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跳樑小丑
阮舒的鳳眸應聲眯起。
耳中緊接著捕捉到的是腳步聲,沒兩秒,林妙芙的身影轉出來拱門,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阮舒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形如枯槁的林妙芙。畢竟春節前最後一次見面,林妙芙得知了唐顯揚馬上要結婚而新娘不是她的噩耗,想來應該每天情緒低落、以淚洗面,更極有可能又死皮白賴地跑去找唐顯揚。
然而,昨天在電話里慶嫂彙報林妙芙並無任何異常,現在果真看到她非但沒有如上述預料,氣色反而十分不錯,阮舒心中疑慮更甚。
林妙芙的注意力卻顯然不在阮舒身上。
阮舒所坐的位置恰好正對拱門,恰能清楚地追尋林妙芙的目光移向。最先落在傅令元身上,微微閃過一絲夾雜著亮光的訝然;很快地,轉向庄佩妤,輕快地走過來:「媽~」
旋即,朝阮舒看過來,久違地好聲好氣地喊一句:「姐~」
最後,才又轉回到傅令元。
「這位一定就是新姐夫了。」林妙芙笑得燦爛,「你好,新姐夫~我是妹妹,妙芙~」
三次。短短兩分鐘的時間內,她接二連三地強調「新姐夫」這一用詞。
阮舒嘴角微彎出弧度,不說話,讓傅令元自行應付。
傅令元瞍阮舒一眼,淡淡笑笑,然後看向林妙芙,唇際一挑:「為何是『新』姐夫?」
林妙芙正等著傅令元的這一問,聞言立馬端上一副剛意識過來自己無意間說錯話的模樣,捂住嘴,有意無意地朝阮舒投一記頗為畏懼的眼神,最後返回來對傅令元連連揮手搖頭:「沒什麼沒什麼!我口誤!姐夫別在意!」
自導自演一系列反應,渾然天成,演技精湛。阮舒旁觀著,沒有辦法不將她當作跳樑小丑。
「妙芙。」寡言少語的庄佩妤倏然出了聲。
語調平緩口吻淡淡,與平日喚林妙芙的方式並沒有任何不同。
但插話的時間點略有微妙。
阮舒不禁瞟庄佩妤。不確定是巧合,還是有喚止林妙芙的意思。
「媽,不是說了我想和你一起見見姐夫嘛,人來了你怎麼不讓慶嫂通知我?」林妙芙有點撒嬌地抱怨,在剩餘的一個石凳上坐下,「你們剛剛聊到哪了呢?」
沒有人吭聲回答她。
傅令元慢悠悠地提起茶壺,給庄佩妤和阮舒先後添茶。
林妙芙尷尬一秒,卻還能繼續開口,將話頭瞄準傅令元:「姐夫是海城人么?看著有點面生呢。」
「前段時間剛回國。」
「原來如此。」林妙芙作恍然狀,隨即用興趣的八卦口吻,一連串地問,「姐夫是從哪國回來的?出去留學?和我姐怎麼認識的?什麼時候認識的?我姐的消息捂得很緊,從來沒聽她說起過的。」
傅令元端起茶杯啜一口:「既然你姐沒說過,自有她不說的道理。」
皮球被踢回來。林妙芙愣了愣,乾巴巴地笑,「姐夫真會賣關子。」
轉瞬她話鋒一轉:「不過我姐平常是個工作狂,大部分的時間不是在辦公室處理文件,就是在外面與客戶應酬。姐夫原本應該是我姐的客戶吧?那麼姐夫在哪兒高就?」
「應酬」和「客戶」兩個詞她刻意壓了重音。
傅令元懶懶地丟出倆字:「林氏。」
答案始料未及。林妙芙又一次愣怔。
便聽傅令元補充道:「我是你姐的下屬。我們是辦公室戀情。」
他閑閑散散地笑,回答的是林妙芙,笑意卻是面對阮舒的。
有點別具深意。
阮舒其實並不懂他其中的深意,然而腦子裡自發浮現出一件事——某個晚上,他拎著宵夜突然出現在公司,在她辦公室的休息間里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還把她壓在她的辦公桌上調了會兒情。
莫名其妙。
阮舒極輕地蹙蹙眉,垂了垂眼帘,避開與傅令元的對視,甩開回憶。稍後重抬眉眼,說:「三哥,你一會兒不是還有事?現在時間差不多,別耽擱了。」
很明顯,她在暗示他走人,而且讓他一個人走。傅令元眉峰挑起,卻是道:「你不是說要回來拿點東西再走?現在上樓去拿吧,我在這裡等你。」
阮舒微擰眉——她自然沒說過這話。
傅令元巋然不動地坐著,隱約傳遞出一股子的堅持。
見狀,阮舒明白,稍一躊躇,笑笑道:「我又想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好拿的,咱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要是把傅令元單獨留在這裡,恐怕林妙芙會說出更出格更不堪的話。
當然,她並非擔心傅令元將這些話聽進心裡。只不過,她和林妙芙畢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再放縱林妙芙,她這個姐姐也沒多少面子。
林妙芙還在鍥而不捨地找存在感:「這麼就要走了?姐夫你不是才來沒多久?怎麼著都應該吃頓飯不是么?一會兒邊吃邊聊,我這裡可是有很多關於我姐的糗事兒可以挖噢~是增加你們對彼此了解的好機會~」
是糗事兒還是醜事兒?是增加對了解還是認清真面目?
阮舒睨林妙芙,忍不住露一抹譏嘲——她棒打林妙芙和唐顯揚,所以林妙芙也反過來拆她的姻緣加以報復?
如今於庄佩妤面前,林妙芙也絲毫不顧及了。
阮舒的眼風掃向庄佩妤。她不信庄佩妤聽不出林妙芙言語間的故意,她很想知道,庄佩妤此刻對自己這個「單純」的小女兒是作何感想。
卻見庄佩妤闔了雙眼,又開始捻她手裡的那串的佛珠,就像是眼不見為凈耳不聽為清一般,轉瞬恢復成修行之人。
傅令元也注意了一下庄佩妤。
微勾唇角,他起身,禮貌地對庄佩妤道別:「伯母,那我不繼續打擾了,和阮阮先走,以後有機會再來拜訪。」
說著,他把裝玉佛的盒子往庄佩妤面前推了推:「這尊翡翠玉佛是專門為伯母挑選的,您收好。」
阮舒的視線在傅令元摁在禮品盒上的手上一頓,旋即落往他含笑的面容。
不知是否太敏感。她總感覺,他最後這一句提醒,隱隱有些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