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6 章

  在場的大臣們便是有那些能不在意國家天下的, 也不得不在意自家被‘流放’到那裏的家族晚輩——說不定還有那血緣極近的呢!

  就不得不再這時候表現出一兩分的‘主動’了:“陛下——”


  隻下臣們難得的表現出了想要為君分憂的行為之後, 皇帝卻是未必樂意接收他們的‘好意’,因此任由大臣的聲音幾乎都要比戴權更加的尖利了,也未曾將皇帝的腳步挽留住。


  人一溜的下了寶座, 竟是比兔子還要快些。


  ……


  …………


  皇帝都走了, 還有誰會留下。


  隻能無奈的退下然後各自散去——卻還要先各自的衙門去報到上班, 因而各自走得是心不在焉。


  也就叫那些有著不同神色的人顯得尤其是引人注意了。


  而那人, 竟然是程銘。


  ——程銘眼下也已然是一位可以參與小朝會的‘高端人士’了,這其中固然有著他自身上進的原因在,也大抵是要感謝他親爹和莊簡親王這個親戚在這兩年中對他的大力栽培和大力支持分不開。


  卻可惜皇帝也顯見的不是一個會厚待宗室的人,因此程銘雖說是自身給力後台也異常給力,但眼下混進小朝會……也是極限了,別說皇帝麵前說不說的上話, 隻說皇帝從頭到尾怕都看不到他的臉。


  退朝的時候也是。


  雖說程銘的站位算是無限接近於門了,但他卻是要等所有列位在他身前的人走了之後, 才能隨著他們出大殿, 此時好容易摸著邊角出來,也差點就要找不著無論上朝還是退朝,序列都僅次於皇帝的程錚的人了。


  就急忙追趕上去道:“太子殿下且住!”


  因著宮中不許跑的緣故, 等程銘真正叫住程錚的時候,雙方已經到了宮門口了, 同時這裏也是各位大人們在退朝後奔赴下一‘戰場’的中轉地兒, 因而好一片紛紛亂亂各自跨馬上車的模樣。


  , 程錚既然是‘閑人’, 自然也就不必在這個時候搶別人的路,且做出悠悠然的樣子,袖手在一旁‘瞧熱鬧’。


  他既這般了,那諸人也大多(不得不)領了這份好意,便靜靜繞過程錚所在的位置,再趕時間不遲。


  故而,其實嚴格的說起來,程錚也並非是被程銘叫住的。


  就越發的難以理解為什麽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來‘打攪’他了。


  ——尤其是這人是和自己為甚關係的程銘的時候?

  ……


  就有些皮笑肉不笑:“堂弟可好?這般急著找孤作甚?可是也要趕著為娘娘誦經?”


  程銘:“……”


  於是好容易做出的自然又真誠的笑登時就維持不下去了,且也再克製不住的眼皮子一跳——


  猛然想起了之前被程錚支配的恐懼來。


  簡直堪稱人生噩夢。


  而且至今也不見得真正走出去了。


  ……老實說,程銘這兩年過得不甚好。


  又,之所以用‘不甚好’這樣不好卻有不好得有些模糊的形容詞,大抵還是因為這‘不好之處’其實是程銘在遇到了程錚之後,三觀和自信心受到的全麵和徹底的衝刷——


  如果隻是在被程錚打擊之後的自我懷疑也就罷了,更要命的地方卻是在於程銘的親爹德郡王也拿程錚來做模本挑剔自己的兒子了,然後就將這個原本還很和自己心意的兒子挑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他倒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到叫程銘去學程錚的做派,而是質問程銘要是連程錚都應付不了,那將來還能如何應對其他人?

  畢竟程錚怎麽看都隻是狂而已,可真正的‘狠’卻不一定是用狂來表現的。


  ……


  可不想,就是這樣的說法,才越發叫程銘覺得有苦難言,一腔老血隻哽在喉嚨口,上不去的下不來。


  程錚哪裏是程銘能夠‘應對’的?


  卻說句老實話吧,程銘遇上程錚,那就是正常的遇上不要臉的,不要臉的遇上不要命的,光是‘橫’的等級,他們之間就差著好幾個台階呢。


  且旁的人再是老狐狸,那待人接物也是自有章法可所謂章法——其實也就是某種規律,程銘便是及不上他們,但被規律多了總也能學會些經驗,多少能躲會躲了……


  可這程錚呢?你忙著看腳下別踩中了他的陷阱吧,他直接一巴掌往你臉上招呼了!


  程銘:“……”


  試問,這種宛如抽風一般的行止哪裏是程銘一個正常人能預想的?


  所以程銘卻要如何應對他?是變成一個和他一樣的瘋子呢還是變成一個比他更瘋的瘋子?


  就在程銘簡直都要不成功就瘋魔,揣摩著程錚的言行將自己也模仿成一個說話直來直去隻直的都要戳到人臉上去才作罷的神經病的時候,他卻遽然間聽聞程錚‘正常’了。


  他不瘋了。


  就在程銘試著將自己從既定的‘規律’中拔出去並且成為一個無視乃至於橫行於規則的人的時候,程錚忽然就自己走回來了。


  程銘:“……”


  日喲。


  ……


  沒錯,程錚的識相並沒有換取程銘的感激或者開森,他隻是感到了又一種……一種蛋疼的感覺。


  大概就是我褲子都脫了,你卻開始正經了?要不要這樣傷害我?

  不過在蛋疼之餘,他也是很能夠理解程錚的識相的。


  畢竟連皇帝都跪了,他能不跪嗎?


  算起來程錚正經起來的時間大抵也正好皇帝被莊簡親王抵到南牆不能不捏著鼻子偃旗息鼓的時間。


  而作為一個本身就不靠譜的皇帝,之所以能被莊簡親王通過架到一種連皇帝自己都招架不住的不靠譜的高度來認輸,也著實不是因為皇帝還下限一類的東西,而僅僅是因為皇帝剩下不多的腦容量告訴他,高處不勝寒,再高皇位會不穩。


  所以皇帝‘慫’了而已。


  而程錚的太子位,還能比皇帝的皇位更穩當嗎?


  所以程錚也勢必要慫,隻不過他搶在莊簡親王打到他臉上之前慫而已……不過說真的,莊簡親王要真打程錚的話,那就不定是‘打臉’了。


  ……


  然後程錚也當真開始老老實實的規矩了。


  他接受了自己的嶽父被皇帝從禮部連根拔起發配到西南那個堪稱鳥不生蛋的地方,他接受了皇帝以守孝把他圈在太子府內怎麽看怎麽要被困個兩三年了……


  要程銘說,程錚還不如繼續瘋下去呢,至少他瘋的時候自己可沒委屈過啊!

  然後就被自己的爹再訓了一回,主題是看形勢的眼神連程錚都不如,日後還怎麽辦哦?


  程銘:“……”


  這個愁他記下了,記得比上一次的還要深,簡直是寫在小本本上都能力透紙背的那種。


  也所以,程錚依舊是一個高懸在程銘頭上,刺激著他卯足勁前進的胡蘿卜。


  ——或者是正對菊花的那根刺。


  ……


  …………


  當然了,在這之後時間又過了兩年,而這兩年的時間不長不短,也恰恰是最能叫程銘麵對程錚很有幾分咬牙切齒又不得不服氣的時候。


  至少對程錚為什麽能看著自家的老嶽父去西南吃草,他在日思夜想了幾近兩年後終於仿佛摸到一點門了——


  然後程錚的信形象就變得高大……不不不,程銘對程錚的‘壞印象’還沒有完全的消抹去呢,因此高大是不用想了,但是要說扭曲卻是十足的了。


  隻不想,有時候扭曲卻是能比高大更莫測些。


  於是這種莫測的糾結此時也就化成了眉程銘目間的糾結。


  隻叫程錚看得有些莫名:“堂弟?”


  就把程銘遽然叫回了神。


  然後麵對程錚那幾近於狐疑的眼色就愈發的窘迫了些。


  隻能沒話找話:“這個,那大人……當不會死吧?”


  程錚:“……”


  請說人話?


  但到底還是憑借著自己強大的邏輯能力推出程銘問的大抵是那個被金吾衛拉出去的傻瓜?

  但便是推出來了,程錚也不會在意:一來他不關注被推出來的炮灰,二來他不關心程銘怎麽看自己。


  就直白道:“你特意追上我……就是為了問這個?”


  這是一句反問。


  還是一句飽含了否定意味的反問,

  對這點,程錚還是很肯定的,不然這兩年……不,應該說他之前的二十餘年都白過了。


  果然就叫程銘更加紅了一張臉,吭哧吭哧的卻是說不出話來了。


  隻這兩年的時間可不止程錚一個人不是白過的,那個曾經被程錚的踩得方寸大亂的程銘現在也知道該怎麽在‘瘋子’的麵前正常的行走了。


  就故自將自己的話語圓回來:“殿下真的一點都不上心?這人雖是被金吾衛拉下去了,但到底還隻是壓在牢裏呢,日後……還未可知。”


  這個彎兒拐的也算不錯,隻可惜現在的程錚不再是他以前麵對的那個程錚了,所以在一靜之後,程錚隻搖搖頭,然後就流暢的將程銘好容易拐的彎兒再掰回去:“不會有日後,畢竟這家夥再是魯莽,終究也算是一個能上朝的‘人才’呢。當不至於就叫他折在這裏。”


  至於是誰不叫他折,卻是隱去沒有說了。


  可,便是這樣,這般的程錚也依舊叫程銘覺得有些詫異。


  還是一種陌生的詫異。


  按說程錚這樣毫不留情的‘直白’是應該叫他覺得果然如此的,可他卻是偏偏從這種果然如此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同來:若說兩年之前程錚的直是為了直接在他臉上踩一腳的話,那現在程錚的直就是為了叫他滾遠點別礙事——


  總而言之就是程錚不帶他玩兒了。


  程銘:“……”


  就問世上還要什麽打擊能比這個更大?

  簡直都要打擊得人抬不起頭了好嗎?!


  他幾乎要把自己預備好的那些話兒放進牙縫裏嚼碎了:“殿下當真一點都不關心?畢竟這麽一個……人,是如何做到能登上朝堂參與朝會的地步的?”


  程錚就一愣,麵上不由得現出幾許茫然來。


  這茫然看得程銘幾乎是大喜過望,再顧不得什麽時間地點了,便要對著程錚大言特言——


  然後就看到程錚對著他垂目發出了一聲長歎息。


  程銘:“???”


  似乎事情又有點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了?


  果然!


  歎息之後程錚且抬頭:““你可知大臣對國家而言意味著什麽?”


  這問題……?

  程銘也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道:“國之基石。”


  然後程錚就在看他一眼,目光中不辯喜樂隻有深深的幽靜之感。


  也就看得程銘本就對自己脫口而出的回答更加的不自信了:“殿下可有什麽旁的見解?”


  程錚於是就又睨他一眼,然後很是無奈楊的搖了搖頭,且湊近了些,伸手就要向著程銘的肩膀摟上來——


  然後就在兩人身形接近的時候,他竟是輕輕的在程銘的耳邊開口了:“隻便是他們是國之基石,在這山巒都將傾的時候,幾塊石頭、也就不是什麽事兒了。”


  程銘:“??!!!”


  他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兒了?


  又或者這隻是他的幻聽?!


  但程錚已經淡然的收了手,就要奕奕然再退回去——如果不看程銘此時僵硬的麵色的話,那光看程錚的行為,還真的就像是堂兄弟之間的玩笑而已。


  隻可惜程銘這裏卻是徹底的玩笑不起來了。


  國之將傾。


  這種時候幾塊石頭又算的了什麽?

  大臣是國之基石,所以是幾塊‘石頭’,那如程銘這樣的皇族……


  不不不,他不能再一次的被程錚拉著走了。


  那種不由自主的感覺,他兩年前就領教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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