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教主
聽到這蒼老的聲音,蘇常茂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額頭上登時沁出了細密的汗珠。蕭雲帆不禁疑惑起來,心道:“按理而言,就他這幅尊容鬼見了尚要退避三舍,何況是人?可這天下的事總是沒來由的稀奇,大概是一物降一物吧,這來人的尊容沒準比蘇常茂還有令人恐懼。”
在蕭雲帆忖度之際,那蘇常茂雙膝一軟,狗一樣爬在了地上,屁股翹的老高以示尊敬。而他的身後,那幽暗的長廊中冒出一個矮小的身影來,這人身材不高,舉手投足間卻透出一股攝人的威嚴。
蕭雲帆定睛瞧去,但見來人身穿一件道袍,臉上帶著一張詭異的白紙麵具。蘇常茂不住地磕頭求饒,口中喃喃道:“祖宗饒命,祖宗饒命……”
那人冷哼了一聲道:“你如今眼裏還有我這個祖宗麽?”蘇常茂伸袖抹了抹汗水低聲道:“自然是有的,祖宗在孫兒眼中是泰山北鬥,在孫兒心中更是泰山北鬥,孫兒一時糊塗想要貪功,實在是豬油蒙心,祖宗仁慈,還望寬宥孫兒之過?”
那人淡淡一笑道:“也罷,衝著你這小油嘴。我便饒你這小東西一命。去地心煉獄好好懺悔吧,等祖宗我念你之時,再放你出牢。”
所謂的地心煉獄乃是一座接近地底岩漿的牢房,內裏炙熱無比,尋常人根本無法在哪兒呆一刻鍾。蘇常茂聞言卻如蒙大赦,喜道:“祖宗仁慈,祖宗仁慈!”
那人冷聲道:“既然願意,那麽還不快些滾蛋,留在這裏要我給你端椅子麽?”對方這反話說的語氣冷峻,蘇常茂更是片刻也不敢留,站起身轉身就要跑。那人又道:“慢著,我說的可是滾,不是跑!”蘇常茂道:“孫子知道了!”說著居然真的蜷縮成一團,向那幽暗的長廊滾去。
蕭雲帆見狀哈哈大笑起來,他發覺這世上的人一旦被欲望左右,便與牛馬無異,心甘情願的任人驅使。蘇常茂的生死掌握在這人手中,他想活就得千方百計地去說違心話,即便這話惡心的讓人渾身不自在。而活著一切才有意義,死了一了百了。
當日山洞之中,那老人對蕭雲帆便是這般勸誡。可這一路走來,這句話他並未放在心上,仍一意孤行要追尋自己的道。追了一圈,發現一切都是空的,假的,唯有愛是真的。自己這條命已然不屬於蕭雲帆一個人,而是屬於那些更多愛著他,關懷他的人。
為了這些人,要和鬼相門周旋到底。可如今自己落在對方手中,又如何周旋?蕭雲帆心裏沒底,即便如此,他依然裝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因為越是困境,麵對敵人就越不能示弱。唯有鬥誌昂揚,方能乘風破浪。
這矮小的老人看著蕭雲帆冷冷道:“你覺得這件事很可笑麽?”蕭雲帆道:“沒錯,豈止可笑,簡直可笑之極。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大哭大笑,那和死人又有何分別?像閣下戴著麵具,讓人看不到你的哭笑,豈非是件可悲的事。”
這矮小的老人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說道:“你……你笑夠了沒有?”蕭雲帆忍不住笑道:“再等等,讓我多笑一會兒。因為這件事的確很好笑,我很久沒見過這麽好笑的事了。”
那老人輕歎了一聲,撮了撮手指,淡淡地道:“小子,你聽好了。在我說完下句話後,你就笑不出來了。”蕭雲帆皺了皺眉道:“那閣下還是不說的好,因為我的確還想多笑一會兒。”
那老人續道:“若是有上百條的人命都係於尊駕一人之身,你還能笑的出來麽?”蕭雲帆道:“你說這話恕我聽的不大明白。”那老人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看來倒是我高估你了。”
蕭雲帆臉上不以為然,但他心中卻想“他說的上百條人命係於我一人之身”這話到底何意?老者雙手在椅子扶手上一按,站起身來說道:“當夜在閣下走後赤水幫究竟發生了什麽?你不想知道麽?還有你蕭雲帆在江湖上名頭響亮,怎地一夜之間就成為過街之鼠,人人喊打?
這些你從來沒有想過?如今大覺寺召開珈藍大會,其用意不言而喻。擺在你麵前的是一條死路,要你要活就得按我的話去做。”蕭雲帆想了想問道:“難道你讓我吃狗屎我也要答應,若是那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
那老人冷笑道:“一個人若活到走投無路的地步,至少應該聽取別人的建議,更何況還有上百條性命都在等你來救。”蕭雲帆心下一沉,說道:“你的意思是指當夜我走之後,碧心島發生了重大的變故。而島上的那些武林前輩盡數為你們所掌控,被你們軟禁起來了。
既然閣下已將這些武林前輩控製,那如今的江湖大局豈非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區區一個蕭雲帆又能翻起什麽大浪,你又何必煞費苦心的請我來?我實在是想不通。”
那老人背過身去,忽然他又轉過身來,一根手指對著蕭雲帆道:“因為你是鬼相門教主的繼承人。”蕭雲帆聞言,啞然失笑道:“我?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會是鬼相門的教主?”那老人緩緩道:“因為在你的腳掌上有七顆痣。”
蕭雲帆轉了轉眼珠道:“不能玩點新鮮的花樣麽?碧心島上,淩太虛已經玩過了這一手。鬼相門中能人輩出,在我暈過去之後,要在我腳底板上做出七顆痣,這事對你們而言易如反掌。”
老人冷冷地道:“你錯了,老夫不會向淩太虛一樣做一些無聊的事。”蕭雲帆一怔,皺了皺眉說道::“難道就因為我腳長了七顆痣,閣下就認定我是教主的繼承人?”
老人道:“你是教主繼承人的消息,乃是蘇常茂從幽暗之都探聽而來,豈能做假?當日,幽暗之都的人以為將蘇常茂處死了,丟在野地之中。
恰巧這丟屍人的話被蘇常茂聽去,他們的談話內容便是關於你身世的秘密。你不妨仔細想想,為何幽暗之都的主人待你不薄,究其根本還是看中了你的這重身份。你日後做得教主,那麽以你的為人豈非對他報以湧泉?”
蕭雲帆將信將疑道:“閣下所言不無道理,可萬一我死了,幽暗之都這邊豈非做了賠本生意?”老人道:“他們從不做虧本生意。你不妨想想你為何會這麽容易落入我的手中?”蕭雲帆想了想,心下微微一沉道:“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將我的行蹤透漏給你。”
老人又坐回椅子上,手指敲在扶手上喃喃道:“總算不是太笨。這下你該明白蘇常茂為何一心討好於你了吧?”蕭雲帆聽罷,陷入了沉思。那老人站起身來轉過身去,緩緩道:“你最好想清楚要怎麽做,否則會有上百條人命因你而亡。”
蕭雲帆神情凝重,緩緩道:“閣下將我推至教主之位,也就是說長江決口一事記在我的名下,貴派與正道武林往日的恩怨也統統記在我的名下。如此一來,麵對正道武林的討伐,這與蕭某孤身一人去送珈藍大會死有何分別?”
老人停住腳步說道:“自然有分別。你若孤身去赴珈藍大會,必定死無葬身之地。可你當了這鬼相門門主後,情況便會不同,那幾百條人命生殺大權掌握在你的手中。即便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人士很想拿你開刀,卻不免心存忌諱。”
蕭雲帆苦笑道:“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麽要這樣做?”老人道:“其實不論是正道,還是邪道,大家都不能再流血了。 我派之所以屢屢向正道武林挑戰,皆因老教主授意,要為那些死在正道手中的兄弟們報仇。報仇固然重要,但畢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那些死去之人的親屬遺孤為其親人報仇理所當然,可其他門人也要為其助拳,勝了皆大歡喜,敗了就會牽連更多人卷入到這無休止的爭鬥之中。
爭鬥必要流血,血已經流的夠多了,是時候結束這無休無止的爭鬥了。
老教主駕鶴西遊便是最好的時機,本門中固然有人要秉持老教主那一套,可這一套不得人心。身為本門的元老,我理當為本派尋一條新的出路。
這條出路便是與中原武林握言和。有道是和則兩利,鬥則兩傷。
若大家都不住手,爭鬥下去,其結果就是為朝廷所剿。在朝廷眼中不分正邪,我們是賊,你們也是賊。若兩賊相爭,自然朝廷獲利。大家都是江湖人,無非是刀尖上混口飯吃,沒必要死磕。若能放下恩怨,握手言和是皆大歡喜的事。”
蕭雲帆忽然笑道:“我真不敢相信這話是從鬼相門的人口中說出來的。自古正邪不兩立,要放下成見談何容易?”老人道:“正道武林的首腦人物都落入我們的掌控之中,他們這些大門大派若是不能鎮服其他小派來達成議和,他們的首腦便性命堪憂。”
這老人的話似乎很有道理,蕭雲帆感覺自己快要被對方說服。可在他的內心深處仍有一個聲音在說:“他在騙人,不要信他說的每一個字。”蕭雲帆閉上了眼,仿佛看到侯通海等人身處一片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