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一家之主的難處
安元信站在安元志的面前,氣極之下,他也還知道自己動不了這個人。對於家族來說,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之人,才能被整個家族看重,他安元信如今算什麼?
安元志看安元信失魂落魄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看一眼安元信的右手碗,因為斷骨,安元信不算太粗的手腕,這會兒腫成了球狀。「找大夫看看手吧,」安元志說:「以後記住,不要跟我打架,我一個從軍的丘八,手上沒數的,若是真把你打死了,我還得為你償命。」
「安元志,」安太師道:「你的話還沒說完?」
「完了。」安元志把手裡拿著的,一本帳冊一樣的東西,沖著安太師揮了揮,說:「這東西我拿回去看看,你們兩個慢慢談吧。」
安元志起身,悠悠然地走了出去,出門之後,把書房門大力地一帶,書房門「嘭」的一聲,發出了很大的一聲聲響,這才多少顯露出一些安元志真實的情緒來。
安太師看一眼三子,道:「你去看大夫吧。」
安元信這會兒也覺不出手腕那裡疼來,他就是不明白,自己的這個父親怎麼能這麼心狠?
看安元信站著不走,安太師只得道:「想攀上你過上好日子,這個奴婢沒錯,只是元信,這個奴婢是明面上幫著你母親的人,所以我不能留她。」
安元信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安太師心中嘆息了一聲,將秦氏關在小院中,說是懲罰,其實何嘗又不是一種保護?秦氏若是天天在安元志的面前晃悠,一副當家主母的派頭,安元志為了安錦繡也好,為他自己也罷,會讓秦氏活著嗎?這個阿蓮也一樣,這樣出死力幫秦氏的人,安元志能放過?安元信能是安元志的對手嗎?最後還不是護不住自己的女人,自己可能都會死在安元志的手裡?而安元志逼死兄長的妾室,甚至背上殺兄的惡名,這對安元志又有什麼好處?
「父親!」安元信看安太師只是嘆息不語,氣憤道:「你不給我一個解釋嗎?」
安太師說:「我要給你什麼解釋?這個家還是我當家,我打發一個奴婢要跟你解釋什麼?不過是一個貪圖富貴的女人,也值得你這樣?」
「我們誰不是貪圖富貴之人?」安元信斥問自己的父親道:「是我們安家不貪圖富貴,還是父親你從來也沒有貪圖過富貴?!」
「可笑,」安太師冷道:「你把我們安家,跟一個賤婢作比?安元信,你在我面前擺什麼痴情種的瘋樣?你若對這賤婢真心,我讓你在這個女人和你安家公子身份間二選其一時,你就該毫不猶豫選這個女人!」
安元信痛苦地抱頭。
「沒有了安家,你以為那個賤婢還會跟著你?」安太師毫不容情地道:「滾出去,不要再在我這裡丟人現眼了!」
安元信雙眼直愣地看著安太師。
「滾啊!」安太師高聲拍案道:「我只當我安書界養了一個廢物!」安太師看著三子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他的妻兒們,就沒有一個能體諒他這個一家之主的。在安錦繡寵冠後宮,安元志羽翼漸豐之時,他想保住他們的命,難道是一件簡單的事嗎?
安元信轉身,跌跌撞撞地撞開門,跑了出去。
安太師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突然就悲中心來。說他貪圖富貴?他費盡了心機,把自己變成一個卑鄙小人,難道是為了他自己?
安元信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安太師的書房的,等他的腦子又能想事的時候,他已經躺在自己房中的床上了。
錢氏一臉漠然地坐在一旁,看著安元信也不說話。
夫妻二人對望了很久,卻都沒有要說話的慾望。
「你們兩個這是在做什麼?」老太君拄著拐杖走進安元信的卧室時,看到眼前的這個情景臉色就是一沉。
「太君,」錢氏看見老太君進來,忙就起了身。
老太君走到了床邊,看一眼安元信上了夾板的手腕,「這傷處大夫怎麼說?」
安元信這才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大夫來給他看過傷了,他竟然都沒印象。
錢氏說:「大夫說三少爺的腕骨斷了,至少要休養三個月。」
老太君坐在了床邊的椅子上,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大夫這話不假。」
錢氏夫人說:「五少爺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
「孫媳給我倒杯水去吧,」老太君跟錢氏夫人道。
卧房裡就有現成的茶水,可是老太君卻讓自己出去拿水,錢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老太君想與安元信單獨說話之後,忙就走了出去。
卧房外,兩個宮裡的嬤嬤腰板筆直地站在那裡,看見錢氏出來后,都是面無表情地看了錢氏一眼。
錢氏忙道:「屋裡沒有熱水了,我去給老太君拿些熱水來。」
一個嬤嬤說:「這種事怎麼不讓下人去做?」
錢氏忙又道:「給老太君用的水,還是我自己去放心。」
這個嬤嬤冷笑了一聲,說:「那夫人請吧。」
錢氏被兩個嬤嬤看得汗毛倒豎,逃也似的走了。
「太君,」安元信躺在床上喊了老太君一聲。
「不要怪你父親,」老太君道:「他也是沒有辦法。」
安元信這會兒渾身無力,叫喊不出來了,只能聲音虛弱地問了一聲:「為什麼?」
「安家的富貴以後要靠安元志了,」老太君低聲道:「你大哥日後也要靠他幫襯,你父親如今萬事都得緊著他先來啊。」
安元信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兩下。
「你罵他的話,我聽人說了,」老太君說:「安元志要是想你死,直接進宮告你一狀,聖上對你也不過就是一杯藥酒的事,元信,你不能胡塗啊!」
安元信雙眼失神地看著帳頂看了半天,才說:「阿蓮為何一定要死?」
「安元志恨你的母親,」老太君說:「阿蓮這種忠心耿耿幫你母親的人,安元志能讓她活嗎?」
「安元志沒說要阿蓮死的話。」
「元信啊,你信我的話,阿蓮落到了安元志的手上,死得就不會這麼痛快了。」
「安元志,又是安元志!」安元信恨道:「一個舞刀弄槍的軍漢,他憑什麼得聖上的青眼?」
「元信,你聽祖母的話,明日一早去跟你父親請罪,你們兄弟如今能指望的也就是他了,」老太君說:「你把你父親的心弄冷了,最後得意的只能是安元志啊。」
安元信一閉眼,「所以阿蓮就白死了?」
老太君沒有跟安元信說,阿蓮不過就是一個奴婢這樣的話,探身過來,摸一下安元信的前額,小聲道:「除了這個阿蓮,你還有妻兒要顧,你這樣,要我的孫媳和重孫兒他們怎麼辦?」
安元信半晌無話。
「日後不要再跟安元志爭了,」老太君又勸道:「他對你們沒有什麼兄弟的情份,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安元信說:「那就讓他殺了我好了。」
老太君嘆口氣,道:「你當他不敢嗎?」
安元信狠狠地揪著身下的被褥,從咽喉深處發出了一聲嗚咽。
入夜之後,阿蓮的屍體被安府的兩個下人用車拉出了安府。
阿蓮的父親自己梳洗了一下,之後就坐在屋裡,勸阿蓮母親也去梳洗一下。
阿蓮的母親還是坐在地上的那灘血中,血已干透,屋中的那股血腥味卻還是久久不散。「阿蓮死了,你就坐在這裡?」阿蓮母親沖著丈夫叫道。
阿蓮父親說:「我等著死啊。」
阿蓮母親哆嗦了一下。
「你們母女兩個做下這種事來,太師處置了阿蓮,還能再留我們兩個活嗎?」
阿蓮母親直接被丈夫嚇傻了。
大管家這時在門外咳了一聲,喊阿蓮父親的名字道:「王老實,在屋裡嗎?」
阿蓮母親一聽大管家的聲音,頓時就往床底下爬,尖聲叫道:「我不要死!」
大管家伸腿把門踢開,走進了屋來。
阿蓮父親起身道:「大管家,你來送我們上路了?」
「你這會兒倒是個明白人了,」大管家看著半個身子鑽進了床肚裡的阿蓮母親,跟阿蓮父親道:「老實啊,你年紀也不算老,再生一個也不是什麼難事。」
阿蓮父親聽不懂大管家的話。
大管家沖阿蓮父親搖了搖頭,說:「五少爺要見你,你去五少爺那裡吧。」
「五少爺?」阿蓮父親更是有些傻眼了。
「是啊,」大管家說:「你快去吧。」
阿蓮父親說:「大管家,五少爺有什麼事?」
「這我就不知道了,」大管家說:「不過我看五少爺,不像是要殺你的樣子。」
安元志跟大房這幫主子的恩怨,安府里是個人都知道。阿蓮父親想著自己的女兒幫著秦氏鬧得這一出,直覺安元志找他不會是為著什麼好事。
「快去吧,」大管家看阿蓮父親盯著床那裡的婆娘看,便道:「這種蠢婦,你還稀罕她做什麼?阿蓮年紀小,她年紀還小嗎?你家阿蓮就是死在這個蠢婦的手上!」
阿蓮父親把牙一咬,轉身走出了屋門。
「把這個蠢婦給我拖出來,」大管家在阿蓮父親出去之後,命自己身後的人道。
幾個使粗的婆子走上前,沒費勁就把阿蓮母親從床肚裡拖了出來。
「我不想死,」阿蓮母親神經質地看著大管家道:「你別殺我。」
大管家一笑,說:「你一向疼阿蓮,不去下面陪她去?」
「不去,」阿蓮母親忙就搖頭道:「我不想死。」
「在膽子做白日夢,沒膽子死?」大管家的面色一冷,說道:「把她綁了。」
阿蓮母親哭喊尖叫,滿地打滾,不讓幾個使粗婆子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