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5 章
就看得賈敏的背脊莫名的有點冷, 但出於對王夫人死了兒子的同情和愧疚也不好指責對方什麽。
隻能道:“二嫂這是?”
王夫人:“……”
她沒有說話。
即使賈敏的那聲二嫂已是含有久違的親昵在其間, 但既然都開始謀劃對方的死了,那親不親的,還重要嗎?
就將這些個‘邊角餘料’的交流給拋下了, 依舊執著又‘單純’的看著賈敏——
當即別說賈敏這個當事人了, 連那些個沒有被王夫人看在眼裏的下人也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了:這眼神, 不太對啊?賈家的二太太,別是真瘋了吧?
尤其以周瑞家的最是心驚膽戰。
——因為她太了解王夫人了。
在一屋子人都以為王夫人是不是因著病和刺激而精神失常的胡亂猜測裏,隻有她一人看出了王夫人眼中那癲狂之下的殺氣。
還看出這是一種帶著懊惱的殺氣:直白點說就是想弄死賈敏吧卻又一時間找不到弄死她的辦法。
周瑞家的:……
她的冷汗不由就冒得更急了些。
她怕王夫人想要弄死賈敏,但比這更怕的卻是王夫人想弄死賈敏又不得其法——這也就意味著王夫人說不得就會在想不出完美的計劃之後鋌而走險!
誠然,賈敏對周瑞家的而言並不算什麽,對方到底會死會活她也不在意,可若是王夫人在弄死賈敏之後無法脫身, 那周瑞家的還不得陪著填坑?又有王夫人可不是個善良的主兒, 屆時拿周瑞家的去替她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裏, 她不由就十分之小心又強硬就拉著王夫人往前麵走,且要王夫人別在這麽滲人的看著賈敏才是:“太太, 您在床上躺了這許久,都沒能見上珠少爺一麵呢!奴這就扶您過去,你們母子也好說說話兒。”
——都這時候了, 就別計較什麽死人活人無法溝通說不了話的問題了,實在是周瑞家的觀察了整個靈堂, 怕也就隻有賈珠的牌位能拿來給王夫人轉一下注意力了。
……隻她卻是沒想到向來無往而不利的手段在今日卻是失效了。
因為賈珠已經死了。
當然了, 死亡並不會帶走王夫人對賈珠的愛, 但表現愛的方式卻是有了‘變化’:
比如說,對現在的王夫人而言,將賈敏這個凶手的愛妻送上黃泉路什麽的……才是真愛的表現!
至於說話?等到她也帶著自己的小兒子下去,一家子團聚之後多少話兒說不得!
因此,就算周瑞家的極力想要將王夫人拉開,且王夫人也著實因為體虛的緣故抗不過自家下人的氣力,但是吧,人是走了那視線卻是沒有走的:雖是不得不被拉著走,但是一路走,王夫人那目光依舊一路執著的停留在賈敏的身上,甚至於因為倆人所處方位的不斷改變,她還緩緩的一路隨著步伐而扭頭——
再加上她的目光直又木,乍看去,簡直像足了傳說中的僵屍!
就叫人原隻有十分的驚嚇此時也化作了十二分的驚恐,當即林家陪伴賈敏來的丫頭裏就有人就嚇得受不住了,隻一旋身就從賈赦身後繞出來,用身軀擋在賈敏的麵前:“你……你為何這般看我家太太?!”
……
天下間當再沒有這樣在旁人家中還質問對方當家夫人的場麵了吧?
隻眼下別說林家的下人了,便賈家自己的下人都有些懷疑他家的夫人還是不是‘活人’,說話做事也不免就放肆了些——便如同遇到危險時渾身的毛都炸裂起來的小獸,那裏還能顧忌上禮節問題?
又有這站出來的這個丫頭也不是不害怕的,但不管如何,至少她這種行為本身所蘊含的‘保護’意味就已經驚醒了不少的人:隨賈敏而來林家下人固然怕自己在這裏出事,可卻更不能就叫賈敏在這裏出事!
於是也不管這王夫人到底是不是活死人了——哪怕對方是個死了又活的人呢,也要在她傷害到賈敏之前給再打死咯!
就一個接一個的隻往賈敏身前擋,雖也不敢就真的對王夫人動手,但話語卻是一句接一句的往外冒:一為震懾對方,二為自己壯膽:
這個道我家大人可是列侯出生,自身也是高中探花,可見是不凡的。
那個道不止太子對我家大人青眼有加也,便連太子妃和小郡主也是極為喜愛自己夫人的。
又有人說自家夫人眼下可是身懷有孕的,要在賈家有了什麽……嗬嗬。
若說之前的話語對王夫人而言與那蚊子的嗡嗡聲也沒什麽區別的話,那最後的話兒就很有些刺激到她了——
賈敏懷孕了?
懷……孕?!
王夫人蹙著眉想了一想,才用自己遲鈍又僵直的思路大抵磨出來這懷孕也就意味著賈敏有孩子了?!
孩子!!??
她隻豁然間就張大了眼眸,喉嚨裏也克製不住的發出赫赫的聲響……就像是咆哮聲在沒能出口的時候就啞然的被扼殺了,空留下些許不甘的餘音衝出唇齒之間,如散不盡的怨和恨。
也就叫那些林家的丫頭們是越發的心驚了,看王夫人的眼神也從一種不知對方死死人還是活人的驚恐變成了一種不但不知道對方死活甚至都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人是獸的驚恐。
她們也就因此往後、往自己身邊的同伴處縮了一縮,而這過程中也不免就將賈敏團得更緊了些,使得賈敏簡直都要無法順暢呼吸了。
但現在可是沒有人還能顧及這些小節了,便賈敏自己,也在細細的打量了王夫人一陣之後試探道:“二嫂可是不舒服?不若回去歇歇吧?”
可王夫人不想歇歇!
她用力的瞪著賈敏,還用力的從自己的喉嚨裏繼續發出那種赫赫的聲音來,也幾乎是在每一聲被她憋出來的時候,都能看到對麵的林家丫頭抖一抖。
……可若是細細去聽,卻是能分辨出王夫人發出的那些聲響每一聲都有著大大小小的不同。
就像是她正在努力掙紮什麽似的。
而更可笑得是,被王夫人最針對的賈敏居然也是最早發現這點的人。
她又看看王夫人,想了一想就對那周瑞家的道:“你家夫人這般,你卻是不知道上些茶水來?”
周瑞家的聽得嘴裏就是一苦:
要擱往日她哪裏會想不到這些?可現在不是‘特殊時期’嗎?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別叫王夫人就地撕了賈敏這事上了?哪裏又顧及得上別的事兒?
卻也隻能捏著鼻子就叫人與王夫人倒茶水來。
又有守在靈堂裏的賈家的下人本就不甚上心,今兒被王夫人的詭異一嚇更是失了魂兒,倒來的茶水滾燙難以入口,還是賈敏這個曾經的賈家小姐拿出自己的做賈小姐的餘威和做林太太的氣勢來,才將諸多的事兒給條理順了。
——卻是沒有人敢於再說什麽了。
……
又過了好一會兒,還是王夫人自己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靜。
她仿佛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又仿佛上次賈珠棺木歸來的事兒給了她太大的刺激,以至於她有些不能很好的控製自己的舌頭,最開始吐出的音節嘶啞而含混,便之後漸漸有些清楚了,但那嘶啞卻是抹不去的了。
她問:“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