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菩薩低眉,不見眾生
定定地凝注他兩秒,榮一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就紅了。不為別的,為的是他看出來了,他看出來,陳青洲這是心意已決,他無論再做什麼說什麼都勸服不了陳青洲了。
好,既然勸服不了,那就隨他的決定,和他一起……榮一振了振精神,突然覺得自己剛剛特別沒有出息,五大三粗的一個男人,如何能說眼紅就眼紅?
窘迫著,他對陳青洲恭恭敬敬地弓下腰身,然後退回到陳青洲的身後,腰板挺直,昂首挺胸,雙目如炬,似守護神。
「青洲,你再說一次,那些事情真的全部都是你做的?!」五長老問他確認,像是生怕有人沒有聽清楚。
陳青洲環視眾人,試圖從中找出陳家的手下,一個個地看過去,看他們的表情,看他們是否也對他的坦誠表示失望。
頃刻,他看回五長老,重新回答一次:「是,是我做的。」
或許由於已經有了第一次的坦誠,再開口說第二次,陳青洲不覺艱難,甚至隱隱有種輕鬆之感。
頓了頓,他平靜地繼續說:「我確實在龍虎邦伏擊令元的時候,買通殺手,渾水摸魚,想要令元的命;林氏確實是我讓手下去舉報的,以逼出藏在其他子公司里的路子;今次的出貨,也確實是我調派了手下前往跟蹤。」
一件件,他都認下來了,心下遺憾,遺憾白白犧牲了那幾名手下。當時那把槍,他其實……是不願意拿起來的……卻是榮一代替他做出了選擇……
一語出,眾人也再無法如第一次他承認時那般因為愕然而安靜不下來了,各種聲音立時蹦出,你一眼我一語,吵吵嚷嚷的,交雜在一起,幾乎快要蓋過雨聲。
其實只認了上述三件事……傅令元湛黑的眸子微微眯起。
不過也無人去注意,光就這樣,已經讓大家認定,全部的事情皆為他所為。
陸少驄已帶著龍霸天暫且退居一側,如看喪家之犬一般看陳青洲,眉宇間遮掩不住一絲得意洋洋。
三長老痛心疾首:「青洲,你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之前還死命否認,如今龍霸天出來了,你自覺再抵賴不下去了所以乾脆招認?你……你……你真是……唉!」他重重從半空中落下手,質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為什麼不能這樣做?」陳青洲反詰,態度上非但沒有認錯的愧疚之意,反頗為理直氣壯,與他平日的謙恭大相徑庭。
眾人悉數怔忡。
陳青洲保持著單手負於身後的姿勢,噙一抹如常的淡淡笑意:「我相信,很多事情大家其實心知肚明。心知肚明,卻從不坦誠地攤到明面上來大大方方地爭鬥,好像只要藏在背地裡,就可以當它不存在,就可以真的如外象所呈現的那般團結和睦。」
「青洲,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五長老出聲喝止。
「是胡說八道么……」陳青洲的笑意里諳出一抹濃濃的嘲諷,繼續說自己想說的,「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個問題需要回答么?難道大家都不知道為什麼?」
眾人沉默不語。
陳青洲直視幾位長老和堂主:「十年前,我父親確實受了卧底警察的蒙蔽,確實險些給青門帶來滅頂之災。他為此丟了命,我們陳家愧疚無比,心甘情願背負污點,受盡譴責。這些都是我們陳家罪有應得,都是我們陳家活該,我無話可說。反過來,我還要感謝許多叔叔伯伯爺爺們,縱使心中芥蒂難消,也依舊容納我們陳家,並且看在我父親的情面上,對我多有照顧。」
「但——」隨著話鋒的一轉,陳青洲的表情也比之前冷然,「這並不代表,我就要讓我們陳家至此沉淪,仰仗著大家的寬容龜縮在角落裡。我要為陳家洗污點,要為陳家爭臉面,要讓陳家在青門內復起,敢問,這有什麼過錯?!」
「講得冠冕堂皇,其實不過強詞奪理!」五長老厲聲,「你是陳家人,你要為陳家復起而努力我們沒有意見,可你怎麼能損人利己?!難道陳家復起的代價就是破壞青門?!『先有國,才有家』,放之我們青門裡亦如是。假若沒有青門,哪來的陳家?!你們陳家還有什麼可復起的?!」
「是啊……沒有青門,我們陳家根本沒有復起的意義……我們陳家本就是為青門而存在的……」陳青洲喃聲,轉瞬眸光凜起,「雖然我確實做了那些事,但我從不是抱著損害青門利益的意圖。自覺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你還真沒臉沒皮。」不止五長老哂笑,其餘人大概也是覺得陳青洲的話可笑至極。
陳青洲亦哂笑:「難道只允許陸振華將我們陳家趕盡殺絕,不允許我們陳家為了自保做出一定的反抗之舉?」
驟然陸振華就被直接點名道姓了,大家的目光下意識地集中到他身上。
陸振華的表情先擺出微微一怔,繼而笑了笑:「青洲,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陳青洲卻不與陸振華直接對話,仍然面朝眾人:「我父親去世后,青門不可一日無領導者,陸伯伯作為賢者,接替我父親的位子,也無可厚非。這十年多來,大家跟著陸伯伯確實過得不錯,看著青門漸漸恢復元氣,我的心裡是高興的,對陸伯伯也是感激的。」
「然而,『一山容難得二虎』,是亘古不變的道理。即便我們陳家下了台,也逃脫不了成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命運。」
「青洲,你想多了吧?被迫害妄想症?」三長老皺眉。
「想多了么?」陳青洲毫不遮掩面容上的譏嘲之色,「各位長老,明人不說暗話。我一開始就說了,很多事情大家其實心知肚明的,只是緘默其口。反正今天都是來審我的,不妨都掏心掏肺一點。」
他清黑的眸子深斂瞳仁:「十年前,我父親慘死車禍,沒多久我就離開海城,在外漂泊十年之久,你們真的只認為是我們陳家沒臉繼續呆在海城所以暫時外避而不是逃命?」
「三鑫集團當年是由陳、陸、黃三家人共同創立,我們陳家早無一席之地,我回來海城之後始終遊走在邊緣。而榮叔,他只是去坐牢,他不是死了,十年間可曾為他保過一分的利?連集團上市,他都說自己是舔著老臉要來的股份。好,或許我們陳家是罪人,我們沒有臉皮去爭取;或許榮叔十年來因為沒有人身自由所以沒有為青門盡過力。但如今我們全都回來了,快一年了,何曾真心實意地給過我們機會?確定陸伯伯不是防賊似的防著我和榮叔?確定這不是打壓?」
「關公廟落成典禮當日,少驄利用人質將我引至城樓,打算圍剿我們陳家。眾位長老,你們當時就在關公廟裡的酒宴上,你們敢拍著胸脯說,你們完全不清楚後面發生了什麼事?」
陸少驄聞言臉色鐵青。
陳青洲尚在繼續:「如今,我和大長老聯姻的原因為何,難道眾位心中真的沒有數?」
「現在你們設下埋伏,統一站在我的對面,難道不是陸振華所驅使的?一件事一件事地搬出來與我對質,難道真的是我所犯之錯誤必須以這種方式審問我?」
他抬起手臂,隔空劃過,苦笑:「從你們一行人共同踏進這個門,或者說從你們決定要在接親的時候討伐我,難道你們心中都不清楚這樣的行為意味著什麼?」
一樁樁,他細數下來,全都用的反問句。稍稍頓了頓,他平靜地自問自答:「知道的,你們其實全部都知道。知道有陳、黃兩家在的一天,陸家就不會安寧;知道青門內其實分了陣營,陸家一方陣營,陳、黃兩家一方陣營;知道我們雙方陣營私底下互為敵手,你死我活。你們清、清、楚、楚。」
一字一頓的四個字,伴隨著陳青洲對大家的一圈環視。
最後他緩下聲音,淡淡道:「不管你們願不願意承認,事實就是陳、陸、黃三家,早已恢復不了以前相親相近的兄弟關係,不用再粉飾太平。今天就由我來挑明,陸家要對我們趕盡殺絕,我們絕不坐以待斃。損害青門利益非我所願,再無下次,因為現在我要立下話,我們會和陸家明著來。」
眾人一時沉默,但場面並不安靜。
原本潛藏於圍觀人群中的陳家的手下,由此徹底明白過來陳青洲認下那些行為的原因。他不是要妥協,他不是不爭取,他沒有拋棄所有追隨陳家至今的人,他只是迫於形勢換了一種方式,他是要為陳家堅守到底的!
大家全部都自覺出列,不約而同地湧向陳青洲,於陳青洲的面前形成陣仗,如方才榮一那般彎腰行禮,齊齊地喊「二爺!」,然後再一個接著一個堅定地站到陳青洲身後。
一下子,陳青洲不再形單影隻,徹底與各位長老和堂主形成涇渭分明的對峙之勢。
榮一笑了——雖然不知這樣子直接撕破臉后將面對的是什麼,但真心舒暢多了!不用連被動挨打都那麼憋屈!他早就看不慣這一群人的道貌岸然!反正今天他們全部的人分明就是有備而來地圍堵在這裡為了狠狠地欺負陳家!一件事緊接著一件事地肯定是得沒完沒了!不如要打要殺要死要活乾脆痛痛快快地來算了!
陸少驄唇邊的弧度戾氣深深。
傅令元目光幽暗,凝於陳青洲身上。
陸振華鷹隼般的眸子眯了眯。
幾位長老和堂主均怔怔無言,且如果仔細觀察,儼然可見疑似尷尬、難堪、窘色諸如此類的表情。
五長老到底在長老會呆得時日不夠,不若其他長老穩,最先跳腳:「青洲你反了你!我們在和你好好說話!你誤會我們曲解我們也就罷了!現在這樣算怎麼回事兒?!」
「五長老不要緊張,他們沒有想幹嘛。他們覺得應該公平一點。畢竟現在的情況讓我們感到不安全。」陳青洲淡聲,目光示意包圍了整個院落的那些打手們,「並非針對各位長老和各位堂主,抑或對青門有任何不滿。只是防範陸振華已成為我們的本能。」
又一次指名道姓,毫不遮掩。正如他方才所言的,自此公然。
眾人的目光皆投向陸振華。
不等陸振華說什麼,三長老率先忍不住開腔:「青洲,有你這麼對待長輩的嗎?你和陸爺之間何時水火不容過?我們理解你可能是因為如今陳家只剩你一人,加之你父親遺留下來的問題,致使你總疑心陸爺不容你、青門不容你。」
陳青洲不予理會他的繼續惺惺作態,只看著站在一起的大長老和陸振華,繼而目光傾向於大長老,禮貌地問:「我做的事情我已經認了,婚肯定是不結了,那接下來呢?」
「青洲,你……」大長老神色晦暗不明,語氣亦複雜難辨,只這三字之後,沒了下文。
陸振華在這時凜著眉峰主動站出來半步,做嘆息狀地搖搖頭:「青洲,你確實誤會我了,我從未想過要置你於死地。」
「嗯,陸伯伯,就當作你沒有。」陳青洲眼裡帶諷。
陸少驄倒直性子得多:「陳青洲你不識好歹!」
陳青洲但笑不語。
五長老和三長老均不再言語了,不知是被陳青洲過於直白的話給刺得沒法虛偽了,還是意識到此時此刻的情況他們不宜再出面。
全部的人,一瞬間起,似乎全都在等大長老的定奪。
大長老注視著陳青洲,遲遲未曾開口。
……
黃金榮被那一口痰嗆得岔了氣,半晌呼吸不過來,整個人倒進沙發里抓著脖子,隨後咳得翻天覆天,陷入半昏迷的狀態。
手下先叫來酒店的醫護人員,醫護人員處理不了,合力把黃金榮抬進輪椅里,送下樓,送上車,急急地帶他趕往醫院。
半途中,黃金榮翻過身便咯血,把手下嚇壞了:「榮叔!你一定要撐著點!很快就到醫院了!你會沒事的!」
「青……青洲……靖灃……」黃金榮從黏稠的喉嚨里斷斷續續地擠出字眼,滿口血污沾染著唇齒,眼睛翻了三分之二的眼白,手顫顫的,像要指出窗戶外面。
手下忙不迭安撫:「已經去了!按照你的要求把所有的弟兄全部都調遣去了!二爺一定不會有事的!榮叔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黃金榮動作艱難而遲緩地搖頭:「我……去……」
手下知曉他的意思,堅決阻止道:「不行!榮叔你現在必須得去醫院!靖灃交給我們!」
黃金榮著急,眼睛瞪得如同齡般大,手腳掙扎著,竟是要從椅座里掉下去。
「榮叔!」手下匆匆去拉他,卻見黃金榮又是咯出一大口攜帶濃痰的血,人又一次暈死過去。
……
雨簾水汽濛濛。雖有手下在一旁給陳青洲打傘,但雨太大,陳青洲這身長袍馬褂的下擺早就濕淋淋地直滴水,肩膀處其實也因為他方才的走動未能及時遮擋所以淋了雨,加深了衣服的顏色。
大家在大長老的遲遲不開口中等得有些焦灼。
三長老低低出聲提醒大長老:「先不論其他,光就青洲損害青門利益的這一點,就必須做出處罰,否則難以服眾,不利於我們長老會的威嚴,更不便於以後執行我們的權力和管理青門。」
大長老則偏頭看了一眼陸振華。
陸振華沒有任何特殊的神色。
大長老眼波微動,隔兩三秒,總算開了口:「青洲,你殘害同門弟兄,出賣青門的機密,諸種行為不亞於背叛。念在你們陳家過去為青門做出的貢獻,念在你坦誠的態度還算比較好,念在你並非故意對青門不忠不義,現在按照青門的規矩從輕處置,由長老會在關公面前予你執行鞭刑三十。」
青門裡,不是每一個人犯錯誤,都有資格得到長老會的處置。長老會處置的,多是堂主以上級別的青門內部的「高層管理人員」。陳青洲在三鑫集團內的職位一般,在青門裡更不是什麼領事人,但他是陳璽的兒子,也便也在列,自然而然便有了今天這出的興師動眾,不能隨隨便便處理。
長老會之於青門的存在,很重要的一項職能便是等同於審判機構。最近的一次行駛權力,聽說是兩年前處理叛徒,各種私人刑罰齊齊上陣,將其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之後,才一槍打死。
鞭刑,乍聽之下確實是從輕處置。但不是沒聽說過,那鞭子是帶了刺的荊棘鞭,哪裡是正常人能夠承受的?三十鞭下來,人就算不死,恐怕也得廢掉半條命!幾個月起不來床吧?!
榮一幾乎是第一時間擋在陳青洲跟前:「不行!不能打我們二爺!」
陸少驄嚷嚷:「你算什麼東西?這裡什麼時候能輪得到你說話?!怎麼不能打?犯了錯自然要受處罰?青門每一個人都要守的規矩,難道你們想違抗長老會的命令挑戰長老會的威嚴?大長老都已經從輕處置了你們還想怎樣?」
「少驄。」陸振華難得地出聲喚,大有怪責的意味。
陸少驄縮了縮腦袋,不敢太得意忘形,退到後面去,站到傅令元的身側,邀功領賞似的沖傅令元笑:「怎樣阿元哥,還是得我親自出馬才行吧?及時把龍霸天給逮回來了,幫了老陸一大把。」
傅令元斜斜睨他:「就算你沒帶龍霸天過來,舅舅自己肯定也有安排。」
陸少驄抹了一把鼻尖的雨水:「阿元哥你和老陸真不厚道,今天既然計劃了要治陳青洲,怎麼能瞞著我?」
「沒有隱瞞你,舅舅的做事風格你懂的。他也沒有直接告訴我的。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到這裡之前我並不清楚舅舅具體究竟想幹嘛。」傅令元稍加解釋,便未再與他多言,轉回注意力到陳青洲那兒。
陳青洲也已將榮一召喚回身後。旋即他代替榮一致歉道:「榮一隻是關心我,如果有太過冒犯各位長老的地方,請諒解。」
五位長老沒有說話。
陳青洲則繼續說道:「不過,我確實不願意接受大長老給我的處罰。」
五長老皺眉:「青洲,你今天實在太不像話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試圖觸碰我們的底線!」
「青洲不敢。」陳青洲有禮地略略躬身,「我只是認為,我剛剛已經講得很清楚很明白了,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陸振華逼的。」
他再一次強調著把陸振華拎出來直接開火了。
可陳青洲像是自尋死路一般,還在說:「既然我已經要求一切攤到明面上來說,那麼這種處罰之於我而言根本沒有執行的意義。我只問,陸振華你今天究竟想借長老會鬧到怎樣的一種結果,你要不要直接告訴我,我考慮考慮是否遂你的願。這樣雙方都不必浪費時間和精力折騰了。」
「呵呵,看來陳青洲真是察覺他自己大勢已去,所以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了,句句揪著老陸不放。老陸才不會那麼傻,真的也和他一樣當眾撕破臉。」陸少驄低聲與傅令元咬耳。
傅令元不予置評,薄唇緊緊地抿著。
那邊陸振華面對陳青洲的挑釁在皺眉:「青洲,不要扯別的,你的確犯了錯。只要你還在青門一天,就必須遵守青門的規矩。」
五長老接腔:「行了,青洲,你拒絕你沒用,現在長老會對你強制執行。」
說著,五長老沖打手們示意:「去,把他請去關爺爺面前懺悔。」
打手們即刻要上前。
榮一和多名手下第一時間護住陳青洲。
「你們還真是要反了!」五長老暴怒。
陳青洲盯著陸振華看了片刻,轉眸回來問大長老:「如果我堅持不去關公廟裡受刑呢?」
大長老默了默,沉緩道:「那就以叛徒處理,死後從青門徹底除名。」
榮一心神一震,很快反應過來,整副嗓門都是緊的,變了音調:「你們怎麼可以這麼過分?陳家是叛徒?你們也說得出口!
「按規矩辦事,怎麼就是過分了?」五長老冷笑,「區區鞭刑你們不要,是你們自己非要變成叛徒被除名。」
「二爺,我們陳家沒必要被他們這般埋汰!」榮一扭頭看陳青洲,「我們現在就走!我們回去!我就不信他們真敢對我們陳家怎樣!」
身後陳家的手下亦附和榮一。
榮一帶頭道:「我們現在就護著二爺離開!今天他們不給我們陳家扣頂大帽子,是不可能善罷甘休了!我們沒有道理和他們再講!究竟是誰先在背地裡玩陰的處處壓迫我們導致我們做了下策之事,大家門兒清!」
陳青洲沒有反對榮一的意見,表現得比平日的待人接物要強硬:「各位叔叔伯伯爺爺,恕我難以接受你們的處罰,除非等到我和陸振華之間的爭鬥塵埃落定。至於我所損害的青門的利益,我自會用我自己的方式補償。畢竟這十年,我在外面不是白呆的。」
牽涉利益,幾位長老均默了默——說實話,陳家因為陳璽當年的過錯導致沒落難以完全得到大家的原諒是一回事,陳青洲這十年在外漂泊的發展,是另外一回事。大概出於他自己對他自己的保護,所以再如何被打壓,也始終未曾透露過他的底。
大長老面露猶豫之色。
五長老和三長老悉數看了一眼陸振華。旋即他們二人無聲地交換一記眼神后,由五長老開口:「青洲,不要空口說白話,到時候收不了場。現在的事情現在解決。」
呵呵。陳青洲心下冷笑,眯了一下眼睛,面上還算保持著最後一丁點的謙和:「謝謝五長老的關心。」
說罷,他不管不顧地率榮一等人就要離開。
「給我攔住他們!」五長老下達命令。
包圍於外圈的打手們巡視抄上來組織,迅速和陳家的下屬們糾纏在一起,場面頓時混亂,原本圍觀的那部分人全都散開躲起來,諸位長老、堂主和陸振華等人也暫且避到一旁。
陳青洲由榮一伴在身邊,從下屬們開出的道往外走。
同時榮一在耳邊焦慮地彙報給陳青洲:「二爺,我剛剛本來要偷偷打電話搬援兵,結果發現打不通。我懷疑這塊區域被布置了信號干擾器!陸振華果然不是僅僅單純地借長老會之手拿你治罪而已,他怕是布下了天羅地網要在今天滅掉我們!」
「嗯……」陳青洲並未驚詫,榮一一下子聽出他是可能早料到情勢比表面上看起來的要嚴峻,由此更加明白過來他先前為何突然要對長老會和陸振華一改常態——是啊,既然無論怎樣都躲不過,又何必再委屈自己假意維持恭謙和敬重!
至此,榮一免不了更進一步的憂悒——假若陸振華真的打定注意今日要解決陳家,那麼現在他們真的走得成么?
正思忖著,兩人已跨出大門口,卻是遽然頓住,因為門口不知何時被包圍得水泄不通。同樣也是雙方人馬,一半陳家的下屬,一半青門的弟兄,且陳家的下屬在青門弟兄的外圈,算是暫時更佔了些優勢。
陳青洲的面容看似依舊平靜,垂於身側的手已然握成拳頭——果然……還是不行……
這時,身後冷不防傳出一聲槍響。
陳青洲和榮一轉回身去,但見雙方都已拔出了槍對峙著,分不清楚剛剛那一槍出自哪一方。
榮一萬分慶幸,慶幸陳青洲曾經交待過要多備一些傢伙,他自己也因為陳青洲的這個交待,而調遣了更多的下屬悄悄跟來靖灃,以防萬一。
可是,即便如此,局勢依舊堪憂。
傅令元身邊的栗青也帶領手下,形成新一圈的包圍。
「陳青洲!」五長老隔著雨簾喊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難道你要你們陳家所有的下屬,跟著你一起死么!你一開始不願意截胡青門的貨,已白白犧牲掉幾個人,現在還想因為你自己,陷更多人於不義么?!」
「你們準備得如此充分,我還有可以選擇的么?」陳青洲笑得嘲弄,從門廊下跨出一步,跨到瓢潑的大雨中:「你們雖一直在為我們辦事,但你們更是青門的人。青門的規矩,不輕易殺本門的弟兄。」
他明顯在強調,強調長老會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傅令元眸心深光斂起。
陸少驄在一旁風涼話:「這陳青洲,真不識時務。還在負隅頑抗。我看就是白費力氣折騰。」
「不管老陸是如何計劃的,反正我今天一定不會叫他逃出我的手掌心!」他咬牙,目光陰鷙,手指骨節捏得咔咔響。
陳青洲在兩秒的停頓之後,繼而道:「我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只希望在發生之前,你們都能有更好的去處。所以你們完全可以放下手裡的傢伙,站到長老們的後面去。」
「二爺!」榮一最先反應,緊緊握著槍,堅定地站立在他的身側,「二爺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二爺怎麼決定我就怎麼跟隨!」
其餘人也立即異口同聲齊刷刷重複著附和:「二爺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二爺怎麼決定我們就怎麼跟隨!」
聲音洪亮,發聾振聵一般,刺穿濃密的雨簾,砸入每一個人的耳膜里。
空氣里的水汽彷彿給陳青洲清黑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朧朧的紗,顯得他的眸光比以往都要深,都要深邃。
環視眾人一圈,他凜肅著面容,遙遙望向陸振華的方向,與他鷹隼般的眸子對視上,嘴裡在和大家說:「好,那我們現在就去關公廟接受處罰,等著看陸振華還有什麼招要耍!看陸振華當著義薄雲天的關爺爺的面,如何殘害自己兄弟的兒子!」
尾音落下的瞬間,恰好一記悶雷打響,伴著亮堂堂的閃電,把陰沉沉幾乎要壓下來的天空劈成兩半一般。
阮舒坐在車裡,被這突如其來的閃電狠狠地震到,心跳彷彿瞬間漏了一拍,眼皮也因為閃電狠狠地閃爍一下。
庄爻敏感地留意到,側目看她,關切相詢:「姐,怎樣?還好?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