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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你的腦袋挺適合當夜壺的

  戚繼光忽然感到眼前一黑,身子向後倒去,多虧兒子戚祚國將他扶住。待他醒轉過來時,天色已晚。沈、陳、楊三房妾氏與兒子們則守在床前。戚繼光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國兒,國兒。”戚祚國走至床邊握著父親的手道:“父親,孩兒在。”


  說著他微微睜開眼說道:“雲帆他人呢?”蕭雲帆走至床邊道:“世叔,帆兒在呢。”戚繼光讓兒子將他扶起,背靠在一個軟枕之上說道:“你們都退下吧,我有幾句話和雲帆說。”眾人聞言,退出屋去。


  蕭雲帆握著他的滿是老繭的手,關切著說道:“世叔,您老人家安心靜養,旁的事不必憂心。”戚繼光與他相處時日雖短,卻感情深厚。仿佛蕭雲帆是他的孩子一樣。戚繼光看著他的麵容,喃喃道:“這朝堂之上爭鬥永無停息,我如今身退,官家還是不能容我。”


  蕭雲帆接口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必是那些豔羨世叔功業的人嫉妒您,這才向上進讒言的。小皇帝我見過他,是個通透的人,卻不知在此事上卻犯糊塗。他明知道世叔對大明絕無私心,可還要派人對世叔下手。”戚繼光道:“皇帝心中有一根刺,這根刺雖已拔出,可他的心還是有傷。”


  蕭雲帆想了想道:“世叔的意思是您老人家是這根刺?”戚繼光看著窗外喃喃道:“不,我所說的是那根刺是張居正。”蕭雲帆不解道:“可世間已無張居正,他就算恨極張居正也不該帶累世叔。”


  戚繼光道:“官場之上的事你不懂,我卻明白的很。我能有平倭鎮薊之功,全賴張公在後為援。自古‘將相和’,天下就會太平。然而‘將相和’的局麵,皇帝卻不想看到。張公在世之時,一手扶持了李成梁,我,淩雲翼,殷正茂等人。一旦張公心懷異心,大明就會變天。


  張公在,我等富貴在,張公去,我等富貴去。皇帝要立威,自然要倒權臣。從張家到張黨都要肅清,如此皇帝的寶座才能坐穩。東南倭患已平,北方韃靼瓦剌也在長城之外,天下無大亂,自然就用不到我戚繼光。有人想借彈劾張黨之事升官發財,投帝所好,折騰我這把老骨頭我也隻有認命。”


  窗外刮起了大風,樹影搖動。蕭雲帆點了點頭道:“世叔,帆兒有句話一直想問您?”戚繼光道:“你說。”蕭雲帆眼珠一轉問道:“世叔為何要將倭寇斬草除根?倘若不將他們蕩平留一些,平倭一事朝廷對您有所依仗,縱然有小人說您壞話,我想皇帝要動您也會三思的。”


  戚繼光聞言,額角青筋暴起,勃然大怒道:“混賬東西,你說的是什麽話?”他氣的胡子都發抖起來。


  蕭雲帆臉色一變說道:“世叔息怒,小侄失言了。”戚繼光咳嗽了兩聲道:“你可親眼見過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你可親耳聽過孤兒寡婦撕心裂肺的痛哭?富庶之地,十室九空,田園荒蕪,一片焦土,那些百姓生活在地獄之中,苦不堪言。


  不蕩平倭寇,好讓他們再來入侵我大明的疆土,欺淩我大明的子民麽?那些百姓是戚家軍的父母啊,我們身上穿著百姓的,嘴裏吃著百姓的,若不能保護他們周全,眼睜睜看著他們受苦,良心何安?做人做事,不求青史留名,但求無愧於心,這才是大丈夫行徑。”


  蕭雲帆臉上露出愧色說道:“世叔心地光明磊落,令帆兒汗顏。”戚繼光道:“帆兒,廟堂之上的事,講求‘謀身謀國’,二者能夠兼得,方能有所成就。我窮其一生隻能做到一半,如此也算無悔了。”


  蕭雲帆在戚府又留了數日,見戚繼光病情有所好轉,這才安心離開。回客棧的路上,他心中反複想著戚繼光那句話“謀身謀國”。而他身處江湖,也自然該“謀身謀道”。念及當日那神秘老者的話,他又感慨良多。


  他走入客棧時,桌椅板凳倒在地上,顯然有過一場惡鬥。見冷沉幾人圍坐在一張桌前,愁容滿麵。蕭雲帆疑惑道:“幾位這是?”方夔站起身來說道:“蕭雲帆,你總算回來了。”蕭雲帆奇道:“我早回來,晚回來有何分別?”方夔道:“你瞧這是什麽?”說著他遞過去一個布條。


  布條上寫著:“若要救人,兵書來換,城南土地廟。”


  蕭雲帆掃視了大廳一眼,隻剩下冷沉、方夔和其他三名護衛,卻不見芊芊與婷婷等人。他心下一沉,抬起頭道:“看來鬼相門的人也來了。”方夔道:“我們受命於主人,這一路保護你,卻不曾想對方會在客棧下手。”


  冷沉捏著一隻酒杯淡淡道:“蕭雲帆,我這麽跟你講吧。在我們未接到上峰新的命令前,我們幾個人就是你的奴仆。那兵書是無價之寶,要用這兵書換他們幾個人的命到底值不值,還是你來決斷。我們聽憑你吩咐就是。”


  蕭雲帆不由皺起眉頭,心中計較道:“他們不管怎麽說都是幽暗之都的人,若是我不去救,巽易主人遲早會找對方算賬。可這麽做,就意味著要犧牲五條人命。芊芊姑娘待我著實不錯,蕭雲帆豈是忘恩負義之徒?隻不過這兵書是戚世伯的心血,就這麽交出去,我心有不甘。”


  五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臉上,蕭雲帆沉吟片刻,抬起頭大聲道:“走,我們去救人。不過去之前,大家夥還是先計議一番。”冷沉道:“除了芊芊、婷婷不會武功,白亮,黃升,沈玉也算一等一的高手。我檢查過他們的房間,沒有用毒的跡象,也就是說對方那邊有位高手。”


  一個帶著灰皮帽的歪嘴男子說道:“沒錯,白亮他們的武功與我們相當,這位高手的武功在我們之上。”方夔嘴裏露出一絲冷笑道:“怎麽怕了?”歪嘴男子道:“我毛乘風從娘胎裏出生就不知道怕字怎麽寫。”


  毛乘風身旁一個麵白如玉,眉心有顆紅痣的的男子柔聲細氣道:“膽子咱們都有,可咱們就算帶著兵書,對方出爾反爾又如何是好?”一個嘴唇很厚,眼睛眯成一道細縫的漢子接口道:“還有,對方指定地點,沒準埋伏好的陷阱等我們上鉤,我們去豈非自投羅網?”


  蕭雲帆略作沉思,將心中之計向幾人道出。天空中黑沉沉的烏雲密布,不多時,一道道閃電劃過夜空後,雷聲隆隆,大雨傾盆而至,如撒豆一般打在地上。


  風雨之中,一個人頭戴鬥笠,背負竹箱,朝土地廟方向走去。過了一個斜坡,他沿著石級走至廟門外。這座土地廟早已年久失修,院牆塌圮,上麵長滿了蒿草。


  這人走至院中,停了下來,雨水沿著他的鬥笠灑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他抬眼向前望去,隻見廟門洞開,地上燃了一團篝火。蕭雲帆大聲說道:“蕭某前來赴約。”他話音未落,從蓬草之中嘩啦啦飛出四條鐵鏈,如怪蟒一般卷在了蕭雲帆的身上,分別纏在他的手臂與大腿上。


  一名身材高大,肌肉虯結的壯漢舉著一柄巨傘從廟門中走出。跟著兩個隨從推出一輛輪椅車緩步走來,車上坐著一個中年儒生。這人頭戴方巾,身穿黑色紗袍,手中握著把羽扇。他麵容清瘦,兩鬢斑白。


  蕭雲帆道:“書我已帶來,人呢?”儒生大笑道:“蕭雲帆啊蕭雲帆,你果然守約。不過枉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幽暗之都的人淩某犯不著得罪,將他們抓了,自然又將他們放了。抓人來不過是引你上鉤罷了。”蕭雲帆道:“你篤定能殺了我?”


  淩太虛捋著胡須淡淡道:“要你死,最容易不過。不過要殺你卻用不著我動手,如今整個江湖的人都想要你的命,讓他們殺了你,豈非更加有趣?”蕭雲帆笑道:“你請我來,不過是為了兵書,你又怎知我一定會帶真的兵書來見你?”


  淩太虛搖了搖手中羽扇,微笑道:“你如今落在我手裏,沒的選。你帶來的是假兵書也無妨,你的人落在我手裏,我自辦法讓你吐露真兵書的下落。”蕭雲帆道:“好,那就不妨試試看。”


  蓬草之中四個黑衣人用來扯動鐵鏈,好讓他動彈不得。蕭雲帆吹了一聲口哨,嗖嗖嗖嗖,四聲響。跟著那四個黑衣人背心各插一柄羽箭,倒在尼地之中,淩太虛瞳孔驟縮,兩名侍從已抽出兵刃翼護在前。


  蕭雲帆伸手將鬥笠摘下,向前擲去,轉身在臉上一抹,露出本來麵目,哈哈笑道:“你當真以為你能拿到你想要的東西?”說話之人正是冷沉。淩太虛臉色一變道:“你不是蕭雲帆?”


  一道電光劃過長空,將每個人的臉都映的雪白。蕭雲帆緩緩走進院內,他伸手扶了一下鬥笠說道:“淩太虛,我們又見麵了。”淩太虛臉色有些難看,他說道:“看來我低估了你。”蕭雲帆目光閃爍,冷冷地道:“對於這樣的誇獎我聽的有些厭煩了。”


  淩太虛定了定神,緩緩道:“那你要聽什麽?”蕭雲帆摩挲著下巴道:“至少是聽到些新鮮的話。”淩太虛道:“你變了,變的更加狡猾了。”蕭雲帆淡淡道:“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愚蠢,難道還要怪我不成?”


  淩太虛狠狠說道:“看來今晚我不殺你也由不得我了。”蕭雲帆歎息道:“你說的沒錯,可惜……可惜你會死的更快些。對了我還想告訴你一句話。”淩太虛道:“什麽話?”蕭雲帆摸了摸鼻子道:“你的腦袋挺適合當夜壺的。”站在一旁的冷沉也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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