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7 章

  不怪她被賈赦的倒下嚇得差點噎過去——著實是因為這個兒子的‘倒’真的是緩·緩·的·倒·啊!


  賈母從來沒見過有人會是這樣‘倒’在地上的,其愚蠢程度幾乎比那最拙劣的戲子還要做作:速度遲緩到幾近於溫婉什麽的就不說了, 賈赦這廝竟是連最基本的裝相都懶得了, 居然還能在倒下的同時有空提前將手臂墊在臉頰上?

  賈母:“……”


  是的, 賈赦倒得也太假了些, 他不但為了緩衝而特地將手膀子墊在了自己的腦袋下麵, 甚至於還有意識、有目的的在倒下的時候避免了撞擊後腦勺的可能——與之相反的是, 他特意選用了用肉最多,並且最不會連帶傷害到五官的臉頰部分直接接觸手臂再間接接觸地麵。


  賈母對此隻能目瞪口呆:求你了, 別倒了好嗎?就這倒下的方式, 太假了, 假到都侮辱了圍觀群眾的智商了!是個長眼睛的就能看出你是故意的好嗎?你都有這閑心調整姿勢了, 你難道就不能直接點不作了嗎?!


  ……


  不能。


  如果賈赦能聽到賈母心中的怒吼的話,那他一定會這樣微笑著拒絕的。


  畢竟隻有賈母不開心了, 賈赦才會開心呀。


  尤其是這‘倒下’。


  無論賈母想要對著它爆出再多的粗口給出再低劣的評價,賈赦都會認為這一舉動是自己靈機一動之下的神來一筆!

  ——不管黑貓白貓能捉到老鼠的就是好貓……但凡能刺激到賈母的主意就是好主意!

  ‘倒在’地上的賈赦想到這裏, 臉上真的是再也忍不住的就掛上了明晃晃的笑意,似乎深秋的青石地磚都不那麽寒涼了,他十分樂意於就這麽躺在地上,欣賞一下賈母比鍋底灰好不到哪裏去的麵色。


  也是在這時, 賈母終於回神了:“你這是作甚!”


  她就狠狠的拍了拍了拍扶手, 卻是覺得手心被雕花膈出來的疼痛還比不上頭疼的十分之一:“老大你還……還有沒有一點世家風範了?”


  其實賈母更想罵得直白些的——你還要臉不臉了——卻終究還是顧慮著要‘用’賈赦而不得不給其留下三分的薄麵。


  可賈赦卻是全不在意自己還有沒有麵子殘留的。


  他就著自己側躺在地上的姿勢,好以閑暇的將墊在臉頰下的胳膊撐起來, 就閑散的支在自己的下顎處:“母親說什麽呢?兒子這不是憂心太過嗎?畢竟兒子就璉兒這個一個能摔盆送終的, 現在知道他出事兒了, 兒子這腦子裏亂亂的,心中又急得不行,一來二去的,眼前不由就黑了那麽一下,等醒過神來,人就在地上了。”


  賈母:“……”


  如果不看賈赦現在的姿勢,隻聽他的解釋,那這一的說法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可偏偏賈母不是瞎子,所以她不但能看到賈赦這近乎閑適的姿態,還能看到賈赦臉上那種安逸到幾近於嘲諷的神情——


  他在說謊。


  什麽亂?什麽急?什麽眼前一黑?不過就是在自己麵前裝相的鬼話而已!


  ……不。


  賈母隻遲疑了一下,就十分幹脆的推翻了自己前一秒才得出的結論:賈赦都擺出這麽明晃晃的姿態了,自己還能說他僅僅是在‘裝相’嗎?


  不能。


  因為賈赦已經算是挑釁得很直接了!

  自己……能就這麽忍了?


  也絕對不能啊!


  雖然心中已經有些隱約的不安感,但是在想到門口擁堵的那群官差……賈母終究還是橫了心腸:“老大,不管你素日裏是如何胡鬧的,今兒我都容不得你糊塗了!你既然說你放不下璉兒,那想來也是不會叫門口的那群人帶走的吧?”


  這一開口也明擺著說賈母也是豁出去不要臉了:賈赦你不是拿賈璉說話嗎?那我就順著你的話繼續說,卻看最後是誰接不下去!

  不想,麵對賈母如斯的推諉,賈赦居然又一笑:“好在璉兒此時還未歸家。”


  賈母:“……”


  她止不住的就又是一噎:是啊,說一千道一萬,賈璉……他媽的還沒回來呢!而一旦自己手裏沒能真正握住賈璉這個王牌,賈赦這混蛋還能聽話嗎?


  無法,賈母隻能嚐試著再威脅:“若外麵真的傳出了些什麽不好的名聲?”


  ——便是說隻要賈赦不解決賈母眼前的困局,那賈母拚著也要破壞賈璉的‘名聲’了?


  隻……這名聲難道真是單純的‘名聲’嗎?賈母有沒有想到如果賈璉殘害堂兄的‘名聲’傳出去了,那說不得整個賈家都要跟著完蛋?

  賈赦就眯起眼睛,細細的看了看賈母那雖竭力平靜但依舊有些不安的神色,隨即了然:賈母不是不知道,她太知道了,但也正是因為這份知道,所以有了威脅自己的‘底氣’。


  賭自己不會不認慫,賭自己不但放不下賈璉,更放不下賈家。


  可是……


  賈母不也同樣放不下嗎?她甚至於比自己更放不下!因而又是哪裏的底氣來威脅自己?

  賈赦深惱於賈母的‘天真’,雖說這惱恨之中更多的是源自於對賈母的鄙視和不屑——


  丫竟然用這樣的手段來對自己?是看不起自己嗎?

  於是連話兒也懶得和賈母說了,隻翻了個明晃晃的白眼,然後就著這白眼再眼皮子一闔,渾然一副昏迷的模樣了。


  ——還真裝上了!


  賈母:“……”


  她能直接叫人拿開水來嗎?要這樣都潑不醒賈赦算她輸!

  隻不想,不等賈母暴怒著吼人上滾水來,興許是聽得賈母這兒和賈赦的對話告一段落了,外麵忽然就湧進了一堆亂哄哄的婆子來,俱是賈母不熟悉的麵孔,又有吵吵嚷嚷全不是受過□□的模樣,吵鬧得賈母很有些不明所以:這是哪裏來的粗使婆子?怎麽就進她的院子了?!

  不。


  其實這些個婆子也不全是做粗活的,不過就是賈赦才從外麵買來,沒時間□□也懶得□□而已——


  賈赦不是才派了一批人去找衙役‘告刁狀’嗎?這些婆子就是那些人的婆娘或是老娘了,賈赦買人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買進門,此時最壯勞力的男子出門了,賈赦便就退而求其次的挑了些瞧著或潑或悍的婆子和自己一起來了賈母處……不過之前沒帶著一起進院子,而是叮囑她們見機行事罷了。


  而她們也果然沒有辜負這‘見機’,等賈赦一倒,當即就大呼小叫的闖進院門了。


  因著這些人一進賈家入的便是賈赦的院子,所以對賈母這個賈家最具權威的老太太,她們並無多少畏懼之心,再者賈赦也未曾教過她們多少規矩——反正素日裏賈赦不耐看她們那久經歲月滄桑的臉,她們有沒有規矩著實影響不到賈赦。故兩相疊加的後果便是縱使她們此時闖了賈母的院子,也對自己的舉動壞了多少規矩全無多少認知,唯一知道的即使自己的大老爺倒在地上了不能不管啊……就哄哄的擁上去,又大呼小叫了一陣之後更是徑直抬起賈赦揚長而去。


  賈母:“……”


  這——


  這太荒謬!


  還是她從生下來就沒見過的荒謬!!

  這還是賈家嗎?她又還是賈家的老祖宗嗎?!

  賈母被刺激得幾乎都要不知今夕何夕,渾渾噩噩的就站了起來,手指也抬起來了,卻是哆哆嗦嗦的指不準方向。


  ……要換個時代指不定就會有人懷疑這老太太是帕金森了:“她……她……他……”


  賈母一連吐出了幾個‘他’字,卻是沒有人能聽明白這到底是在說賈赦呢,還是說賈赦手底下的那些個婆子。


  畢竟,若要論匪夷所思的程度,二者是完全可以比較一下的。


  賴嬤嬤:“……”


  她在一旁看著賈母嘴唇哆嗦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兒,心中的憤怒也一點都不比賈母小:賈赦這個王八蛋!本來她都要成功了啊!!

  說真的,賴嬤嬤並不在意賈赦如何如何,甚至於賈母便真的拿開水來‘潑醒’賈赦了。她也不過就是撩撩眼皮子,意思意思的來一句‘老太太三思’而已:


  賈赦是死還是活、活得好不好,並不在賴嬤嬤的在意範圍內。但,賈赦要是撂挑子走人,叫她十二分完美的‘轉移賈母注意力、挽救自家子孫’的計劃落空,她就不能不在意了。


  想到這裏,她竟是顧不得賈母,隻一疊聲的就對著那些個賈母房中的小丫頭們斥罵道:“一個個的,都皮癢嗎?那種駑貨也敢往老太太的麵前放?卻瞧瞧老太太眼下的模樣,你們擔當的起嗎?!”


  ……擔不起。


  但也同樣沒人敢真的擔當起賈赦就‘倒’在賈母院子裏的後果啊?

  而兩者之所以難以達成共識,也是因為賴嬤嬤還沒能摸清這些個小丫頭們的心思:

  她們的確知道賈母並不待見賈赦,但是吧,今時不同往日啊!眼下賈家絕對是遭到事兒了——即使這事兒仿佛是賈赦主動惹來的?可賈珠沒了,賈政和賈璉都在金陵,那這府裏能做主的男人,除了賈赦還有誰!?


  說她們是瞎為賈母操心也好,說她們其實是真情實感的為了自己也好……總之,權衡的最後結論就是賈母並不宜和賈赦在這時‘圖窮匕見’,那作為下人的她們稍微對賈赦這方放放水什麽的……


  也不是不行嘛!


  反正賴嬤嬤的孫子好不好,終歸和她們無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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