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6 章

  但聽著程曦願意相信它, 一時間程錚是真真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但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壞事兒了。


  畢竟這能說明程曦有些天真有些傻。


  而對現在的程錚而言,一個天真一些傻一些的程曦……並不算是壞事, 甚至於他都想著程曦若是能這樣一直‘傻’下去就好了。


  ——誠然, 程錚已經開始學習如何像一個權欲生物一般用權與利來衡量一切, 但顯然現在他還沒有學到家,也就依舊保持著一種溫情的天真,若是程曦能一直保持這種‘傻’, 那麽他……是不是也就不用真的去學著冷酷的麵對一切?

  有的態度,隻需要在麵對‘敵人’的時候拿出來就好了。


  ……


  …………


  這裏程曦在刻意裝傻挽救一個‘失足青年’, 那裏林海卻是急著將一個真正的失足青年打包丟出去——


  不不不不, 正確說法是送到能管教他的人手裏去。


  隻再在此之前還要先再說服一次賈敏……


  林海:“……”


  想到這裏,便是他都忍不住有些懊惱的想要對著自己的腦袋狠捶一頓了: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在此之前不久——還是真不久, 才不過幾日的功夫呢——他才說服賈敏用張家的名義送出京城好好教做人,眼下居然就變成了真將賈璉交給張家了?

  賈敏會怎麽想?會不會認為林海之前的那些‘計劃’都是鋪墊,他想要的不過就是在不引起賈敏反感的前提下徹底的丟開賈璉這麽□□煩?

  林海:“……”


  灑家這輩子就沒有這麽冤過!


  賈政你熊的!

  隻,便是已經頂著一腦門的鮮血了,林海也要硬著頭皮將這事兒‘好好處理’了……不然就不僅僅是一腦門的血的事兒了。


  也就在歸家之後一點都不敢耽擱的徑直去賈敏的麵前‘認罪’。


  卻是聽聞賈敏此時正在賈璉那院裏說話呢?


  林海忽然就感覺到了一陣久違的頭皮發麻:倒不是害怕賈璉那個廢物, 而全是擔心若自己說這事兒的時候那賈璉不知所謂的叫嚷起來, 不是更給賈敏添愁苦嗎?


  就想著莫若將賈敏先調開去,自己再單獨找上她說明白這事兒。


  ……也不可!


  就在叫人準備引開賈敏的前一刻,林海忽然就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行為又有多刻意:若是自己回來時賈敏沒有去找賈璉,那自己和她單獨說話自然是順理成章的, 但眼下賈敏已經是去找了賈璉說話了, 自己要再刻意將人叫出來, 不正是欲蓋彌彰的完美展現嗎?

  ——賈政!

  你為何偏要今日找事兒?!

  林海在‘天不待我’這個念頭麵前徘徊了一回兒,然後果斷選擇了遷怒賈政。


  想到這兒,他也不必麻煩賈敏跑上一回了,隻自己起身就往賈璉的院子裏去。


  ……


  在林海的預想中,此時賈璉的院子裏當不會太平才是,原因也很簡單:賈敏既然在這時候跑去見賈璉,那自然不會一點‘現實’都不對賈璉透露,而知道了自己要被送到遠離這聲色犬馬之地,那賈璉還能不鬧騰起來?


  不想,等走到賈璉的院子外麵,林海聽到的……居然又是笑聲?

  還依舊是女人的笑聲。


  林海:“???”


  了不得,這賈璉竟是個會灌迷魂湯的人物不成?

  隻好在林海的到來很快就被人通報了進去,於是屋裏那甄持續不斷的笑聲也就突兀的停止了,隨後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物品挪動碰撞聲——林海便看到賈敏帶著人走了出來。


  林海一時間覺得自己的背都要被冷汗浸滿了,可麵上的笑依舊鎮定又自然:“在說什麽呢?”


  賈敏抿嘴一笑,神情是罕見的歡暢和舒心:“我竟是不知道我這侄兒還有這樣的心性呢!”


  林海:“……”


  他的警惕心瞬間就提升到最高級別了:“哦?你這般,竟是說得我也想知道一二了。”


  賈敏卻是不再接話,隻笑著將林海往屋子領。而在賈敏身後的賈璉這時也已經完成了一整套對林海行禮問安的流程,聞言便就抬了頭:“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不過是侄兒曾經聽過些許民間笑談……這不是聽說姑父姑母要將我送出去曆練一二嗎?不由就想起這事兒了,也順勢說出來逗個樂子。”


  林海並不想知道賈璉逗了什麽樂子,隻


  卻很有些奇怪他竟然在這時候還能說出笑話來?頓時驚奇的問道:“你……還能講笑話?”


  ——林海的質疑點其實在於賈璉都到了這個關頭了居然還有心思講笑話?卻不想聽在賈璉的耳朵裏就變成了林海質疑自己居然會講笑話了。


  也簡直是對自己的侮辱好嗎?


  賈璉並不是一個能沉住氣的人,便再是對林海有著本能的懼怕,但被對方關了這些日子憋出的火兒也是真真的。


  於是麵色就沉了下去,也不分什麽青紅皂白,隻對著林海直愣愣的就開口了:“侄兒確實是聽了句鄉間的閑話便就拿來逗姑母開心了,若是姑父覺得不妥,那也自然是侄兒的過錯。”


  林海:“……”


  這話簡直字字都是槽點處處混鬧好嗎?


  也簡直叫林海再生出自己還是盡快將賈璉丟出去免得汙染自己去眼耳的衝動了。


  不想,就在林海雙眼微微一眯,想要看看賈璉到底是腦袋裏搭錯了哪根筋以至於這麽上趕著找死的時候,賈璉卻是又一次的證明了——他不但要找死,他還要‘死得明白’!

  就在林海審視的目光中又一次不顧一切的開口了:“侄兒曾聽人說這農家的牛都是金貴物兒,便有家人吃糠咽菜的好容易湊了些許錢,買了頭腿腳有殘疾的牛回來準備耕地。隻他們又怕這好容易到手的牛因為耕田再有個什麽不妥,因此每每下地都是兒子在後扶犁父親在前簽牽繩幫著牛一起使氣力。又每次犁地之始那兒子都要喊一聲‘爹可以走了’,父親才拉著牛一齊往前使勁兒。”


  林海:“……”


  他大抵知道賈璉想要說什麽了,可也大抵是不想再聽賈璉繼續說下去的。


  胸中也不由就彌漫上了一種……一種果然如此絕望。


  而賈璉果真是不叫林海失望的,憋了一口氣還在那裏不管不顧的道:“一日,父親病了,兒子隻能獨自牽牛下田,不想那牛竟是不管他怎麽怎麽招呼都巋然不動。就在兒子無計可施甚至都打算先回去找人看看這牛的時候,遠處忽然有一小童招呼‘爹快來呀’——”


  話音在這時候忽然就有了一點詭異的得意了:“您猜怎的?那牛竟是因此往前走了!”


  林海:“……”


  他並不想猜,唯覺得這賈璉果然是‘飄’了。


  也就不理那正挑釁的看著自己的眼神了,隻神情麻木的看著賈敏:“就為這?”


  ——就為這‘笑話’?就為這‘笑話’你居然也能笑出來?!


  賈敏被林海看得整個人都有些訕訕的,雙頰更是燒呼呼的,不由就一側臉龐,下意識的躲避開林海的質疑:“我方才問璉兒,若是有一日他不能享受這京城裏的繁華那他該如何……他便道這村野也有村野的可樂之處,又與我講了這笑話兒……”


  所以這笑話就是賈璉尋到的‘可樂之處’?

  林海雖依舊蹙眉,但也大抵能明白賈敏究竟在笑什麽了:誠然,這笑話本身是沒有什麽能夠逗笑她的地方,但架不住它出現的時間‘地點’好啊!賈敏才試探了賈璉如果不能再享受京城的繁華該如何,然後賈璉就給賈敏回了這麽個笑話——雖說這笑話大抵隻是胡謅的村野笑談,但是搭配上它出現的時機,未嚐不能理解成賈璉便是去了那等‘清冷之處’也不定隻會怨天尤人的恨自己恨賈敏,而是會隨遇而安自得其樂?


  ……畢竟,若是真到了那等能強迫賈璉‘清心寡欲’的地界,他也就隻能用這些東西打發日子了吧?


  果然,就在林海蹙眉思索的時候,賈敏又低聲道:“且璉兒還對我說,這京城雖和那金陵一般是繁華之處,但繁華之下……也著實不是他能架得住的,那些山野村夫雖人是蠢了些,卻未必沒有蠢的好處——便如這笑話裏那對父子,聽著便就知道他們真真是對沒有心機的。”


  唔。


  不說這‘真真沒有心機’的結論到底是怎麽推論出來的,隻說賈敏的話那是再一次證明了林海的猜想:不管信不信,至少賈璉對賈敏表達出來的就是他在經曆了金陵一事後痛定思痛了,不說就此奮起好好做人吧,但也至少也學會安分做人了……


  好感人好勵誌,不怪賈敏因此開懷了。


  隻,林海又真的會相信賈璉就此學乖了?

  不,他一個字兒都不信!


  旁的不提,隻說賈璉此時麵對自己的態度就全是一種麵對‘強權’的不自覺抗議和不滿——試問又有哪個真心悔過想要過安生生活的人會不滿庇護自己的人?

  故賈璉依舊是那個連表麵都維係不好的廢物。


  可賈敏卻是願意去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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