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2恩典

  吉和聽見卧房裡傳出世宗聲音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


  「進去啊,」向遠清沖吉和喊了一聲。


  吉和小心翼翼地走進卧房,就看見床榻上,白承允的臉已經被世宗用被單蓋上了。


  「將老四抬出去吧,」世宗跟吉和道。


  吉和嚇了一跳,說:「聖上,您要把四殿下送哪兒去?」


  世宗道:「戰死的人都埋在雲霄關,朕的兒子又怎麼能例外?」


  吉和忙就給世宗跪下了,說:「聖上,您不帶四殿下回京了嗎?」


  「回京?」世宗小聲一笑,道:「他就在這裡吧。」


  「聖上啊!」吉和還要求世宗。


  世宗一甩袍袖,沒再理會吉和,大步從卧房裡走了出去。


  「臣等叩見聖上,」卧房外的臣子、侍衛們看世宗出來了,忙都跪在了地上。


  「平身吧,」世宗沖眾人抬一下手。


  眾人起身之後,雖然臣子不能隨意直視君王,但還是有不少人偷眼看世宗。


  世宗神情疲憊,但很平靜,在屋中時他是喪子的父親,出了卧房,他是皇帝,天下人都是他的子民,他沒辦法只為白承允一人傷心。


  「聖上,臣回來了,」向遠清跟世宗復命道。


  「元志如何了?」世宗問道。


  向遠清沒跟世宗背醫書,說:「臣回聖上的話,五少爺身上有傷,又傷心過度,所以病倒在床,不過五少爺沒有性命之憂。」


  世宗說:「袁威呢?」


  「聖上,」向遠清的聲音頓時就是一低,說:「袁將軍已經去了。」


  世宗沉默了一會兒。


  院中不多時后,有人小聲啜泣了起來。


  世宗一言不發地往院外走去。


  正廳里,諸將聽說世宗出了四皇子的卧房,忙都迎出了正廳。


  世宗走到了正廳前,看看跪地迎他的將軍們,這一戰之後,他手下的將軍們也傷亡了大半,很多熟識的面孔,他以後都看不到了。「平身吧,」世宗跟眾將道。


  眾將起身後,就聽世宗問風光遠在哪裡。


  有將軍回世宗的話道:「聖上,風大將軍在城樓守城。」


  世宗走進了正廳坐下,又問道:「沙鄴那邊有動靜嗎?」


  有將軍說:「他們也派了人來打掃戰場,暫時還沒有攻城。」


  「怎麼,」世宗說:「你們覺得沙鄴人很快就會來攻城?」


  將軍們都沉默了,沙鄴人現在完全佔了上風,怎麼可能不來攻城?


  世宗看看左右,說:「上官勇人呢?元志不能起床了,他也不能起床了?」


  這時,那個去衛國軍營的校尉帶著人回來了,站在正廳門外求見世宗。


  「何事?」世宗宣了這校尉進廳,問道。


  這校尉跪在地上道:「聖上,奴才去了衛國軍營,衛國侯爺不準奴才帶走營中的屍體,說他們衛國軍的屍體,他們自己處理。」


  世宗的臉色頓時就是一沉。


  眾將互相看了看,這一次死傷最慘重的就是衛國軍了,上官勇這會兒的心情,都是帶兵的人,他們能感同身受。


  一員風家軍里的將軍看著這校尉道:「你什麼意思?你這是在告衛國侯爺的狀?一個小小的校尉,誰給你的膽子?」


  有人開了頭后,將軍們頓時就炸了鍋一般,把怨氣都撒向了這個校尉。


  校尉這時才慌了神。御林軍,別說是校尉,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兵卒,平日里都是無人敢惹的,現在這是怎麼了?

  世宗沒有出聲制止將軍們,這是他們皇族之人犯下的大錯,都不是傻子,誰的心中會沒有怨氣?這會兒兵臨城下,他們又是大敗一場,這個時候,不讓將軍們發泄心中的怨氣,下面的仗,根本就沒法打了。


  有小心謹慎的人,知道大傢伙兒這麼罵一個御林軍的校尉不妥,想開口勸吧,又怕為自己招罵,想了又想,這幾位將軍都覺得這個時候不如就裝死。


  「這種混帳東西還留著做什麼?」有將軍罵過了,又突然喊道:「衛國軍那兒正傷心呢,他跑去往人的傷口上灑把鹽,不是人的東西,殺了得了!」


  這大老粗這一句話喊完之後,正廳里突然就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把屍體集中埋掉,這是世宗下的旨,這是不是在罵聖上?


  這位大老粗動了動自己的腦子,也知道自己闖大禍了,罵皇帝不是人,自己這是活夠了嗎?


  世宗在這時笑了一下,問眾將說:「你們撒完氣了?」


  眾將看到世宗笑,都愣怔住了。


  「你退下吧,」世宗沖跪在地上,已經被罵傻了的校尉揮了一下手。不管這個少年人是出自何家,一下子招了這麼多位軍中將領的厭,世宗清楚,這個少年人想在軍中闖出一片天地來是不可能了。


  等上官勇騎馬趕到帥府,在帥府門前遇上了從南城那裡回來的風光遠。


  風光遠見上官勇后,下意識地就要伸手扶上官勇,昨晚上他是親眼看見上官勇腿上那道駭人傷口的。


  上官勇衝風光遠一抱拳,既避開了風光遠伸過來的手,又不讓風光遠尷尬。


  風光遠看看上官勇身後的馬,說:「傷得這麼重,你還騎馬?」


  上官勇小聲道:「服了葯了,這會兒傷口不疼了。」


  「麻藥勁過去后呢?」風光遠也壓低了聲音問上官勇道:「你不要命了?」


  上官勇低聲道:「我總算還活著。」


  「唉!」風光遠說:「五少爺呢?他怎麼樣了?」


  「他會沒事的,」上官勇跟著風光遠往帥府里走。


  風光遠說:「是啊,五少爺總要自己爬起來的。」


  「沙鄴人有動靜嗎?」上官勇問風光遠道。


  「屍體還沒埋完,」風光遠說:「我想等他們清出地方之後,就要攻城了吧。」


  上官勇沒有問風光遠守城之事,只是沖一隊向他行禮的兵將點了一下頭。


  風光遠打量一下上官勇走路的樣子,除了步子走得慢一點,上官勇走路的樣子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


  「我們還是得出關,」上官勇小聲跟風光遠道:「這關現在光守,我們是守不住了。」


  「可我們現在手上還有多少兵?」風光遠問上官勇道。


  「風大哥,」上官勇突然腳步一停,神情認真地,小聲跟風光遠道:「你還是讓嫂夫人帶著大公子,小姐們先離開雲霄關吧。」


  風光遠皺一下眉頭。


  上官勇說:「他們有什麼必要在這裡等死?」


  風光遠說:「你覺得雲霄關我們守不住了?」


  「雲霄關有可能會失守,」上官勇直言不諱地道:「嫂夫人她們沒必要冒這個風險。」


  風光遠搖了搖頭,說:「我是雲霄關的守將,我把家人送走,那這城中的百姓會怎麼想?要我開關放城中百姓們逃命去嗎?」


  上官勇默然了。


  吉和這時快步跑到了上官勇和風光遠的跟前,躬身一禮后,道:「侯爺,風大將軍,聖上宣你們進正廳。」


  上官勇和風光遠都說了一聲臣遵旨。


  吉和看著上官勇小聲道:「侯爺,去您那裡的那個御林軍校尉,方才被聖上和眾將軍罵了。」


  「御林軍校尉?」風光遠說:「怎麼回事?」


  上官勇說:「他要帶走袁威。」


  「瘋了吧他?」風光遠馬上就說:「這個時候,這小子還要跟我們擺御林軍的架子?這小子沒病吧?」


  吉和忙道:「侯爺,大將軍,聖上方才命奴才把四殿下送出去了。」


  風光遠說:「你把四殿下送哪兒去了?」


  吉和說:「聖上不帶四殿下回京了,命奴才們把四殿下跟陣亡將士們埋一塊兒了。」


  風光遠有些瞠目結舌了,什麼喪事也不辦,就這樣把四皇子葬了?皇子不入皇陵?

  吉和跟上官勇小聲道:「侯爺,四殿下尚且這樣,袁將軍那裡……」


  吉和的話只說了一半,但上官勇明白吉和的意思,白承允都就地掩埋了,袁威比白承允身份還尊貴?

  「兄弟,」風光遠搓了一把臉,跟上官勇說:「這事,你不能跟聖上擰著啊。」


  上官勇沖吉和一拱手。


  吉和忙就躲上官勇的這個禮,說:「侯爺,您折煞奴才了。」


  「風大哥,吉總管,」上官勇跟面前的兩個人道:「我知道要怎麼做,你們不用為我擔心。」


  風光遠拍一下上官勇的肩膀。


  上官勇和風光遠跟在吉和的身後走到了帥府正廳門前,一起大聲求見。


  「進來,」世宗在正廳里道。


  上官勇進了正廳后,和風光遠一起跪下給世宗行禮。


  世宗沖這二人抬了抬手,說:「平身吧。」


  風光遠從地上站起了身,上官勇卻還是跪在地上沒動。


  世宗道:「你這是在為你軍中的那些陣亡將士?」


  上官勇道:「聖上,臣知罪。」


  「罷了,」世宗道:「你要自行處理,朕由你了,昨日若不是你,雲霄關現在大概已經易主了。衛朝,你為朕立下了大功一件。」


  上官勇說:「聖上,臣想用這功勞跟聖上換一個恩典。」


  世宗摸不清上官勇這會兒的心思,上官勇應該不是會為自己求官的人,「你說,」世宗跟上官勇道。


  「聖上將四殿下與陣亡將士們葬在一起,」上官勇說道:「衛國軍陣亡的將士們與四殿下同葬一地,這是他們的……」上官勇想一下,才說出福分二字。


  世宗默不作聲地聽著上官勇的下文。


  上官勇說:「聖上,但臣想帶袁威回京。」


  上官勇這話說完之後,正廳里又是一片寂靜了。


  功名利祿不要,這人拿天大的功勞換一具屍體回京?

  世宗看著上官勇,道:「袁威?」


  「是,」上官勇應聲道。


  「好,」世宗看著上官勇的目光複雜,但最終衝上官勇點了點頭,道:「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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