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4 章

  賈母:“……”


  她登時就又被噎住了, 一雙招子裏的神色宛如刀子一樣的向著王夫人割過去。


  可王夫人卻是如同滾刀肉一樣渾然不懼。


  ——要知道這王夫人可不同於賈璉。


  她太清楚賈母了。


  也就知道賈母雖說瞧著是看不慣賈赦……好吧,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厭惡著賈赦的, 但再是恨也變不了的是賈母和賈赦的血緣之情,更改變不了賈母在失去了二房之後會不會將自己依靠的重心轉移到大房的身上的取舍!

  是的, 王夫人太了解賈母了。


  就了解到沒有受到一點情感的影響,隻不偏不倚的將自己思維所有的重心都放置在了利益之上。


  然後她就看到了賈母固然恨著賈赦,但是對賈璉——這個賈赦親生的也是唯一的嫡子——卻是依舊親近的:


  雖說賈母看上去一點都不介意自己將賈璉養得廢掉,但是她卻也同時采取了一種一麵袖手旁觀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麵親昵的對著賈璉噓寒問暖……甚至於因為她現在是個‘已經不管事’的老太君了, 所以在一麵鯨吞著王夫人努力出的所有‘好處’的同時, 她一麵還能隨時隨地反手就將鍋扣到王夫人的頭上。如此,在將王夫人徹底打死的同時也將自己洗滌成一朵清清白白的白蓮花……


  比如——隻是比如——比如若是有一天賈璉幡然醒悟, 知道了他自己真真學的是什麽正在做的又是什麽並且因為這樣的事兒而發憤圖強將所有曾經試圖將他帶入歧途的人踩在腳下的話, 那王夫人一定是最先被碾碎的那個。


  ……但賈母卻不一定會出事。


  這不但是因為她和賈璉有親情,有血緣, 更是因為她又是一個足夠年邁的老人, 連管家的大權都交托出去了, 又如何會知道自己那個看似木訥的兒媳婦是怎麽陽奉陰違的呢?


  且現在, 雖說賈璉還沒有‘崛起’,但賈珠,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幾乎能關係賈家複興的賈珠了啊!

  他自身難保!

  當這個二房唯一出息的嫡長子眼見著就要被湮滅的時候,二房還能拿什麽和大房爭奪老太太的偏重?


  是自己那剛剛學會走路沒有多久的兒子?還是那姓趙的賤婢眼下已經再度大起來了的肚子?

  ……都不可能。


  所以王夫人一點都不認為, 在二房已經失去了優勢的現在, 賈母還能夠一心一意的偏袒二房毫不動搖:即使這老太婆對大房已經沒有多少感情了, 但是當利益足夠明確時,她的選擇也會足夠明確的……


  不然的話,賈母難道對賈敏當真就沒有半點的慈愛?可再慈愛不也還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將林家列入自己的謀劃範圍內!竟是絲毫都不想賈敏現在已經是林家婦了,若真因此被林家記恨上……那賈母也就隻剩下給‘這塊掉下來的肉’哭靈的份兒了。


  王夫人:……


  所以她又要如何麵對?要如何接受?如何麵對自己的兒子已經身陷囫圇的現實,如何接受賈母放棄自己兒子開始轉而保全大房的賈鏈的斷絕?

  ——不,她絕不妥協!


  這樣想著,王夫人的心中竟是難得的生起了一股子鬥誌,就是一個即將踏上戰場一樣的激昂:“婆婆,都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兒,人林家還沒抱怨什麽呢,我們又如何就先自生分了去?”


  賈母:“……”


  她驀然一愣。


  然後勃然大怒。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你說這話兒你自己心虛不?要真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兒,那旁的也別說了,隻說你那賈珠,你就用你教賈鏈的方式教他一年,你可願意?!

  隻這樣的話……到底不好說出口。


  賈母深知自己若是有一旦有丁點的透露,那別說王夫人會和她翻臉了,怕是賈鏈也會把她記掛上!

  且賈母也不是沒有想過,那就是這賈璉便是真的又希望襲爵,則賈赦頭頂上的那個‘奉恩一等將軍’的爵位會不會因降等而變得更低,但是那到底……是一個爵位的希望啊!

  賈母就是再在情感上偏向於賈政,也清楚自己的這個兒子怕是沒有什麽大造化的。


  所以即使心中不是沒有痛楚的,但賈母依舊神智清晰的意識到自己需要謹慎——


  不但要站對隊伍,當遇到錯誤時,也要因為‘曆史原因’而在轉身的時候無比小心才是。


  就暫時閉嘴了。


  也就給了王夫人能繼續‘異想天開’和‘大放厥詞’的機會:“母親做事就是太小心了些,隻想著千萬不要去打攪了妹夫,卻是沒有想過這事兒麻煩是麻煩了些,若是處理好了,未必不能化解我們和妹夫之間的嫌隙。”


  賈母:“……”


  她不由被這話兒嚇得更加呆滯了些,及到回神更是不怒反笑:“你這是什麽話兒?”


  王夫人就下意識的慌了一慌,卻是隨即就振作道:“母親之前不是都說過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了嗎?難道您還能將這說出來的話收回去不成?”


  然後看著賈母氣惱的瞧著自己但卻是一時間說不出話兒的模樣,她更是兩手一攤不要臉得更幹脆了些:“姑奶奶送來的東西都在大哥那兒呢,不然您勞動勞動,將東西要來給姑奶奶送去?……想來也是能和緩和緩我們這姑奶奶之間的間隙的。”


  賈母:“……”


  好吧,對王夫人的臉皮,這下她是徹底的說不出話兒了:

  進了賈赦手裏的銀子——她賈母就算身為賈赦親媽也——是要不出來的!若她真的想要將這銀子要回來,還是考慮考慮如何弄死賈赦然後繼承對方的遺產比較實際。


  可她能這樣說嗎?


  能說自己這個媽要銀子不要兒子啊?


  賈母:“……”


  她就微微停了一停,麵上=重新掛起了笑容,還是一種堪稱完美的麵具般的笑容,且對著賈璉道:“我的兒,你回來這許久了,還沒見過自家老子吧?快去快去!”


  這卻是要先行清場了?

  不說賈璉依舊表現的懵懵懂懂,王夫人這下心中是真正的一癝了:


  不能叫賈母成功。


  因為一旦賈母成功支開賈璉,那怕是就要真的要和她‘認真’了。


  王夫人還是很有幾分自知知名的,她自認玩不過賈母也不能和賈母‘玩’,所以終她最大的勇氣,也不過就是在不要緊時機不會和賈母有點小別扭,等到那要緊的關頭,她也是很懂得躲風頭的。


  她也算看得清當下了:就知道現在看上去的勢均力敵不過就是賈母還顧及著賈鏈在場而對她多有忍讓罷了——她可以由此至終的不在乎賈家大房如何看待她,但賈母卻是明顯不能在二房可能失去前途無量的嫡子的現下再失去大房的‘孝子賢孫’的。


  因此賈母會在賈璉的麵前忍。


  也因此,一旦失去了賈鏈這麽一個有利的調節劑,王夫人分分鍾就會因為‘壓製’賈母而被反噬得死得不能再死!

  王夫人:……


  她可以死,卻是不能在救出自己兒子之前就死!


  這樣想著,似乎理智又有了些許崩潰的前兆,她當即就拋下一切——也顧不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是有理還是沒理了——隻先將賈璉強行留下來再說:“老太太這是什麽話兒?您還在這兒呢,哪裏就有叫璉兒去別處的道理了?便是大哥,也要過來給您問安呢!”


  “放屁!”賈母被王夫人氣得氣血上湧,竟然罕見的接了一回地氣:“璉兒是兒子老大是老子,哪裏有兒子給老子問安卻要老子勞動過來的道理?”


  “這話說得很是。”王夫人當即也寸步不讓的接上賈母的話頭:“老太太可是大哥的生母呢,叫大哥來給老太太問安,也是大哥應當做的!……說來,今兒大哥還沒給您請過安吧?”


  賈母:“……”


  她怒急攻心,好懸沒有被王夫人氣得直接笑出聲來!


  但便是強行壓抑住了麵上不自然的肌肉抖動,她目光也變得如同血腥的刀子一樣止不住的往王夫人的身上剮:

  她也大抵是恨著這個女人的,畢竟旁人不知道,這王夫人還能不知道自從因賈敏的銀子鬧翻以來,賈赦又給她請過幾回安?她自己又見過幾次自己的大兒子?

  而,在這寥寥無幾的次數中,又有那次不是這婆娘借著銀子的由頭攛掇著自己特地到老大的院子裏鬧?

  又賈母也的確是有恨著這個女人的理由的,畢竟看著賈璉眼下這份沒用的模樣,她就止不住的想起賈璉是如何又是被誰養成這樣的!

  這時候的賈母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在這大抵和的確中占據的時間了,隻將所有的理由都撇到王夫人的頭上:家門不幸,有此惡婦!更可恨的是卻是這惡婦長兄身居高位,叫她便是想將這婦人休棄也不能……


  卻也不是不能拿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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