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疑心

  蘇養直站在溫輕紅卧房外的院子里,這院子世宗命人修整過,花草也是繁盛,夏季的午後,站在這院中,可以清楚地聽見夏蟬的鳴叫聲。靜下心來聽這夏蟬鳴叫,也許是深宮夏日裡的一種情趣,可是蘇養直這會兒心下焦燥,聽了這夏蟬聲就更是心煩意亂。


  「動作快點!」蘇養直連聲地催自己的手下道。


  「大人,」一個大內侍衛這時從溫輕紅的卧房裡跑出來,手裡拎著一個冬日裡才會用上的火盆。


  蘇養直探頭往這火盆里望了望,一堆紙灰里,還夾雜著一些沒燒乾凈的小紙片。蘇養直從紙灰堆里撿了一片,發現上面寫著兩個字,一個吉字在燒得發黃的紙上還是能看得很清楚,另一個字被燒了一半,但看著就像一個王字。


  「大人,您看這?」這侍衛問蘇養直。


  蘇養直也不說話,只是動作很小心地把紙灰里的紙片一一都撿了出來,就是小心再小心了,有兩片小紙片還是在被蘇養直碰了之後成了飛灰。


  這天的搜宮,大內侍衛們在溫輕紅的宮室里找到了不少銀票,還有一些一看就不是宮中式樣的首飾。另外還找到了不少刑具,上面沾著血,有的血已經發黑,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了。


  至於沈妃的地方,蘇養直沒命人仔細搜,只是命人在幾個院子里大概看了看。


  就在蘇養直親自拿著這些搜到的東西,準備回御書房向世宗交差的時候,被蘇養直從太醫院調來幫忙的太醫又從溫輕紅卧床下的暗格里,找到了幾瓶葯,和疊在一起的幾張藥方。


  「這是什麼?」蘇養直看著這些東西就直覺這不會是好東西,把這太醫帶到了一旁,這才小聲問道。


  太醫先看了看這些藥方,跟蘇養直說:「這些應該是求子的藥方。」


  聽到是求子的藥方后,蘇養直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害人的東西就好。


  太醫再打開藥瓶看裡面的丸藥,七八瓶葯里,都是紅黑兩色的藥丸混在一起,味道聞上去有點像檀香。


  「這又是什麼?」蘇養直問道。


  太醫搖了搖頭,說:「這個下官要拿回去細看,現在下官還不能斷定這葯是什麼。」


  蘇養直說:「你先跟我說個大概,好讓我心裡有點數。」


  太醫的神情有些尷尬,說:「這好像是助性的葯。」


  蘇養直張嘴就想罵娘,世宗的身體都那樣了,這個溫妃還敢偷著用助性的葯?他早就看這個溫妃一臉狐媚相,不是什麼正經女人!

  「大人?」太醫看蘇養直氣得臉黑如鍋底,有些害怕了,說:「這還要下官回去后再查看,現在還不能確定的事,大人先不要動怒啊。」


  「有勞你了,」蘇養直跟這太醫乾巴巴地道了一聲謝,然後大聲對自己的手下道:「我們回去!」


  蘇養直沉著臉帶著大內侍衛們走了后,沈妃這裡也得到了消息。


  「娘娘,奴婢的心到現在還跳得飛快,」來跟沈妃報事的宮人拍著自己的胸口,跟沈妃說:「奴婢真怕那幫人搜到娘娘這裡來,就挨著住,誰知道溫妃會不會把不好的東西藏到娘娘這裡來啊?」


  沈妃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雲妍就要下嫁給安元志了,安錦繡腦袋壞掉了,才會想著在這個時候對付自己。「把溫妃住過的宮室都封了,」沈妃命這個宮人道。


  這宮人說:「溫妃不會再住進來了?」


  沈妃這才一笑,說:「她沒這個命了。」


  蘇養直回到御書房,等世宗與戶部的幾個大臣議完事後,才帶著他從永寧殿搜出來的東西面見世宗。


  世宗對銀票,首飾都不感興趣,只一張張地把蘇養直從紙灰堆里撿回來的小紙片仔細看了。


  蘇養直站在一旁說:「這紙片,臣也看了,但臣蠢笨,沒能看出什麼來。這些銀票臣數過了,一共五千八百兩,是京城興隆錢莊的銀票,這些首飾臣也讓老宮人們看過了,不是宮裡的首飾,有幾個家在江南的老宮人說,這些首飾都是江南那一帶女子時興戴的。」


  世宗說:「興隆錢莊的老闆就是江南人吧?」


  蘇養直說:「是,這個老闆叫陳福生,是江南興城人。」


  「興城,」世宗道:「吉王就在興城啊。」


  蘇養直突然就想起自己在紙片上看到的那個吉字了,「吉,吉王?」蘇養直額上的青筋綳了兩綳,吉王白笑野與福王白笑生一母同胞,這位王爺要是也弄起剌王殺駕的事情,皇室、朝廷馬上就又會是一場腥風血雨。


  世宗小聲道:「溫妃出自江南興丘洗硯鄉,這個鄉下小地方就在興城外,子瑜,」世宗喊著蘇養直的字道:「這會只是巧合嗎?」


  蘇養直說:「也許這個吉字是別的意思呢?」


  「無關緊要的東西,溫氏怎麼會把這些東西燒掉?」


  「若是真要緊,應該不會留下紙片吧?」


  蘇養直說的話有道理,這要真是溫輕紅與外臣私下勾結來往的書信,她怎麼會不把這些東西燒乾凈?世宗說:「你看那火盆里的紙灰,像是最近剛燒的嗎?」


  蘇養直想了想,說:「那個火盆顏色發黑,像是用了很久了,紙灰上面還積了不少灰塵。」


  世宗親自動手,將這些小紙片夾在了一份尚書省今天剛遞上來的摺子里,命蘇養直道:「你去查查這個興隆錢莊,此事先不要聲張。」


  蘇養直領了命,退出了御書房。


  御書房外還有不少大臣在等著世宗召見,看見蘇養直出來了,紛紛跟蘇養直打招呼。有會來事的,趁著這個機會,就跟蘇養直打聽,世宗今天這是又在發誰的脾氣。


  蘇養直苦笑著搖頭,他現在什麼也不能說啊,沖這些大臣們拱了拱手后,蘇養直便腳步飛快地下了御書房的高台。


  這天夜裡,世宗召了一個跟溫輕紅同日進宮的小才人侍寢。


  「叫什麼名字?」小才人解衣站在了世宗的面前了,世宗卻還是躺在床上,看著手裡的臣子奏摺,看也不看這個小才人一眼,冷聲問道。


  這小才人知道侍寢聖上是自己做人上人的機會,可面子上放不開,雙手抱著胸,雙腿緊緊地夾著,蚊子哼一樣跟世宗說:「啟稟聖上,奴婢王氏。」


  「沒名字?」


  「啟稟聖上,奴婢閨名叫留香。」


  「王留香?」


  「是。」


  「倒是個好名字,」世宗說:「你是江南哪裡人?」


  王才人不明白自己這副樣子站在這裡了,世宗怎麼還有心情問她這些,但想不明白,她也不敢不回世宗的話,小聲道:「奴婢是江南洛縣人。」


  「來京之前,就認識了溫妃吧?」世宗問道。


  王才人一聽世宗問她溫輕紅的事,嚇得忙就跪下了,說:「聖上,奴婢與溫娘娘只是同路上京,奴婢與溫娘娘不熟,沒說過幾句話。」


  「你慌什麼?」世宗說:「來京城之前,你們這些江南的秀女是在哪裡驗身上規矩的?」


  王才人說:「奴婢等人是在吉王府驗得身,吉王府的嬤嬤們教得奴婢們規矩。」


  吉王府,這三個字讓世宗把手裡的奏摺扔地上了。


  「聖上恕罪!」王才人被世宗突然的發作嚇破了膽子,跪在地上求饒道:「奴婢什麼也不知道啊,聖上!」


  「你什麼也不知道?」世宗這會兒看這些從江南選上來的女人,就覺得沒一個是好人了,說:「你知道朕要問什麼?」


  王才人說:「奴婢不知。」


  「不知道你亂喊什麼?!」


  王才人跪在地上發抖,進御書房之前那種自己也可以飛上枝頭的喜悅歡喜之情,這會兒是一點也沒有了。多年軍旅,世宗的身上本就有一股戾氣,這會兒一發怒,更是凶神惡煞了。


  「說!」世宗沖王才人喝問道:「你在怕朕問你什麼?!」


  王才人的身子軟在了地上,被世宗這一喝問,尚未承過歡的王才人竟然嚇暈了過去。


  「喪氣!」世宗罵了一聲,然後就高聲道:「吉和,你給朕滾進來!」


  吉和守在外面,也不知道裡面出了什麼事,跑進來后,一看王才人暈在地上,也不敢再看第二眼,跑到了世宗的龍榻前問道:「聖上,您這是?」


  「把這個女人帶出去,」世宗道:「朕今天不召人了。」


  「奴才遵旨,」吉和不敢多問,自己用一條床單把王才人裹了,這才喊了兩個小太監進來,把王才人抬了出去。


  「把跟溫妃同批入選的江南秀女一起給朕押起來,」世宗隨後就命吉和道:「你去告訴安妃一聲。」


  吉和忙答應了,跟在兩個抬人的小太監後面退了出去。


  身邊無人之後,世宗想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可是閉上眼睛了,世宗也睡不著,就感覺又有一場大風雨在等著他。他是靠殺人奪得皇位沒錯,可是這些人,世宗目光兇狠地看著帳頂用金絲繡的盤龍,這些人想殺了他成皇,真是做夢!若不是天命所歸,就算殺盡了天下人,這把龍椅也輪不到他白旭堯來坐吧?

  吉和出了御書房,先去了慎刑司,讓全福照著秀女進宮之時,內廷制的名冊去各宮抓人。


  全福看看名冊上被畫了紅圈的秀女名字,說:「這又是百十號人,師父,這些人都要抓?」


  「聖上的旨意,你還敢問?」吉和說:「去辦吧。對了,溫娘娘怎麼樣了?」


  全福說:「不吃不喝,就喊著要見聖上!」


  「讓她喊,」吉和笑了一下,說:「喊個兩天兩夜,她也就喊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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