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2 章

  但這份親近卻是不等靠近就退縮了——


  因為程錚是殿下, 是如許慕修所說的, 高高在上的,身為他主人的殿下……


  不得不說,許慕修的表演看上去很成功, 至少在看上去的時候。


  因為無論是信還是不信, 程錚都表現出了一種不知如何應對……也或者直接是真心懶得應對的神情。


  ——反正真假如何對他而言也並不重要, 他在意的, 終究不是許家為什麽這樣做,而是許家有沒有這樣做——


  所以程錚表示自己心態穩定,情緒起伏不大。


  甚至於還有閑情逸致點評一二了:如果許慕修真正的言行如一,真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愛護程錚,那他此時絕對不應該傷心——他應該憤怒,因為程錚質疑了他。他也應該愧疚, 因為他向著程錚的事情胡亂的伸手。他或許又應該……


  隨便他應該什麽吧!總之他不應該如現在這樣的激動的傷心,就好像一個不走心的騙子!

  程錚因為自己對許慕修下的定義而有一瞬間的憤怒, 卻又很快將這股憤怒的火焰澆滅, 他並不需要對此太過的在意:血緣終究是血緣,血緣終究也隻是血緣,這是一條牢固的紐帶, 但也並沒有牢固到扯不斷的地步——


  從皇帝的身上,他早該深有體會不是嗎?

  因此他就微微的笑著, 用帶著一點的不好意思, 又帶著一點的靦腆的語調道:“舅舅!”


  反正都是撞, 就看誰更拚!

  而除了害臊和靦腆, 程錚的這一聲裏仿佛還很有些急——又仿佛在用急切掩蓋著更多的情緒一般……


  但不等許慕修去分辨哪些因程錚語速的激流而被掩埋的東西,程錚的下句話就像是連珠炮一樣的吐出來了:“孤知道您關心孤!但孤已經不是孩子了!為什麽您就這樣的不願相信孤?還是說你就不覺得孤可以相信?”


  許慕修:“……”


  要命哦,不是他在質疑程錚嗎?怎麽就變成程錚指責他了?還指責得這麽義正言辭叫他都找不出反駁的點來?


  還讓不讓他活了?

  而和許慕修的懷疑人生正正相反的是:可以說,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應該是等程錚將這句話真正的說完之後,他就開始克製了——盡力的克製著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揚。


  但他又真的克製不住他的嘴角不要上揚。


  笑許家老大終於在他麵前不堪一擊了:


  他不是要用親情捆綁程錚嗎,那程錚還真就用親情來回敬他了。


  是,程錚的字字句句合起來都是指責都是抱怨,但又字字句句分開都是親昵!畢竟這樣的話語是隻對著最親近的人才能抱怨出來的,也畢竟隻要程錚還能用這樣麵對親人的態度來對他,那程錚到底是指責是抱怨……甚至於是嘶吼都不重要了。


  血緣,終究還是血緣。


  ……


  程錚並不知道許慕修在麵對自己的反將一軍之後究竟是如何崩潰的,他隻知道自己真的不怎麽關心這個舅舅了:許慕修已經使得程錚感覺到了一種被威脅和被傷害的氣息了,而一旦麵對這種傷害,無論它來自於誰又來自何處,程錚都會的擺出反感的態度。


  並為之而反抗。


  可以說,在這方麵,程錚能被十足的看出是皇帝的兒子,在拋開理智的區別之後,他們的心是一樣硬的。


  可惜的是,許慕修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程錚也不會提醒他注意這個問題,而林海嘛,自然就更不會開口了……至於那位小林大人,他下次再和許慕修麵對麵還不知道是哪一天呢,又哪裏會去為許慕修操心了?

  所以,在這樣的大前提下,大家都很平靜,他們平靜了聽了程錚對許家兄弟的‘埋怨’,也平靜的聽了許慕修發表了一段自我批評,然後話題終於得以轉正了:

  那就是這次的科考之所以捅出這麽大的簍子,是陰差陽錯還是刻意為之?


  而會這麽想,是因為借徐浩的‘便利’,程錚對於科考的公平性,早就不報多少期待了:雖說自科考創立以來,曆朝曆代都有嚴苛的程序來保證科考的嚴肅,但三年一次的科考到底能‘致富’多少人,徐浩那也是給程錚科普過的……隻程錚依舊不能明白,這‘年年歲歲花相似’,為何今年就能開得獨放異彩了?

  ……


  …………


  對於程錚的疑問,大家也都很平靜。


  或者至少是麵上的平靜。


  許家兄弟算是在朝堂上為官的老人了,即使沒有輪轉到過禮部,但有些‘潛規則’,他們也是知道的,自然不會多嘴。


  而林海麵對這事,則是一種‘我的成績是真材實料考出來的,所以即便眼下再血海腥風,我也能巋然不動’的淡定。


  至於那小林大人,一來他知道自己隻是一個旁聽的因此並不多加插嘴,二來嘛……他雖說隻是個舉人且當初的成績也算是低空飛過,但既然眼下被親爹送到程錚這裏來了,他也就知道自家老爹打的主意大概是用實踐來代替成績:雖說舉人最多也隻能位列四五品,但若是能在程錚這裏討了好,那即便是四五品也不是沒有操作餘地的,比如富庶之地的知州什麽的……因此對這事兒,他完全能抱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旁觀態度。


  程錚:“……”


  到了這個時刻他終於有些受不住了:再是想不到自己叫來的人都是這麽‘天兵’的!就不能有一個態度端正的思考這問題的人嗎?


  隻是在他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也似乎的確難以選擇,畢竟無論是哪個答案,都是有有力的支撐論據的:

  首先,看陰差陽錯論。


  科舉舞弊的確已經舞弊了很多年了,也的確這麽多年都沒有捅出過什麽大簍子,但老話說得好啊,‘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沒出簍子那是運氣,但這運氣也保不了永遠啊!


  而若是刻意為之。


  似乎也並不可能,畢竟科舉舞弊是全國上下的,是大範圍的是不挑東南西北的,但為什麽北麵不出事兒,西南不出事兒,這最富庶最叫人垂涎的東南的官兒卻是保不住了?這麽一手之後能倒換多少人啊?!便是程錚自己,都忍不住為此而興奮……


  因此這兩個答案中,到底哪個才是正確的答案?


  程錚猶豫不決。


  但對他而言困難的事兒對林海來說卻似乎並不是個問題。


  也或許是因為對林海來說這個問題本身就不是最重要的那個問題:“殿下說的很是,隻……隻下官認為,在討論這件事兒是如何揭露出來的之前,我們是不是應該——”


  “先搞清楚它是如何發生的?”


  大家——包括程錚在內的大家登時就轉臉看著他:“林大人的意思是?”


  “下官隻是覺得,這事兒爆不爆出來的不說,”林海就道:“總得先有人去做它,才能有人揭露它吧”


  因此程錚哪裏能略過前一個問題去討論後麵的那個問題呢?


  就說得程錚恍然大悟。


  然後也越發的犯了難——


  卻是對這個問題本身的為難了:眼下程錚能得到的消息不過就是學子們因科考不公燒了財神廟暴——還是林海自己給程錚帶來的——其餘的哪裏又有手段能知道的那般詳細了?

  隻好在不是不能推測的。


  就拉了林海和許家兄弟——那小林大人依舊隻是個旁聽——隻從這次科考中首要涉及的江蘇考場的責任人開始掰扯起來。


  雖說這些責任人也不一定人人都是不清白的,但是能叫這事兒鬧得這麽大,可見裏麵的清白人也是有限,且就先當做人人涉案吧。


  然後是當地的實權官員,畢竟那些身為地頭蛇的勳貴世家們雖然是手握生死的那個,但到底……也不能就一步直接跨到台前不是?

  因而還是要看看這些站在台麵上的人是個什麽說道。


  還有監督的和在他們手底下做事兒的——這些人一是要睜大眼睛看實權派做了些什麽的,二是要幫著實權派切實做事的,說他們對舞弊一無所知?

  卻是笑死人了。


  隻不想,這一劃拉,登時就叫程錚看出些什麽來了——那就是南京……或者江南一帶的官兒,在出身上都是很有‘特色’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亂。


  亂到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問一句這樣也可以?!


  ……


  而這份有意的亂,不是那種打亂了順序叫人摸不著頭腦的亂,卻是一種‘你他媽還能這樣?’的亂!

  而這份亂,程錚想了一想之後也能想明白了:怕是皇帝為此很是付出了不少心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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