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畸形
「小爺,直升機是否還在島上?」
陸少驄怔怔的:「在啊。昨天不是本來安排著要給九思用,後來沒用成。怎麼了?」
「那趕緊讓直升機準備準備。」沈醫生轉眸看向傅令元,雙手作揖,抱歉道,「傅先生,阮小姐的病症我沒有辦法治,還是儘快送醫院吧。」
這話任誰聽著都琢磨不出好意思。
傅令元心頭一緊,一旁的陸少驄率先出聲:「不是,沈醫生,你得說明白啊,什麼叫你沒有辦法?你這不是平白叫人著急?表情和口氣,說得好像元嫂患了什麼絕症似的。」
講完陸少驄又連忙「呸呸呸」地打自己的嘴:「我都胡說八道什麼呢。」
「別誤會。」沈醫生躊躇著解釋道,「這裡的醫療設備有限,阮小姐的情況我拿不準主意,所以才建議你們送醫院。」
「拿不準主意好歹有個大致的說法唄?」陸少驄又嚷嚷上。
見沈醫生面露難色,傅令元阻了話頭:「好,沈醫生,我明白,麻煩你了。」旋即他轉向陸少驄,「少驄,現在最要緊的是送她去醫院,直升機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經提醒,陸少驄一拍腦袋,忙不迭喚來手下人。
傅令元則回頭交待了趙十三幾件事,進屋去抱阮舒。
直升機準備得很快,只載了他們夫妻二人先回海城。
榮一彙報消息的時候,陳青洲剛把中午發生的事情和黃金榮敘述了一遍。
一聽說著急找要坐直升機去醫院,黃金榮當即從椅子里蹦起來:「那丫頭啥病?不是懷孕么?咋滴會肚子疼?」
榮一搖搖頭:「不知道,具體病情沒有打聽到。」
「孕婦肚子疼,怎麼聽都不是好事。」黃金榮雙手交握,焦躁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自顧自猜測,「一定是得知自己受到姓傅的那小子欺騙,動了胎氣。」
轉瞬他停在陳青洲面前,揪著八字眉怪責道:「你這個臭小子,明明知道她是孕婦,你怎地不勸著點兒?她說什麼你就配合什麼?你那麼沒有自己的主見?換種緩和的方式不成么?你竟然還當著她的面動刀動槍?就算她膽子大不怕,可是會沖著孩子啊!你們這些小年輕咋啥都不懂!」
陳青洲輕輕地嘆一口氣,好像有點無奈的意思:「對不起,確實是我沒有考慮妥當。當時時間匆忙,又是她主動來找我提的,乍一聽並沒有什麼問題。我就應承下來,幫她安排了。」
黃金榮哼唧:「現在後悔有啥用?而且要道歉也不是該跟我道歉。」
榮一好奇地插話問了一句:「榮叔,你不是沒有生養過孩子,你怎麼說得好像很懂似的?」
黃金榮劈臉拍了拍榮一的腦門:「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我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還多。」
說著他盯著榮一臉上的那道從眼皮跨到臉頰上的疤:「嘶——對,還有你啊榮一,你的樣子也不應該出現在那那頭面前。孕婦的眼睛看到啥,可都會影響到肚子里的娃的。」
榮一:「……」深覺自己無故躺槍。
陳青洲勸道:「好了,榮叔,你現在在這裡瞎著急也沒有用。一會兒就起航回去了。一回去就去打聽她的情況。」
氣咻咻地一屁股蹬回椅子里,黃金榮合計問:「既然現在那丫頭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不用再迴避著不能與她接觸了吧?」
陳青洲字斟字酌道:「榮叔,現在的形勢你應該清楚的。不是我不讓你接觸她,而是——」
「行了行了。」黃金榮擺擺手,「我知道你的意思。」
語音頗為落寞,如同見不到孫子孫女的孤寡老人似的。而陳青洲就是中間的攔路虎。
榮一為自家二爺默默心疼一秒鐘。
「也不知道那丫頭現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是咋個想法。」黃金榮又開始兀自憂悒,「聽你講述的當時她的反應,她對姓傅的那小子看來是失望了。不過姓傅的手段高,怕就怕那丫頭又被三言兩語給哄回去了,如今還有個孩子……」
他覷陳青洲:「她對你們老陳家肯定得有偏見。現在這狀況,咋樣都還是姓傅的佔優勢。真希望你那一槍果決點,當場崩掉他算了。」
旋即他如同下達命令似的:「你趕緊行動起來,像個哥哥該有的樣子,對她好。不能輸給姓傅的虛情假意。」
陳青洲面上老神在在地點頭,心底則自顧自琢磨著今日之事的某些問題。
……
直升機只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便回到海城。到了機場,栗青已事先得了吩咐候著。
一下飛機,傅令元便攜阮舒上車,車子在直奔醫院的路上行駛著。
她的疼痛暫時停歇了,眉目舒展開來,但看起來依舊並沒有好受到哪裡去的樣子。本就白皙的皮膚,現在多了一層蒼白,變能像能反射出光一般。
中途又出過一陣子汗的緣故,面龐上的汗津津的。
傅令元用濕紙巾幫她擦臉。
雖雙眼閉闔,但她的睫毛在不自覺地輕顫。
他知道她醒著,只是沒有搭理他罷了。
一路上都是這樣,彼此沉默,各懷心事,十分地壓抑。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他想了很多的事情。
換了張濕紙巾傅令元抽住她覆在小腹上的手,細細地拭著她的手指,開了口:「什麼時候發現懷孕的?」
她的臉偏向椅背的內側,唇線緊抿,唇瓣有點發乾,齒痕依稀,尚未褪乾淨。
等了四五秒,她仍然一動不動,安安靜靜的。傅令元以為她不會作答,給她換一隻手時,她出了聲:「游輪上,驗孕棒自己測的。」
那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傅令元注視著她,停頓了一兩秒,又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連陳青洲都知道,他這個當事人卻什麼都不清楚,還得臨到她出狀況,他才通過第三個人的嘴得知。
便見阮舒在此時睜開眼,偏過臉來看他,眼瞳烏漆漆的:「因為我本來想自己解決。」
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神是疏離的冰冷:「昨天就已經預約好做人流手術了。」
瞳仁微微一斂,傅令元靜默地與她對視,湛黑的眸子像一潭深水,未見更多的漣漪。
見他沒有意見,正符合她的猜想,也符合她的心思,阮舒重新闔上眼,別開臉,恢復假寐的狀態。
傅令元也握回她的手,垂著眼帘,繼續擦拭她的手,淡聲:「腹痛的問題,先搞清楚原因。」
阮舒未做回應,像是默認。
兩人再無話。
醫生已事先聯繫好,一抵達醫院,便送進去做檢查。
傅令元在長廊坐了一會兒,交代栗青幫忙守著,獨自一人去到醫院後面的花園裡,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抽煙。
近段時間,抽煙的次數已經少了許多。不過他還是習慣性地把煙盒和打火機隨時帶身上,防的就是這不時之需。
自得知她懷孕之後所想的一些事情,又重新湧上來。
其實心底早有決定,多思根本無益,也不會改變結果。
但……思緒難得地不受控制。
回憶起她說她已預約人流時堅定的神情,他禁不住自嘲——好像有點比不上她果決。
他挺慶幸她是果決的,否則……
抖了抖煙灰,傅令元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繼而回憶起她曾流掉過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耳中捕捉到一陣歡樂的笑聲。
傅令元抬眸。
是不遠處的草坪上,有幾個孩子在盪著鞦韆。
天很藍,陽光很好,他們稚嫩的臉龐十分明朗恣意。
立於樹蔭下,他斂著瞳仁,眼睛暗沉沉的,靜靜遠觀。
如同覬覦著不屬於自己的,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
藍沁嘲弄他貪心地妄圖魚與熊掌兼得。
他自信只要想,就能做到。
然而在真正做到之前,確實是貪心,確實是妄圖。
現實與理想之間,畸形的貪心和妄圖。
少頃,兜里的手機驟響。
傅令元接起。
栗青的聲音傳來:「老大,阮姐的全部檢查都做完了。現在送去病房。」
「好。我馬上回去。」
掛斷電話,傅令元丟掉煙頭,腳尖踩上去,仔細地碾滅。
從草坪上收回視線,他轉身邁步,脊背挺直,湛黑的眸子銳利,深不見底,但依舊有光。
回到婦產科大樓,傅令元徑直去了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沒有廢話,直接將一張B超圖放到他面前,開門見山:「懷孕一個多月,HCG值要等明天再測一次做對比,才能確認。但從目前出血、腹痛等多種癥狀來看,基本可以斷定是宮外孕。」
「宮外孕……?」傅令元愣怔。
「嗯。」醫生繼續道,「剛剛和你的太太已經聊過了,她自己好像心裡挺有數的。而且聽說你們本來就不打算要這個孩子。她已經要我給她安排儘快動手術了。你如果沒有意見的話,就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宮外孕是很危險的,儘快摘除定時炸彈吧。你們還年輕,想要孩子之後可以再生。……」
垂眸盯著手術同意書,傅令元不禁泛出一抹自嘲的笑。
原來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糾結。已經自有它的定數了……
……
病房門口,栗青正守著,一見傅令元的身影,他立即起身:「老大。」
傅令元並未應他。停在門外,站定身形,不知在想什麼。
栗青察言觀色,識相地壓下心底的無數疑問。
最終,傅令元還是沒有進門,回過頭來,問起他公事:「林璞調查得怎樣?」
「早期的那份資料,重新確認過一遍,暫時未有任何的問題。他現在所住的單身公寓,我已經找時間進去仔細搜過了,生活細節上和他的資料相吻合。他公寓的電腦、公司的電腦和他的手機,我都通過垃圾郵件安裝病毒入侵過,全部檢查過一遍,未發現異常的痕迹。」
「不過,」栗青話鋒一轉,「我可以確定,他是個電腦高手。這在我們所搜集到的他的資料上,是沒有顯示的。」
傅令元眯眸:「什麼程度的高手?」
「和我差一大截是肯定的。」栗青自信地笑笑,「但據我的了解,如果有比賽的話,他或許可以打敗目前國內排行榜上前十之中的一半人。」
傅令元眉梢挑起。
栗青繼續彙報道:「那個微型攝像頭的數據接收,肯定是有個定點的。按照傳遞可達的範圍,我在林宅附近圈定了一個範圍,找出了十戶的房子,因為確認住戶訊息需要多花點時間,所以還沒排查完。」
最後他稍有躊躇:「目前的懷疑對象是林璞,能夠通過與林璞相匹配的條件來進行相關性的挑揀,倒是省了不少功夫。現在怕就是怕,萬一不是林璞,大海撈針,線索等於斷了。」
眸底浮出暗色,傅令元唇角微抿。
栗青進入下一件事:「關於一燈大師,老大,我很抱歉。一燈大師的個人資料倒是挺豐富的,我都搜集齊全了。但他和林夫人之間的交集,著實沒有多少東西。目前找到的只有兩條。」
「第一件老大你已經知道的。林夫人在卧佛寺給阮姐供了盞長明燈。另外一件事,也算一燈大師和林夫人的交集,不過貌似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就是一燈大師曾經給林夫人主持過皈依儀式。」
傅令元沉默未語。
栗青覷了眼他緊鎖的眉頭,不吭聲。
少頃,傅令元略略頷首:「好,我知道了。」
下一句便聽他吩咐道:「找個可靠的看護。」
話題轉得猝不及防,栗青呆愣。
很快傅令元又改口:「找個可靠的月嫂。」
栗青微微一怔,這才反應他是在交待照顧阮姐的事。
可是找的是月嫂……?
他早在去機場接機之前,就從趙十三的口中得知阮姐懷孕的事兒。那麼現在找月嫂不就意味著……
隱隱約約明白過來什麼,栗青捺下心緒,點頭應承:「是,老大。」
……
翌日,阮舒在病房內睡到自然醒。
睜開眼,定定地盯著天花板,腦袋裡紛紛繁繁地閃過某些記憶。許久之後,她閉了閉眼,復而重新睜開,恢復清明,然後掀被下床,趿著拖鞋進了洗手間。
待她再出來,病房門被瞅准了時間似的,敲響得剛剛好。
「進來吧。」阮舒應。
「阮姐。」推門進來的是趙十三。
「栗青呢?」阮舒微蹙眉——記得昨晚外面是栗青才對。
「我和栗青交班。」趙十三答,旋即讓身後的一位中年大媽進門來,介紹道,「阮姐,這是給你請來的月嫂。」
阮舒抽紙巾擦手的動作稍一頓,淡淡地「噢」一聲,未再有反應。
昨晚上護士已經來通知過她,腹腔鏡手術安排在明天。今天是手術前一天,需要做的準備還挺多,配合醫院的各種檢查。
中午在病房吃午飯的時候,不期然迎來了陳青洲。
阮舒挺意外的。首先她沒想到的是,趙十三會放他進來病房。這等於是傅令元默認。
不過轉念她又通透了——反正她現在都已經知曉自己的身世了,而且利益關係擺在那兒,陳青洲是絕對不會泄露秘密的,傅令元好像也沒什麼必要再提防的。
他站在門口,一手抱著一束花,一手提著一筐水果,一如既往地儒雅,淡淡地問候:「阮小姐。」
阮舒示意月嫂先出去。
月嫂帶上門后,陳青洲往裡走,兀自將水果籃和鮮花放在病床櫃。
花還是和上一回他約她在國貿餐廳吃飯時送的一樣,白玫瑰。水果籃里的水果,她稍微瞟了一眼,全是她偏好的種類。
轉眸回來看他,阮舒十分不禮貌地坐定在病床上,微微一哂:「挑這個時間點來,我可沒有午飯招待你。」
「我吃過了。謝謝。」陳青洲不疾不徐。
阮舒繼續吃著自己碗里的東西,甩出去一句:「會不會來得太快了?才第二天就明目張胆地來找我了?追債都沒有你這麼急的。」
陳青洲沒有接她的話茬,自說自話:「水果是榮叔選的,他說他很懂得看水果的面相,肯定都是最好吃的。他本來也想來,但……你知道的,終歸要避嫌,少點接觸比較好,所以我沒讓。等你手術結束后,養好身體再說。」
「打親情牌?」阮舒修眉蹙擰,輕嘲,「抱歉,我連我跟你是哪門子的親戚都不太懂。」
陳青洲不喜不怒:「等找個時間,可以詳細地告訴你。」
阮舒極其冷淡:「抱歉,我並沒有想了解的慾望。」
「好,沒關係。不必知道得太詳細,也挺好。」陳青洲從容依舊,十分有耐性似的。
但阮舒並沒有耐性。本打算下逐客令,未及開口,他倒是率先道:「一會兒要參加青幫的流水宴,我改天再找機會來看阮小姐。」
「不用再來了。」阮舒眼瞳黑得幽深,「你們全都不用白費功夫了,我根本就不知道關於兩億的任何線索。庄佩妤和你們陳家有什麼關係,與我無關。她生前我們的感情就十分疏離,現在她已經死了,我好不容易擺脫她,請你們不要在用你們的臆斷把她和我聯繫在一起。我只想清清靜靜地過我自己的生活。」
陳青洲若有所思地彎唇:「我明白,阮小姐。」
說罷他便告辭,未再多言。
阮舒心裡一堵——這麼雲淡風輕,說明他根本沒有聽進她方才的話!
門外,陳青洲頓了頓腳步,回眸瞥了一眼,頗為無奈地輕吁一口氣。
……
下午,從檢查室回來,林璞已經在病房等她。
「姐,你不是去參加三鑫集團的上市慶功宴,怎麼一回來就生病住院了?」他急急嚷嚷的,對她一番上上下下的打量,「你哪裡不舒服?」
「不是太大的事。」阮舒扶著月嫂的手臂,坐回床上,唇邊展開一韻淺笑,「只是拿個孩子而已。」
口吻無所謂得宛若在和人討論今天的天氣似的。
她望過去時,有所預料地在林璞的臉上看到了驚詫。
他隔空盯著她小腹的位置:「姐,你懷孕了?」
很快他的驚詫轉為複雜:「你和姐夫不要這個孩子?」
阮舒並不欲與他做過多的解釋,不作回答,直接將話題轉到她找他來的正事上:「昨晚在電話里要你幫我列印的資料呢?」
林璞欲言又止,最終沒有問,不情不願地從包里把文件夾拿出來,嘴上尚在勸她:「你明明在住院,為什麼還非得辦公事?姐夫怎麼可能同意?姐夫一看到你病房裡有這些東西,肯定會教訓我的。」
「他管不著的。」阮舒垂著眼帘,淡聲,稍微翻了兩下資料,交待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得住院,但還是會繼續辦公。你和苗佳每天要輪流負責幫我把需要我過目或者決策的東西帶來給我。」
「可是姐——」
「別說其他廢話。」阮舒冷沉打斷。
雖然以前她也沒少給過他臉色,但很明顯,今天她給人的感覺和先前並不一樣。林璞怔忡一下,詢問的話到了嘴邊又識趣地咽回去,只點點頭:「好,我明白了,姐。我回去會和苗助理商量清楚,分配任務。」
阮舒淡淡地「嗯」,繼而對他伸出手,問:「還有一樣東西你是不是忘記給我了?」
林璞才記起來,連忙又從包里拿出一份黃色的檔案袋:「這是姐你讓我從王律師那裡順路帶來的。」
阮舒接過,繞開棉線,抽出裡面的幾頁紙瞄了一眼,確認是自己所要的東西,眼裡的波光微微地閃動。
……
半夜熟睡中,被攏入某個熟悉懷抱的第一時間,阮舒便敏感地睜開眼。
濃烈的酒精的味道於周身將她環繞。
熱燙的氣息噴洒在她的後頸,同樣攜著酒氣。
堅實的手臂自她的背後箍住她的腰,繞到她的身前,寬厚的掌心有意無意地覆在她的小腹上。
病房裡原本是留著一盞燈的,不知何時被關掉。
黑漆漆一片,隱隱約約的,只有從門縫透進來的走廊外的光線。
睜眼后,阮舒並沒有動,久久保持沉默,眼睛在適應了黑暗之後,可以看出幾個傢具的輪廓。
他亦久久未有動靜,呼吸有些沉重。
阮舒蹙眉,有點擔心他就這麼抱著她睡了,正打算用手肘將他推下床。
他醇厚的嗓音低低地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