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7最好的歸宿
「這是少爺做下的好事,讓少爺自己去跟將軍說啊,」袁義的這句話脫口而出。
安錦繡苦笑道:「這是元志自己要去面對的事,我在說我的事。」
袁義在安錦繡的面前半蹲下身來,說:「要不,等這事完了后,我去找將軍,把事情跟他解釋清楚?」
安錦繡還是搖頭,說:「這事得我自己跟將軍說。」
袁義說:「將軍不信我的話?」
「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安錦繡小聲道:「是我把將軍置於何地的問題,袁義,這事只能我自己去跟將軍說。」
袁義稍想一想就想明白了安錦繡的話,派人去說,不管這個人是他還是誰,都是對上官勇的不尊重,夫妻之間的事,本就該夫妻二人自己面對,與他人無關啊。
「戶部已經拿不出糧來了,」安錦繡說完了上官勇,突然又跟袁義說道:「我該上哪兒去籌糧?」
袁義說:「太師他們沒辦法?」
安錦繡笑了一聲,說:「這事我不能指望他。」
「也對,」袁義愁道:「太師這會兒還不知道怎麼恨主子你呢,他不會出力幫你的。」
「事情躲不開就只能面對了,」安錦繡跟袁義說:「我們回去吧。」
袁義站起身說:「你不去慎刑司看看?從千秋殿里抓出了不少人,這些人要留嗎?還是再讓全福審一審?」
「不用了,」安錦繡起身道:「殺了吧。」
袁義點一下頭。
等一行人回到世宗靈堂的時候,守夜的官員們還是跪在靈堂外。好在靈堂的屋檐夠寬,可以替那些跪在前幾排,上了年紀的官員們擋雨,讓這些官員不至於受冷雨寒侵的苦楚。
「太後娘娘,」見到安錦繡的步輦到了靈堂的門前,眾臣一起又給安錦繡行禮。
安錦繡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官員們,吩咐一個管事的太監道:「去給大人們熬些怯寒的熱湯來。」
這個管事的太監大聲應了一聲奴才遵命,跑去辦差了。
靈堂的外間里,僧侶們還是在頌著經文。
安錦繡步入了靈堂的內間,累睡著了的白承意已經被四九抱到一旁的小殿休息去了。
「太後娘娘,」在靈堂里已經等了一會兒的吉和見安錦繡進來,忙給安錦繡行禮。
安錦繡看向了站在吉和身後,也在給自己行禮的人,這個人身材並不高大,容貌看上去也普通。安錦繡沒能從這人的身上看出什麼特別之處來,袁義卻一個閃身,將安錦繡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吉和看到袁義的舉動之後,忙道:「娘娘,這就是暗零,奴才把他叫來了。」
「是我叫他來的,」安錦繡小聲跟袁義說了一句。
「奴才見過太後娘娘,」暗零跪在地上,又給安錦繡行了一禮。
「起來吧,」安錦繡跟吉和和暗零道。
吉和起身之後,暗零才站起了身來。
「你與吉和先出去一下,」安錦繡跟袁義說:「我與暗零有些話要說。」
袁義看著吉和。
吉和忙沖安錦繡一躬身,往靈堂外退去。
「我就在外間,」袁義跟安錦繡又說了一聲。
「好,」安錦繡應袁義的聲道。
袁義和暗零都退出去之後,靈堂里就只剩下安錦繡和暗零兩個人了。
「不知太後娘娘喚奴才來,有何吩咐?」暗零問安錦繡道,態度不卑不亢。
安錦繡走到了世宗的靈柩前,跟暗零道:「哀家聽吉和說,先皇駕崩在息龍山谷里?」
暗零說:「是。」
「你當時為何不跟著先皇呢?」
「回太後娘娘的話,當時先帝爺不讓奴才跟隨。」
「知道他為何要去息龍山谷嗎?」
暗零隻當安錦繡是想知道世宗最後的事,便跟安錦繡把息龍山谷的事說了一遍。
「兄弟,」安錦繡聽完了暗零的話后,小聲念著這兩個字。
暗零低頭聽安錦繡的示下。
「你以後有何打算?」安錦繡又問暗零道。
暗零說:「奴才聽憑聖上與太後娘娘處置。」
「你想殉先皇嗎?」安錦繡又問暗零。
暗零的聲音頓了一下,才跟安錦繡說:「奴才聽太後娘娘的安排。」
暗衛殉主,這是皇家的規矩,只是又有誰真正願意明明能活著,卻要去死呢?
安錦繡回頭看了暗零一眼,小聲道:「你帶著先皇走吧。」
暗零沒聽懂安錦繡這話的意思,說:「什麼?」
安錦繡便又道:「哀家想先皇不會願意去見他的父皇,兄弟們的,息龍山谷應該是先皇為自己選的長眠之地,所以你帶先皇去息龍山谷吧。」
暗零張著嘴,看著安錦繡發傻,這是不把世宗葬入皇陵的意思嗎?安錦繡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暗零卻仍是不敢確定安錦繡的話意。
「你願做這事嗎?」安錦繡乾脆轉身面對了暗零,又一次問道。
「太,太後娘娘,」暗零說:「只怕皇室和朝臣們,他們不會讓娘娘這麼做啊。」
「雖然成皇之人都是天命所歸,」安錦繡小聲跟暗零道:「只是先皇畢竟是血洗京城之後登上的皇位,先皇不會願意再去面對這些手下敗將的,不然先皇也不會在在位之時,遲遲不在皇陵定下他的歸葬之地。息龍山谷里的荒墳,葬著的都是與先皇並肩馳騁沙場的生死兄弟,一生戎馬的人,也許與兄弟同歸才是最好的歸宿。」
暗零說:「太後娘娘,您就不怕此事敗露,您要如何面對天下人?」
「天下人?」安錦繡揚一下嘴角,道:「怕天下人,哀家就不會坐上朝堂。」
暗零說:「那娘娘要如何安排先帝爺的國喪?」他把世宗的屍身帶去息龍山谷了,那眼前的這場國喪怎麼辦?
安錦繡說:「天下這麼多的墳塋,有多少是埋骨,又有多少只是一個土堆的?空棺也是棺,你說是不是?」
暗零被安錦繡看著,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先皇是不是跟你說過,自己百年之後的事?」安錦繡問暗零道。
「你怎麼知道?」暗零一驚,一句等於是承認的話,沒經大腦就問出了口。
安錦繡說:「你對先皇忠心,聽我說不將先皇葬入皇陵,你竟不惱,那先皇一定是與你說過什麼了。」
暗零的咽喉哽滑了一下,低頭跟安錦繡道:「先帝爺曾與奴才說過,太後娘娘是個不諳世事的女子。」
「不諳世事?」安錦繡搖頭道:「不諳世事之人如何在後宮存活?我不是。」
暗零看一眼世宗的靈柩,發現自己一向英明的主人又一次看錯了人,上一次是兒子,這一次是自己的女人,暗零的心裡不是滋味。
安錦繡道:「先皇也就是與你說說而已,在他心裡,我從來也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女人。」
暗零忙把自己的目光收回。
「先皇是怎麼安排自己的後事的?」安錦繡問暗零道。
暗零說:「先皇只是說他不想去見白氏的列祖列宗。」
「看來我這一次沒有猜錯先皇的心意,」安錦繡說:「你帶著先皇走吧。」
暗零跪地道:「奴才謹遵娘娘懿旨。」
「將先皇歸葬之後,」安錦繡看著暗零道:「你可以回來,也可能去過你想過的日子。」
暗零又一次吃驚道:「太後娘娘要放奴才走?」
「宮外的世界遠比宮中的好,」安錦繡說道:「你去到處看一看吧,過你自己的日子。」
暗零不太相信自己能有這個好運氣。
安錦繡看著暗零道:「明天夜裡,哀家會把你帶先皇出宮之事安排好,你明天夜裡,就與先皇走吧。」
暗零道:「奴才知道了。」
「去吧,」安錦繡揮手讓暗零退下,連吩咐暗零一聲要管好自己的嘴這類的話都沒說。
暗零給安錦繡磕頭之後,退了出去。
靈堂里只剩下安錦繡一人之後,安錦繡伸手撫上了世宗的靈柩。這不是安元志帶世宗回京時所用的棺槨了,而是白氏皇族帝王所用的九龍抬棺,金絲楠木的棺槨下,栩栩如生地雕著九隻形態各異的五爪飛龍,巨大的棺槨,不要說是世宗一人,就是再躺十個世宗都綽綽有餘。
安錦繡將世宗送她的血玉戒從袖中取出,放在了棺槨前的小香案上,輕聲對著棺槨道:「聖上,我能為你做的事,只能是讓您歸葬息龍山谷。」
案前的三柱香在這時燃盡了,香煙漸漸在安錦繡的眼前消散。
安錦繡想再與世宗說些什麼,只是幾度張嘴,又都覺得自己想說的話,其實沒有必要再說。
重新在香爐里插上三柱香后,安錦繡離開了世宗的靈柩,坐在了靈案前的蒲墊上。
有些事是永遠算不清是非曲折的,所以有些話既然各自都懂,那就沒有再說的必要了。春雨下了一夜,安錦繡在世宗的靈案前也坐了一夜,心境竟是難得的平靜。
這天天快亮的時候,守在宮門外的許興看見安元志從宮門裡走了出來。許興忙就走到了安元志的跟前,小聲道:「五少爺要出宮?」
安元志也沒打傘,全身上下濕漉漉的,沖許興點了一下頭,說:「我要回府去梳洗一下,從雲霄關回來,我還沒打理過自己呢。」
許興說:「太後娘娘那裡?」
安元志忙道:「我去去就回,最多一個時辰。」
許興聽安元志說只去一個時辰,便點了點頭,說:「那五少爺快去快回。」
安元志沖許興一拱手,邁步就要出宮。
許興卻又問安元志道:「五少爺,太後娘娘要是找你,就讓人去安府找你嗎?還是去駙馬府找你?」
有小廝替安元志把馬牽了來,安元志翻身上了馬,跟許興說:「去安府找我,我今天不回駙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