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3 章
就大膽的抬起頭看了程錚一眼。
卻是看到程錚目光是詭異的沉靜, 就仿佛其實他並沒有被林海的話兒惹怒一般。
……也確實是沒有怒氣的。
至少現在沒有了。
程錚這人要說起來, 那確實是沒有多少明君的智慧, 可他卻是有一個天大的好處：他聽得進去旁人的勸諫。
要說一開始，這種優良的品格也確實是被皇帝等人強勢著摁著程錚的腦袋罵, 再被程曦徐浩等人搶著把頭從水裏抬起來……如此反複了幾次後培養出來的。卻好在程錚並不是個翻臉不認人的——至少現在還不是——至今依舊記得自己是被誰又是如何被‘保住狗命’, 便終於有了些實力吧, 也依舊秉承了之前聽勸能改的傳統：雖也有過一瞬間的確被林海的話語挑起怒火的衝動吧, 但也可算是按捺住了並用理智彌補了衝動。
因此在短暫的怒氣之後，他非常——乃至於反常的冷靜了下來，隻試圖理智的開始思考林海為什麽會這樣說？
或者說, 林海到底想要——自己做什麽？
想著想著, 免不得就下意識的看了林海一眼。
一恰好和林海的目光對上了。
……
林海並不知自己和程錚看似簡單的目光交接還能有這麽多的說道，他隻是單純的看出了程錚大抵沒有對他動怒的意思，當即不由就鬆了口氣，再開口時, 那言辭也就更能放開了：“殿下隻想著求穩就好，卻又想過這般穩來穩去……還有多少日子能容得下您繼續穩嗎？”
程錚：“……”
林海的話兒也正恰恰說到了他的心病上！
之前他便就為這個問題惱恨過，隻恨自己前二十年過得太過渾渾噩噩, 除了虛長年歲，竟是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能攢下來，以至於手中勢力不過就是這兩年才匆忙湊出來的……旁的不說，隻說要拿去對付皇帝, 那簡直是找死。
還不找死不行：皇帝明顯是不樂意看著他慢慢發展壯大以至於能一口吃下自己的, 因此不等程錚累積起力量來就迫使他帶著新生的勢力去磕石頭——
參見之前皇帝試圖叫程錚解決金陵的事兒。
哦, 又有金陵這出戲是由勳貴們開唱的，所以不管最後程錚是死是傷，在過程中，他都會不可避免的幫著皇帝消耗三皇子的力量。
——簡直一箭雙雕。
隻卻是對皇帝而言的一箭雙雕，而程錚不過就是被他‘射’下來的獵物而已。
所以程錚又該如何是好？
又如何才能在皇帝這明顯的惡意下保全自己？
……還要追求發展。
要命！
……
隻林海似乎不覺得這是個要命的問題：
皇帝不是想要看人互磕嗎？那咱們就磕！隻是磕誰怎麽磕最後又會磕出個什麽結果來，那就不是皇帝能決定的了。
比如讓程錚和程鈺聯起手來磕程鐶，叫二皇子謝幕出局什麽的。
程錚：“……”
他沒想到林海居然是這麽想的。
不，再正確點的說法是他壓根兒就沒想通林海為什麽會這樣想？這樣到底……能得到什麽呢？
畢竟，就程錚自己看來，老二程鐶說是他們三兄弟之中最菜的那個也不為過。
——卻不是說他們兄弟三人自身的實力，而是勢力。
程錚是元後出的嫡長子——還是出生未久就得封儲君之位的皇長子，就算皇帝不喜歡甚至於都明確的表示出了對他的討厭吧，但禮法這種東西，有時候是連皇帝都不敢輕易挑戰的。
可以說，隻要程錚還在這位置上一天，也隻要他的出身也依舊擺在這裏一天，那就一天都是皇子中領頭的那個。
無論旁人是想直接投在他的名下，還是想搬開他後來者上。
而程鈺有著勳貴們的支持。
不要小看這些個開國元勳的後代們，雖說皇位至今已然傳到了第四代人的身上，勳貴中也不乏出現了如賈府這樣後繼無力的存在，但他們卻依舊是一群叫皇帝頭疼的存在，尤其是先帝過世得早，程錚的外公輔政數年對這些勳貴也宜壓不宜毀，後今上登基之後更是個拙的——
竟是叫程曦都止不住的奇怪，原著中沒落到叫先帝省了一回親，修了些許院子就暴露且後繼無力的那些個人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隻，再想著那繼位的新帝也怎麽看怎麽不像是眼下鬧騰的三個皇子中的任何一個，不免又猜測會不會是之後朝廷上發生了什麽，不但叫皇子折進去，太子亦成了忠義親王，連帶著這些個‘老臣’也接連作陪了？
不是不可能，但也正是因為可能，程曦才愈發的不能叫程錚真成了個‘親王’。
還是刻在墓碑上的那種。
眼下程鈺娶了侯家的女兒，天然就成了這些勳貴們最親近的皇子，便是為了他上位之後可能會有的更多好處，他們也樂意幫他幹掉太子乃至於幹掉皇帝啊？
所以程鈺也會是一個叫皇帝覺得頭痛不已免就分外希望程錚能與之‘同歸於盡’了。
而程鐶……有程錚和程鈺的‘珠玉在前’，無名也無實的他就顯得有些黯淡了，甚至可以說，在某些皇帝將他和自己另外兩個兒子接連想起的時候，都不由得會產生出一種隻有另外兩個兒子才是真叫自己覺得頭痛的存在，他？不過就是有些叫人感覺麻煩而已。
……
隻，大抵也是為了牽涉程鈺和程錚，不至於叫他們真的玩出些什麽連皇帝都控製不住的事兒來，他才勉強留下了程鐶，不為別的，權為用這個兒子來緩衝一二——
這也恰好是程錚所希望的，又有一個也不知是不是打著同樣主意的程鈺，如此三人難得同心，這才默許乃至於推動了這番‘格局’的生成。
不過現在的林海卻是要程錚親手打破它？
打破不怕。
可要是程錚成了程鐶之後的下一個‘靶子’，林海還能不怕嗎？
——不會的。
林海對此倒是極為篤定的：就算程鐶完了，程錚也不會成為下一個。
因為皇帝會出手保他。
程錚：“……”
對不起，可你是不是對我們的父子關係有什麽誤解？
誠然皇帝似乎至今乎沒有親自對程錚動過手，但那也隻是‘似乎’、‘親自’和‘至今’而已。
就他借著韋皇後的手作出的一係列的事兒看來，程錚毫不意外若真到了需要的時刻，皇帝也是不介意背上弑子的惡名的……更何況從古至今，隻有子弑父為萬惡不赦，父弑子？子的命都是父給的，給了再拿走又算什麽？
就更別說程鐶一旦沒了，那程鈺就更不介意幫皇帝對程錚下手了——
“可下手且成功之後呢？”林海卻在這時候不答反問，看著程錚的神情更是有幾分掩飾不住的……俏皮。
程錚：……
他一時間也真不知道是該先閉上自己的眼睛緩緩神還是先拿東西糊林海一臉的好。
就算林海生得清雋儒雅看著不傷眼吧，但既然都是奔三十的人了，別再玩神馬年少不羈的戲碼了好嗎？
尤其是當這神情配合著林海口中的說辭，不免就更叫人……
更叫人……？
程錚：“……”
他心下猛然一跳，繼而恍然大悟。
——還是遽然間猶如被開辟了新天地的那種恍然：
林海說得對啊！程鈺固然是要對付自己的，但問題的重點在於對付了自己……之後呢？
當接連解決掉程鐶程錚，再對上身為親爹的皇帝的時候，程鈺會收手嗎？會想著等等吧，反正自家老子總是要死的，一切等他老死再說嗎？
——必然不會。
程鈺隻會趁熱打鐵，叫皇帝升級成太上皇！
更甚至於如果程鈺執意在這時候將韋皇後的仇一並結算，那皇帝一舉升級成先皇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兒。
就問皇帝怕不？
即使皇帝不怕，程錚也會設法叫皇帝加倍的感覺恐懼的……且皇帝未必就不會害怕，不說別的，隻論過往的兩年裏皇帝在那些個林林總總的事件中的表現，就簡直不像是一位國君，卻是極接近黑暗中不敢見光又饞於血腥的蝙蝠，總是躲在人後挑撥又不敢走到人前！
因此要皇帝就這樣直接在自己死後就和程鈺幹上……怕他會樂意於看著自己苟延殘喘著拖死程鈺！
若是那時自己也能同樣咽下一口不甘又絕望的臨終之氣，那就更好了。
程錚想了又想，自覺自己這樣猜測的方向——雖然是林海提出來的——應當是沒錯的。
但這還不夠，至少在林海看來這還不夠：
既然都知道了皇帝不會坐視程錚被程鈺解決掉，那程錚為什麽不接這個機會向皇帝要一些好處呢？
畢竟再說倆人是父子，程錚也不能白白被皇帝拿去當了擋箭牌不是？
程錚：“……”
他在短暫的驚愕之後，忽然就低低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