔侄二人的對話，努力閉上眼睛不去看周圍來去匆匆的醫生和護士們，不去管對方投向自己的目光裏，到底是困惑還是鄙夷。
病房內，鄭若渝眼中的神采，迅速黯然下去。她是何等的聰穎，立刻從二叔的話中，捕捉到了足夠的信息。
用錢開路，是自家父親最擅長的本事。二叔受他指派，想必也是有備而來，即便是沒有“回北平看病救命”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四馬車西藥和三十萬塊大洋，也足以將他們想要帶回去的人“贖”走。
自己和金明欣兩人再能幹，也不過是兩個護士。袁無隅再受歡迎，也不過是個隨時都可能倒下傷兵。而那四馬車西藥，卻能救上百人的命。那三十萬塊大洋，在這兵荒馬亂時候，也足夠買來成千上萬的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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