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3野種

  五王府的遠渚書齋里,來旺躡手躡腳地走到白柯的卧房前門聽了聽,聽裡面還是沒有動靜,又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白承澤坐在床榻上,抱著白柯已經抱了一夜,這會兒終於是感覺膀子有些酸了,低頭看看懷裡的小孩,剛睡著不久,緊緊地抿著嘴唇,睡著了還是一臉的驚惶,卻又能讓白承澤看出這個小孩生性中的倔強來。


  白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是被白承澤抱在懷裡。


  白承澤靠著床架打著嗑睡,白柯在他的懷裡稍稍動了一下,白承澤就醒了過來。


  「父王?」白柯喊了白承澤一聲。


  「睡醒了?」白承澤低頭笑著問白柯道。


  白柯扭頭看看窗外,說:「天還是黑的。」


  「傻瓜,」白承澤點一下白柯的嘴唇,「你已經睡了一天了。」


  白柯自言自語道:「原來過去一天了。」


  白承澤這會兒想換一個姿式坐著了,結果剛一動身子,就僵住了。


  「父王你怎麼了?」白柯發覺到白承澤的不對勁,忙就問道。


  「身子麻了,」白承澤說道:「讓我再躺一會兒。」


  白柯忙從白承澤的懷裡坐直了身體,有些澀然地道:「是我壓的嗎?」


  白承澤慢慢地挪動著身體,嘴裡不承認道:「你才多重?」


  白柯伸手給白承澤揉著動彈不了的膀子。


  白承澤小聲抽了一口氣,隨後便不吱聲了,只是靜靜地看著白柯。昨天晚上他在這間屋裡看到白柯的時候,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縮在床上,把自己的整個身子都藏在了被窩裡,白承澤已經不記得自己第一次下手害人之後的心情了,但應該不會是像白柯這樣,「還害怕嗎?」白承澤輕聲問白柯道。


  白柯替白承澤揉著膀子的手一停,然後搖了搖頭。


  「上官平寧的眼睛無事,」白承澤跟白柯道:「所以你就不用再想著這事了。」


  白柯沉默了半天跟白承澤說了一聲:「對不起。」


  「以後做什麼事,都要與我說一聲,」白承澤說道:「再這樣自作主張,我一定會罰你。」


  「上官勇還活著,」白柯卻跟白承澤說道:「父王,我是不是很沒用?」


  白承澤被白柯的話弄得一時錯愕。


  「我是想幫你,」白柯低聲說道:「不想你這麼累。」


  「你,」白承澤目光複雜地看著白柯。


  「上官平寧突然就跑出來了,」白柯低著頭,沒有看到白承澤此時的目光,跟白承澤說道:「我,我不想他死。」


  「算了,」白承澤又把白柯抱在了懷裡。


  「對不起,」白柯還是跟白承澤道歉。


  白承澤揉了揉白柯的頭髮,上官勇沒有死,何炎那一步棋成了廢棋,還把康春淺安排下來的一條後路也斷了,白承澤這一回又是敗得很徹底,只是這會兒懷裡抱著白柯,白承澤又覺得這樣也不錯,對付上官勇他還有下一次的機會,白柯若是沒有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白承澤很大力地抱著白柯,讓白柯有些難受了,抬頭看著白承澤道:「父王,你在生氣?」


  白承澤說:「我有什麼好氣的?」


  「你抱得我難受,」白柯在白承澤的手裡掙了一下。


  白承澤這才鬆了一些力道,說:「臭小子,再大一點,父王就抱不到你了,這會兒父王抱你一下又怎麼了?」


  白柯打量著白承澤的臉色。


  白承澤給了白柯一個笑容,說:「我沒有生氣,你一個小孩子管我們大人的事做什麼?上官勇若是死了,你能平安無事地離開安府嗎?」


  「我沒想過出來,」白柯把頭一低,說道:「我拿我的命償他的命。」


  「什麼?」白承澤又是一陣錯愕,「你,」他問白柯道:「你要跟上官勇同歸於盡?」


  「我不想連累父王,」白柯說出了他的打算,「我還有兩個弟弟呢,父王日後還會再娶正妻,我還會有弟弟,我……」


  「不要再說了,」白承澤捂住了白柯的嘴。


  白柯窩在白承澤的懷裡沒有動。


  白承澤頭往後仰,鬆開了白柯的嘴后,他的手指描畫著白柯的五官,無意識,但也很輕柔。


  白柯看著床下的地面,像是想把這平整的地面看出一個洞來。


  「柯兒,」白承澤突然把白柯在懷裡抱轉了一個方向,讓白柯面對了自己,說道:「你這就回你師父那裡去吧。」


  白柯一愣。


  「我讓白登為你收拾行李,你這就走。」


  「父王?」


  「你不能再呆在京城裡了,」白承澤跟白柯道:「我這就送你出城。」


  「為什麼?」白柯問道。


  「你傷了上官平寧,上官勇怎麼會放過你?」白承澤說道:「為了以防萬一,你還是馬上就走的好。」


  「他要殺我嗎?」白柯又沉了小臉。


  「他本就是一個屠夫,」白承澤望著白柯道:「他想做什麼,就讓他沖著我來好了。」


  「我不走,」白柯賭氣道:「我要看看,他想怎麼殺我。」


  「我說過了,大人的事,你不要管,」白承澤說著,就沖門外道:「白登進來。」


  候在門外的白登忙就應聲推門跑了進來,說:「爺。」


  「去給小王爺收拾行李,」白承澤道:「命人備馬,小王爺要離京。」


  白登看了被白承澤摟在懷裡的白柯一眼,嘴裡答應著白承澤,退了出去。


  白柯的手緊緊地抓著白承澤的衣袖。


  「我是皇子,」白承澤跟白柯小聲道:「上官勇再凶,他也只是一個臣子,不要怕,父王有辦法對付他。」


  「那我為什麼要走?」


  「殺小孩總比殺大人來的簡單,」白承澤道:「我不能讓我的兒子出事。」


  白柯默默地又把頭靠在了白承澤的懷裡。


  「以後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弟弟,還有正妻的事,」白承澤道:「你就是你,柯兒,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白柯說:「因為我是長子?」


  白承澤笑道:「因為你是白柯,是我一手養大的兒子。」


  白柯嘀咕道:「我跟師父呆在一起的時間長。」


  「是誰拉下臉,去求那老傢伙收你為徒的?」白承澤挑起了白柯的下巴,說:「想學武,可是你的心愿。」


  白柯望著白承澤的笑臉,還是擔憂道:「真的沒事嗎?」


  「沒事,」白承澤道:「穿衣吧,還要我伺候你穿衣服嗎?」


  白柯當然不會讓白承澤伺候他穿衣,自己動手,很快就把衣服穿好了。


  白承澤還是穿著昨天的那身衣服,坐在床上看著白柯道:「回到你師父那裡去以後,要好好學武,聽他的話,李鍾隱既然收了你為徒,就不會藏私的。」


  「嗯,」白柯答應了白承澤一聲。


  「爺,」白登這時在門外稟道:「小王爺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要給他帶走的葯呢?」白承澤問道。


  白登說:「都備好了,奴才把葯交給小王爺的護衛了。」


  白承澤拿起掛在衣架上的狐裘披風,蹲下身,給白柯披了,系好了帶子,道:「送你師父和師兄們的禮物,我也替你準備好了,回去后,你把這些禮物分一分,送給他們。記住,就算是你跟關係不好的師兄,你也要把禮送過去,這是你這個當師弟的禮數。」


  白柯點了點頭。


  「我就不留你在府里吃飯了,」白承澤起身,低頭看著白柯道:「在城門關上之前,你得出城去。」


  「上官勇要是對付你怎麼辦?」白柯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若是怕他,那你父王還爭什麼天下?」白承澤手指彈了一下白柯的臉蛋,「你好好地去學本事,這樣長大了才能幫我,跑去跟人同歸於盡,這算什麼本事?」


  白柯被白承澤說得不吱聲了。


  白承澤把白柯全身上下又看了一遍,才道:「走吧,我送你出城去。」


  白柯跟著白承澤走出了卧房,在屋裡不覺得,出了屋之後,凜冽的風雪讓白柯打了一個哆嗦。


  白柯的護衛,還有小廝來旺這會兒也都收拾好了,站在廊下。看見白承澤帶著白柯從卧房裡出來之後,幾個人忙都給白承澤行禮。


  「白柯就交給你們照顧了,」白承澤掃了幾個人一眼,說道:「路上要小心,不要在一個地方久做停留,儘快趕回李老元帥那裡去。」


  為首的護衛跟白承澤道:「五殿下,在下知道了。」


  「走,」白承澤牽起了白柯的手。


  一行人出了遠渚書齋后,走了沒多遠,白柯就看見楊氏帶著幾個側妃往他們這裡走了過來。


  白承澤停了下來,看著楊氏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楊氏到了白承澤的跟前,笑道:「爺,你這就要送小王爺走?」


  白承澤道:「柯兒的師父來了信,讓他儘快回去。」


  白柯的手被白承澤牽著,面無表情地看著楊氏。


  楊氏忙道:「這會兒風雪這麼大,是不是太急了?」


  「你不必管這事了,」白承澤帶著白柯繼續往前走。


  楊氏說:「爺,妾身為小王爺準備了一些東西,想讓小王爺帶上。」


  白承澤看一眼跟在幾位側妃身後的奴婢們,奴婢們的手裡都捧著東西,看著像是衣物。


  「不用了,」白柯開口道:「我不缺東西。」


  楊氏說:「小王爺,只是一些衣物。」


  「他不要,你就把東西收回去吧,」白承澤說道:「他還能少衣不成?」


  楊氏是真心想討好白柯,沒想到白柯這個死小孩不領她的情。


  「小心些腳下,」白承澤提醒了白柯一聲后,牽著白柯的手往前走了。


  楊氏側妃暗自在心裡啐了一口,一個不知道從哪裡揀來的野種,白承澤要這樣寵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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